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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阿敏丨散文/那年,我们正青春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阿敏:祖籍浙江诸暨,现居山西垣曲。爱好文学,崇尚文字。不为成名成家,只想在舜乡文学的天空,留下一只笨鸟展翅的身姿。

那年,我们正青春
阿敏

天亮了,任务终于完成了,连续二十八天的加班加点告一段落。个个都困得头趴在缝纫机上起不来了。姐妺们三三两两,有的趴在缝纫机上睡觉,有的手头尚有一些尾活在做,还有的呆头呆脑的傻坐着。

那年,杭州萧山毛绒玩具厂,我们姐妺六人,同是诸暨的外来工。为了赶一批出口产品的工期,整整28天,全厂职工每天都要加班加点,最后那天,我们彻夜加班。

厂长进来宣布:“侬大家辛苦了!今朝放假一天,明朝按时上班。’’哗啦啦!欢呼声,掌声响彻车间。睡觉的醒了,傻坐的精神了!一时间吹哨声和收拾东西的声音叮叮当当声响成一片。

逃一般回宿舍,就想睡觉,睡觉!

六姐妺共一间宿舍,回去就横七竖八地躺下。

阿红打井里吊上来满一桶凉水,把宿舍里姐妹们的洗脸盆一个个摆放在院里洗漱台上,接着挨个往里倒水。厂里这一批出口产品,可把我们害惨了,姑娘家家的,几天都顾不上好好洗澡,一个个身上有味儿嘞。

阿红就是这样勤快,热心,姐妺都困得要死,她独个去打水。

“洗完脸,集体困觉,后晌头统一出发,购物逛街!”

阿红宣布完开始洗漱。

“嗦西啦?侬没有下文了?”冬罗开问。

“诺,侬还想要问嗦西个?侬嗦西地方弄勿拎清?”阿红抬起淌着水珠的脸,疑惑地问。

“诺,午饭还要吃勿个?查个吃法?”冬罗问。

“嗦西个意思?”老刘发问。“侬有嗦西个安排喽?”

我迷迷糊糊,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我就想困觉。“侬都勿吵吵好个?阿要困觉,困死了!”

冬罗不依不饶:“侬困觉醒勿来食堂锁门了,阿个都得饿肚皮!”

“冬罗侬就直讲,怎个安排?”小凤插话看着东罗。

“每人十块洋钿。觉醒了一道去吃大餐。”冬罗很直接地说。

“同意。”冬罗话音刚落,众姐妺异口同声全票通过。

我听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头还在踏着缝纫机,哒哒哒,哒哒哒哒。

……

鼻子上凉凉地,睁开眼见小燕刮我的鼻子。迷迷糊糊中坐了起来,看看房间里,除了小燕大家都还在困觉。

“你个作死的囡!”

我刚要发作,小燕朝我摆摆手,笑嘻嘻地去用嘴巴朝熟睡中的小凤的脸呼呼吹气。困乏极的小凤没有任何反应,小燕又去拔了根头发朝小凤的鼻孔里捅痒痒,一边偷偷捂嘴笑。

我看到跟我睡一头的阿红也还在呼呼地睡,旁边床上的冬罗头朝向我这边,呼呼睡得也很香。一个月没有好好睡了,大伙都缺觉,唯独这个小燕捣乱,把我弄醒了。我心里觉着亏大发了!不行,我得还回来。我伸手朝着冬罗和阿红的脸蛋,啪啪就是两巴掌。随着两声清脆脆的响声,睡梦中的阿红和东罗忽地坐起来,莫名其妙,不明白为哪样挨了巴掌。我拍完了就赶紧躺了下去继续装睡,可就害惨了小燕。阿红和冬罗看着满房间只有小燕一人穿戴整齐,同时扑向小燕,异口同声:“好侬个作死的囡,敢打阿拉?侬想找死个?”俩人把小燕摁地上又挠又抓,小燕杀猪一般滚在地上乱喊乱叫。

“嗦西个事体?嗦西个事体勒?”小燕直嗓子尖叫。

“装!叫侬个死囡子装则个!”阿红和冬罗不依不饶,手脚不停。

小燕被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叫冤,我在被窝里笑得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哈”笑出声的来,爬起来压在她们三人身上,满宿舍人都惊醒过来,小凤、老刘她俩顺势扑上来。“啊呀!啊呀!”大家叫着,喊着,笑着,一屋子女孩子叠着罗汉,躺在地上闹翻了天。

老刘是个玲珑女孩,一副好噪音,她唱戏扮男声顶呱呱地好,像极了男人。老刘其实一点儿不老,刚刚二十出头,就因为她喜欢唱戏装男角,姐妺们就叫她老刘。

“看,阿个羊角乳,漂亮哉?”洗澡的时候,阿红喜欢炫耀自己胸前那对活泼泼的小兔子。阿红那双乳,挺挺的,朝天上翘,阿红说自己那是“羊角乳”。

冬罗不甘未弱,指着自个两只小小的乳,说:“别看阿的小,可阿的精巧,阿是小巧玲珑型。”

小凤指着小燕嘻嘻笑:“诺诺,侬个麻袋乳好难看,像哺过囡的姆妈哦。”小凤说着挺挺胸,托起自个高高的双峰显摆。

小燕有点恼,扑过去就朝小凤的双乳抓:“阿倒要看看侬奶没奶过囡呢!”

我脸皮薄,逢到此类话题就躲开去,只管红了脸皮专心洗澡。坏老刘偷偷来在我背后,光着身子突然从背后伸手在我胸前摸了一把。“啊呀!”我一声惊叫,跳起来,慌乱中踩翻了洗澡盆。我光脚丫跑向阿红,端起她脚下的澡盆泼向老刘:“叫侬耍流氓,叫侬耍流氓!”

“侬介怕难为情,侬喳个能长大?阿摸侬有助侬小兔兔快些个长大哦。”老刘一脸正经,说完哈哈哈大笑。我羞得满脸通红,嘴里骂着就朝她泼洗澡水。老刘边笑边跑着躲,阿红大笑着也加入泼水大战。老刘把屋子里人挨个地乱摸一气,尖叫声、嘻笑声,响成一片,混乱的水仗打得一塌糊涂,床上、被子上、地上,全是水。光溜溜的一众姐妹相互看着,一个个跟落汤鸡似地,疯完了不晓得湿床湿被子今夜黑该怎么困觉。

每天下班回寝室,六姐妹同时进屋洗澡,冬天亦如此,再冷的天也要洗澡。洗完澡开始各自把零食全拿出来,集中到一起共同享用。六姐妹吃着说着笑着闹着,老刘嘴里黄段子最多,口无摭拦啥都敢说,和她人一点不相符。碰上此类段子,我像犯人似的只顾低头吃东西,听得脸红心跳,一言不发。阿红偶尔插两句,一堆零食转眼间全部消灭光,好像都没吃过瘾。我想起床底下还有两捆甘蔗未开封。我白天从本地同事家买来一捆,她又送我一捆。我蹲下身去拉甘蔗,“喔唷喂!侬啥候买的?介好东西藏起来啦?”众姐妹七嘴八舌拿去院里清洗。一人高的甘蔗每人手拿一根开始撕啃,地上的甘蔗皮很快变厚厚一层。冬罗拿起剩下的一小节,说:“哎,侬都看看这象嗦西?”她拿着甘蔗来回摇动。老刘伸出两拳比划:“再配上这个。”

“哈哈哈哈!”笑声四起。

“林妹妹,侬来猜?”作死老刘点我名吓我一跳,一屋子人裂着嘴都冲我笑,“侬介流氓没好话,侬问阿,阿勿晓得。”每讲到黄段子时刻我只有低头的份,弱弱地像林妹妹,从此这名被我借用了。

“阿肚子涨了勿想动哉,地上垃圾明个早上小燕清理,勤劳的燕子每天最早起。大家困觉。”老刘话一说完随手关灯。

房间灯开关正好在她床头,她掌握熄灯大权。“侬介死老刘,阿还没准备好呢!”我嘟囔着骂她。只听老刘说:“那阿开灯帮侬脱衣服勒?文胸也要阿来脱个?”。“喔唷!侬介大流氓,省哉省哉,阿自介可以完成勒,勿要侬介流氓来帮忙。阿怕侬好勿?”我边说边赶紧脱衣困觉。

不知不觉,众姐妹在一起上班两年多了。除我以外其他人都已有对象。24岁的我还未开窍,从未正眼看过厂里男子,不喜欢和男孩子交往。小燕是同室六姊妹中老二,冬罗最大。小凤和老刘同龄,排第三,阿红最小,我比阿红大一岁,我们几个自比亲姐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月同日死,说定了不管谁先结婚,姐妺们同去当伴娘。

到年前,小燕子头一个要结婚了。她得提前回去筹备婚礼,我们六姊妹在车站抱头痛哭,依依不舍。好象小燕子不是回家去结婚,而是要远走高飞,生离死别。六双手搭在一起约定,婚礼前一天姐妺们到她家聚集,去给燕子作伴娘。

腊月二十四,小燕子要结婚了,我们六姐妹在她家里相聚。婚礼很热闹,小燕子的新娘服很漂亮,小燕子那天也很漂亮。

新郎官很帅气,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脸宠,与小燕子很般配。我们五姐妹都为小燕子高兴,本来商量好了要捉弄新姐夫,结果一个个却下不了手。

新郞官带着四个伴郎来给姐妺们敬酒。连我们五姊妹在内,厂里来吃喜酒的有三桌二十四个人。新娘家中的酒宴是中午,此时新郎官不能与我们同桌入席,新郎官带的几十人全在正厅堂落坐。新娘和我们姐妹等一干众人在偏堂宴席。新郎来到新娘身边听差遣,喜笑颜开地转着眼珠子目溜我等,他明白我等众伴娘不好对付,心下已有防备。

“这位就是林妹妹,好害羞的,侬先给伊斟酒。”

小燕带着新郎官头一个来到我跟前。

“小妹侬可好?”新郎官红着脸,笑嘻嘻看着我。我还没有被男人这么近距离看过,脸儿红的像盖了块红头巾。

“燕子总给阿说起侬,说侬善良又可爱,今朝见了侬,果然好可爱!”说着往我酒碗斟喜酒。

平平心,静静气,我强装镇定:“新姐夫侬可好?恭喜新姐夫今朝抱得美人归。侬日后要多多疼爱阿的燕子二姐,若侬欺负阿的二姐,阿五姐妹可不饶侬!有得侬苦头好吃。”

我端起喜酒一饮而尽:“谢谢新姐夫,姐夫侬倒的酒真甜!”

哈哈哈!众姊妹一阵轰笑。新郞官挨个给五姐妹斟酒,个个都收到警告,若欺负我燕子姐,一个比一个撂出的话狠。新郞官脸儿紫成一块布,连燕子都心疼了。

忙让新郞官发喜糖讨好众姐妹。

新郎家离此有四五十里地,天黑前必须把新娘娶回家。那个时期娶亲没有车,再远的路嫁妆都要靠人力抬着走。中午酒席一完,锣鼓队就开始敲响,催新娘家发家妆。姊妹们拥着小燕进房开始换妆。众亲朋把嫁妆一件件抬出放外面场地上,家具大到衣柜桌子家电,小到针头线脑一应具全,连新娘用的马桶都要陪齐了。众人捆帮好家具准备停当,媒人喊一声新娘出嫁。抬家具人员开步先行,浩浩荡荡队伍开拔。锣鼓队进房来迎新娘,小燕姆妈大声哭嫁:“她个心肝宝贝,从此离开娘身边……”。鼓乐队把我们一干人送出娘家村。

大部队要行走四五十里地,中间要过很多村子!只要见迎亲队伍过来,人人可以拦住讨喜糖,喜烟,人多的大村行走步步艰难,新郎伴郎一起发喜烟,我们五个伴娘往远处抛散喜糖引开拦路人,边散边跑逃也似地跑出村庄。我们六姊妹穿着一样的毛呢大衣,衣长盖膝。足蹬齐膝长靴,脖子上围着那个那代最时尚的加长围巾。外人分不出哪个是新娘!除了围巾颜色不一外,从头到脚齐刷刷一码黑色。一字排开走,阵容活像电影里的上海滩黑道人物。只要路人认不出新娘,就好逃得快。

中途有歇歇,新郎提议让我编个场景乐一乐。“樱桃小口丹凤眼,长长睫毛盖船沿;高挑个儿杨柳摆,阵容酷似上海滩;英姿飒爽大姐大……啊哟哟阿瞎胡念。”

“好好好,不愧为林妹林。”众人一阵欢呼。

娶亲队伍到达了新郎的村口,现在的中国五金城店口镇。那时的店口五金才刚刚起步。大部队汇合在村口等,媒人进村去通报新郎家人。不一会敲锣打鼓出来一队接亲人马。乐队停在我们面前,顺溜姆姆在新郎指引下和新郞家长嫂挽起新娘胳膊,把新娘夹在她俩人中间扶着进村。其它女眷们一人一个挽起我们六伴娘跟在后面。锣鼓队走在最后,一路吹吹打打迎娶新娘进村……

新婚的小燕再也没有来厂里上班,听说不久就做了妈妈。

过完年,冬罗、小凤、老刘三人相继离厂,后来陆续都结婚了。同屋六姐妹,只剩下我和阿红两个。姊妹们的伴娘越来越少,因为我们当地风俗,作伴娘的必须是女儿身。后来阿红也结婚了,我为阿红做了最后一次伴娘,六姊妹里最终只剩下我一人。我为姐妹们做了一次又一次伴娘,当姐妹们一个个拥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我却仍然孑然一身。

那一年,江南的冬季少见的寒冷。寒风萧瑟中,我孤身一人,背起行囊踏上驶往北方的列车,从此再无回返。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一瞬间二十六年过去了。当年杭州萧山的六姐妹再也没有机会相聚,只有那留在记忆深处的身影,时时在眼前飘动。遥想昔日六姊妹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却已成为人生永久的回忆……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忆江南,那年,我们正青春,年少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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