|
1 黎爽遇到老郭那年二十四岁，老郭三十六，他俩都是本命年。 老郭不让大家喊郭总，也不喊他郭哥，只叫他老郭。黎爽说，老郭，你发现没，咱俩既是一个生肖，还是同一天生日，这算啥啊。 老郭笑嘻嘻地说，猿粪呗！ 老郭开了一家文化公司，接各种和文化活动相关的项目，黎爽是公司的策划兼文案。公司不大，员工带上老郭这个老总才四个人，业务也不多，有些活儿还要靠拉关系才能得来。 但老郭人缘好，没啥老板架子，人长得微胖，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大家挺愿意给他卖力。老郭常常在下班之后，带着他手下三名大将，聚餐，K歌，有时还请去演艺吧潇洒走一回。黎爽是员工里唯一的女同胞，大家都宠她。 老郭对黎爽的宠和别人不太一样，一对单身男女很容易产生特殊的感情。虽然老郭离过一次婚，却不耽误黎爽爱上他。 真正好上之后，老郭说怕这事动摇员工的军心，和同事见面也尴尬。所以，他们的相好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因为这悄悄的地下工作，黎爽对外还是金牌单身女，自然有优秀男士追求。比如那个在银行某重要部门任职的于骞。 老郭要做一个大项目，这活儿有赚头，还有政府扶持，很多公司都想抢这块肥肉。老郭的小公司没什么优势，资金不到位，他想去银行贷款，托关系求到了于骞的头上。 老郭请于骞吃饭的时候，把黎爽一起带上了。 男人带女人参加饭局无外乎两种功能，当花瓶给自己长脸，或者用来调节气氛。黎爽虽然不是美若天仙，但年轻也是资本，再加上有点清冷的文艺范。有些男人特别喜欢这一款。 饭桌上，于骞瞅着黎爽两眼发情，他问老郭，你们公司这个黎爽还没有男朋友吧？ 男人之间那点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据说没有，是不是黎爽？老郭拿眼意味深长地看着黎爽。 她模棱两可地笑笑，在桌子下面踢了老郭一下。 于骞哈哈笑了，我也单身，你看我俩合适吗？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老郭毫不犹豫答道，端着酒和于骞咣当碰了一杯。 两个男人推杯换盏之间，黎爽一愣，又在下面踹了老郭一脚。 2 老郭打车送黎爽回家的路上，黎爽质问他，你几个意思？我是什么物件，让你们这些臭男人拉过来推过去。他又不是我们公司的，为啥不能实话实说？ 老郭搂过她的肩膀安慰道，都是酒桌上的套话，小姑娘不要太计较。再说，好多女人不都希望追求自己的男人越多越好，说明自己越有魅力。 黎爽切了一声，她才不稀罕男人的追求，她只需要一份能放在阳光下晾晒的爱情。这种玩笑也能乱开，老郭把她当什么人了。 老郭从随身包里摸出来一只盒子递给黎爽，你不是喜欢这个吗，我送给你的礼物。 上次他们在商场，黎爽试了一条限量版的手链，价钱贼贵没舍得买。不知老郭什么时候就给她买了回来。这还能说老郭不在乎她吗？黎爽的心软下来，女人就是这样，经不起男人对她的一丁点好。 后来于骞给黎爽打过几次电话，都被她找理由拒绝了。老郭知道后批评她，你这样怎么行，得罪了人，咱们还上哪儿找贷款的门路。 黎爽不高兴，其实和于骞挑明了也没什么吧，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 老郭答非所问，你可以和他偶尔去看场电影。 你还是不是我男朋友，说出这种话来，让我陪他去看电影。黎爽气坏了。 老郭坏笑，我又没让你陪别的。黎爽恨恨地给了他一拳。 也是那天，黎爽见到了老郭的前妻。 老郭的前妻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的公司，八岁的小女孩和老郭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以前老郭很少在黎爽面前提他的前妻，黎爽这一见才知道，老郭和前妻真有夫妻相。那女人也是浑圆的身材，笑起来的时候和老郭特别像。 那两个员工都亲切地称呼女人为老板娘，黎爽酸不溜秋地问，老郭为什么要离婚？俩男人八卦，老郭和他前妻是因为双方老人的问题离的婚，他们之间的感情好的很。 老郭和前妻感情好，黎爽更酸爽了。再看老郭和那对母女站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黎爽有了妒意，那她算什么角色呢？陪在老郭身边的御用女友，随时可以拉出去充面子。还是老郭雪藏起来的情人，想丢就能丢开。这让黎爽不痛快，老郭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前妻带在身边，而她却只能被藏在暗处。 去吵架，老郭会说她计较争宠。不闹，又有气堵在胸口下不去。黎爽和老郭冷战了两天，冷战的结果是老郭也没解释关于他的前妻，而是要请黎爽吃大餐赔罪。 3 老郭的大餐是号召公司里的人去吃饭唱歌，很大的那种包间，里面设施齐全。中途的时候，老郭出去接了个电话，等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于骞。 公司里几个人都知道于骞在追黎爽，起哄让他俩唱情歌。黎爽抹不开脸唱了一首。没想到于骞五音不全，他一开口黎爽笑场了，像被谁按下电门停都停不下来。 在黎爽的笑声中，于骞尴尬地涨红了脸。老郭赶紧救场，于总，抱歉啊，黎爽今天见到你高兴，多喝了两杯有点失态。黎爽，快过来陪于总再唱一首。 老郭脸上的笑纹在黎爽眼里顿时变得猥琐起来，他唯喏巴结的样子，多像以前青楼里的老鸨啊。黎爽笑得身体直抽抽，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人？但她更没想到，过后老郭把自己骂了，你怎么回事啊，于总约你出去你拒绝也就算了，陪人家唱个歌还能把人得罪了，咱们的贷款下不来，公司就得完蛋，你是希望看着我破产啊。 那你呢，是想让我牺牲色相去勾引他？黎爽冷笑道。 看你说的啥话，我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公司，为了咱们共同的事业。老郭的语气软下来，他摸着黎爽的手，摸到那条手链，真好看，人长得漂亮戴什么都美。 黎爽却觉得有阵冷嗖嗖的风，把心都吹凉了。 老郭安排黎爽和于骞的约会为了公司的活路，也为了老郭的事业。黎爽像个为了革命成功即将献身的女战士，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真的像老郭说的那样去看了场电影，还吃了顿饭。 黎爽心不在焉地听着于骞介绍自己的情况，哪个大学毕业，哪年参加工作，哪时离得婚，包括离婚原因也说了。一下就把自己的底牌交代得一清二楚。 这才是谈恋爱该有的样子，不然怎么让对方了解呢。 听到离婚两个字，黎爽自嘲地笑了，她体质招黑吗，只配得上离婚男人？老郭是，于骞也是。可他们又不一样，老郭表面看起来磊落，实际什么都藏着掖着。于骞看似花花，却一切都愿意敞亮。 这样一对比，黎爽多看了于骞几眼。 黎爽想过了，如果于骞再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她该怎么拒绝。谁知道吃完饭，于骞便开车把她送回家。她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这边刚进家门，老郭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问她有没有提贷款的事。 这种事不应该是我去提的吧，我是去和人家谈情说爱，不是为了公司发展。黎爽嘲讽地怼了回去。 老郭在那边嘿嘿地笑。黎爽问他，你就不吃醋？ 老郭说，这有什么好吃醋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的屈与伸无关她的尊严和感受，如果换成是他的前妻，他也会这样做吗。如果男人真的在乎这个女人，眼睁睁看着她去和别的男人约会，恐怕不会无动于衷。 4 贷款批下来了，老郭说是黎爽的功劳，于骞是冲着黎爽的。 以后你得加强和于总的交流和联系。老郭亲昵地拍着黎爽的手说。 黎爽承这个情，把手抽回来，对啊，以后我真的要和他加强联系。 老郭做事太不坦荡，于骞除了比老郭大几岁，各方面条件都比他强。既然要联系，有什么理由不来真的。所以，黎爽和于骞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约会，虽然谈不上多爱，也算和谐。而且于骞很尊重她，绝对不动手动脚。 老郭问过，你和于总交往的怎么样？ 黎爽反问，你问的是真交往还是假交往？还是假戏真做的交往？ 老郭又嘿嘿地笑，你这么绕口，我听不懂，什么真的假的。 黎爽也笑，笑着笑着心跟着酸了。 黎爽和老郭的关系彻底冷了，或者老郭从来没有热过，热的只是她自己。或者他们也从来没有相爱过，爱的也只是她自己。 大概过了一年，老郭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本来经济基础薄弱，要想做成那么大的项目有些力不从心。银行的贷款到期后，已经续贷过一次，没法再拖了。老郭几乎天天在外面跑着拉资金，即便在公司也是把自己锁进屋里打电话。 黎爽很多次都听到他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地求人借钱，那段时间她正准备辞职，于骞向她求婚成功，还提出给她调个好点的工作。那天黎爽拿着辞职信进屋时，老郭正眯着眼休息。 他怎么就这么老了呢？仿佛一夜之间头发白去了大半，笑纹也塌了，脸上像蒙了一层灰。 一阵酸涩冲击着黎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老郭睁眼看到她，呦，刚才我睡着了，你有啥事…… 他看到了她手里的辞职信。 我听说了，你和老于要结婚了，真是恭喜啊。老郭挤出一丝笑容，也对，你跟着他根本不用工作，他养得起你。 黎爽笑了一下，郭总，工作我已经交接过，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明天开始我就不过来了。 称呼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式，人又是怎么变得这么生分，黎爽想不起来了。 好好好，等你们结婚时我一定送个大红包。老郭笑得太假，假得黎爽都看不下去了。 在黎爽转身出门时，老郭的声音从后面追过来，小爽，等等，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吧。 他对她的称呼也变了，原来距离远了，称呼反倒刻意的亲切了。 5 饭店是以前老郭经常带黎爽去的，老板换了人，菜品大不及从前。老郭说，小爽，你得感谢我这个媒人，让你找到这么好的姻缘，这杯酒你必须喝了。 黎爽以为老郭请她吃饭，是为了回味过往，或者说些动情伤感的话。她想多了。 酒喝了，老郭的脸上重新闪回动人的表情，我这个贷款马上到期了，你看你能不能回去和老于……和于总求个情，贷款的事让他帮忙再拖一拖，毕竟咱们关系不一般。 关系不一般。黎爽错愕地看了老郭一眼。这餐饭不是道别，也不是感慨，只是求她办事，以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不一般的关系。而且老郭明显话里有话，如果她不同意，他只怕还会有进一步动作。 简言之，他们的过去成了他要挟她的把柄。 一阵恶心在黎爽的胃里翻江倒海。生意人永远是生意人，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呢。 进家门时，黎爽听到于骞正在和老郭通电话说贷款的事。通完电话于骞还在埋怨，你们公司这个郭总人太不厚道，一直推着不还钱。我早就让你辞职，不要和这种骗子同流合污。 我今天已经辞职了。黎爽犹豫着要不要再为老郭求情。 辞了好，他再不还钱，作为贷款的负责人我也得受牵连。实在不行，我们只能起诉他了，不仅坐牢，再把他拉进征信黑名单，以后他就难过了。 含在黎爽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影响于骞前途的事她不能干，她懂得孰轻孰重，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 于骞像是看出了黎爽的心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有心理负担，他是你前男友又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黎爽惊住了，你都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于骞笑笑，稍微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你们公司私底下好多人传，就你们自己以为别人不知道。不过也正常，你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单着。你都不计较我结过婚，我还计较那点破事儿干嘛。 黎爽和于骞的婚礼老郭没有来。公司里以前的同事她也没通知。有些人就该断得干干净净。 于骞送的结婚礼物是一只价值十万块的钻戒。黎爽一直不舍得戴，收在首饰盒里。然后她看到了盒子旁边老郭送给她的那条手链，孤苦伶仃地躺在抽屉里，多像当时那个可怜的自己——老郭的前妻带着孩子去公司那天，从黎爽身边经过时，她无意间晃了一眼，那女人手腕上戴的手链，和老郭送她的那条一模一样。 那一刻，她明白了，她不是他的惟一。在最浓情的时候她也只可以和他的前妻打个平手，以后呢？就更不好说了。 也是那时候起，她决定尝试接受于骞。 因为她明白，即便不是于骞，即便是另一个有利用价值的男人，老郭也会不惜以她为棋子达到目的。 黎爽最后听说老郭的消息，还是于骞带回来的。他的公司被查封了，他欠了很多钱，不仅有银行贷款，还有一些高利贷。家门口被催债的贴了大字报，他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爽跟着唏嘘了一阵子，再也没提起过老郭，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她的生活当中出现过。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