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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 | 作者:王新波

 大河文学 2021-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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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河旅行游记


去往东北



早晨醒来,决定去东北,感受极寒的冬天。上网查到下午3点郑州到哈尔滨的火车还有卧铺票,看表已经9点,赶紧穿衣起床,刷牙洗脸,上火车站买票。回父母家告别,到超市买东西,回家收拾行李,联系车送站,赶到郑州火车站已是下午2点。    
上了火车,找到铺位,坐下来休息时才发觉未来几天的行程很是迷茫,做了一次像风一样的人,却不知道风会怎样流浪、飘荡。     
火车开动,看车窗外一片冬日的萧瑟,田野被薄薄的白雪覆盖着,慢慢飘过的光秃秃的树林遮蔽不住寂寥的村庄。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为去东北穿了最厚实的衣服,现在捂得燥热。看其他乘客纷纷脱了外套脱毛衣,我们也跟着脱。呵呵,原来坐火车可以不必忌讳是否衣冠齐整,舒适就好。静下来的乘客除了几个吃泡面的,大都是低着脑袋专心的玩手机。     
车到商丘,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隔壁包厢里一个留着平头的中年男子买了酒和鸡爪、花生米开始自斟自饮,并和刚上车的一个约莫50岁年龄,满脸刻着江湖的男人天南海北地聊。一个带着个不停耍闹的七八岁男孩的白净胖女人,也加入了聊天,车厢内气氛一时融洽了许多。平头男子看来有些酒量,一瓶酒一会儿就喝下了大半,调侃说自己喝酒是为了麻醉自己,免得夜里被鼾声和孩子的哭闹影响睡觉。胖女人马上说自己的孩子很乖,夜里从来不闹人。并强调说自己和老公在郑州,老家都在长春,孩子打小就开始坐火车,每年至少两次,都习惯了。胖女人是那种丰满过了头的胖,白净匀称的脸面可以看出有孩子之前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大人聊得热闹,孩子也不闲着,遥控着玩具小汽车满车厢的跑。当人们都吃饱喝足,逐渐爬上各自的铺位之后,车厢慢慢静了下来。睡在微微晃荡的铺位上,听着火车有节奏的咣当声,睡眠一向不太好的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并且一觉到天亮,鼾声不曾听到,梦也没有。      
刷牙洗脸时,车到山海关,从车窗望太阳升起的地方,看不到海。另一边的车窗外面是茫茫的白雪和像堵墙般的连绵山峦。晨晖中,一轮圆月在山尖不高处悠悠地挂着,颇有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意境。田野上的雪明显比在河南看到的薄雪厚实多了,从车窗外飘过的村庄依然沉睡在白厚的被子里,罕见人迹,房顶的烟囱冒着袅袅的白烟,凭添了许多生机。河面洁白平整,与道路平行和交叉时,若不是道路高出河面和不时出现的桥梁,会分不清哪条是路,哪条是河。    
小男孩不知何时和就近包厢里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熟识起来,两人投入的玩起了捉迷藏。男孩钻到被子里,屁股还撅在外面就说藏好了,女孩转过包厢隔板,故意摸着被子,东瞅瞅西望望的找上一会儿,才掀开被子嘻嘻哈哈地大叫捉到了。在大人看来无聊简单的游戏,被两个小孩子玩得开心不已,给单调枯燥的旅途车厢增添了许多欢乐。    
车到长春,下车了许多人,漂亮的胖女人带着孩子也到家了,车上顿时清净了许多。我们和下铺的年轻人随便聊了起来,看上去还蛮真诚的年轻人是做猪的保健品生意的,我笑道:现在生活好了,猪都要吃保健品了。年轻人煞有介事的解释说猪吃保健品可以防止生病,增强猪的抵抗力。年轻人是哈尔滨人,我们问到哈尔滨了上哪儿玩,他介绍去中央大街、冰雪大世界。我们更关心哈尔滨会不会很冷,很诧异他怎么穿的不太厚实。他解释说他从哈尔滨到南方已经一个多月了,出来的时候还不太冷,现在回去会冷的,要有零下二十多度,但屋里暖和,人们都不在外面长时间的呆。看到这个哈尔滨人穿的衣服还没有我们厚实,心里似乎有点踏实,但看着车窗里的窗框上渐渐冻结了的冰霜,想着上厕所时被冻得冰凉的屁股,还是不太放心下车后,我们能不能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里坚持到在网上预订的宾馆,而不会被冻坏。     
终于到了哈尔滨,天色已完全变黑,准备下车时,看到几个从郑州来的女人把自己武装得像笨熊一样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越发对自己的装备不自信了。出去车门便感到寒气逼人,还好没有想象中的不可忍受。随着人流出站来到车站广场的出租车乘坐点,队排的老长,边上有人用东北普通话不停地吆喝着“有着急的,往道里的,不用排队,先走了”。真的在外面呆久了会冻着,幸好人多挤着,但脸鼻还是冻得发疼。

冰城哈尔滨


夜幕下的哈尔滨被随处可见的映照在霓虹灯下的冰雕妆点的流光溢彩,虽然和其他城市一样车来车往,但行人稀少,感觉静怡了许多。迫不及待从宾馆出来奔向中央大街的我们在大街上显得有些孤单。道路两边的门店入口都不大,想找个吃饭的地方,以往习惯了寻找宽大亮堂的门面招牌,在这里却要怀疑把门关得死死,只有一个小小的亮着“正在营业”招牌的门店是否真的正在营业。外面真的冷!屋里真暖和!小饭店里看有人还喝啤酒,嘿嘿,我也来一瓶。      
走了一路,只见到一个摆在外面的小摊贩,卖的是棉帽、手套、口罩和护腿之类的保暖用品,赶紧买了个口罩戴上,脸鼻立马温暖。可惜有一利必有一弊,戴口罩的同时不能戴眼镜,呼出的气息因口罩的遮挡飘到了眼镜上,马上被冻成了薄冰。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舍眼镜而取口罩也。    
远远看到街尽头一个大大的雪雕,想必应该就是中央大街。果然,如此寒冷的夜晚,依然有三五成群的人们在这里游玩。大街上或左或右沿街有各种晶莹透亮、五光十色的冰雕,慌不迭的拿相机照相,但只一会儿,来的时候专门把电充的满满的相机竟然没电了。后来才知道电池也是怕冷的,电不是用完了,是被冻没的,要揣到怀里暖上一会才能接着用。在这里照相是需要勇气的,脱去手套,赤着手拿相机调焦、取景、等着摆pose,那简直是受罪。开始还满精神,一会儿就被冻蔫了。看前边一个门店前排着队,走近一看,竟然是年轻人在排队买雪糕。那个卖猪保健品的小伙子在火车上只告诉了我们如果买红肠就买肉联的,没告诉我们哈尔滨最著名的中央大街上最有名的老字号是马迭尔雪糕。直到在回程的火车上,一个打小就从哈尔滨长大的老者才告诉我们,那是哈尔滨最著名的马迭尔雪糕,马迭尔雪糕店的对面是同样著名的华梅西餐店卖的面包。我们第二天上午再来中央大街时,这两个店外依然排着长长的队伍,可惜我们两次都与哈尔滨名吃擦肩而过。到松花江边穿过大大的冰雕的门洞,小心翼翼的下去台阶,下面是镜子一样的冰面,有收费的狗拉雪橇坐,有被抽打的闪着五彩光环的冰陀螺,台阶两边冰冻的大滑梯上不时传来兴奋刺激的尖叫声。既然来了得玩点什么,那就大滑梯吧,老板很豪爽,说没什么人,不计时间了,这有单人的有双人的,你们玩吧。呵呵,这个滑梯过瘾,速度快,有速降的感觉,如果没有设置的减速地段,估计能一下滑到松花江对岸,老婆第一次下去,一样的尖叫。可惜老板再大方,你也玩不了几下,太冷,冻得受不了。
回到宾馆,看着只穿着个T恤的老板,感到太温暖了。和老婆商定明天去漠河。运气看来不错,通过老板给的订票电话联系到竟然还有卧铺票,送票上门才只有每张票五块钱的手续费。火车是晚上7点的,还有近一天的时间,再往中央大街看冰冻的松花江。     
再次来到松花江岸,才发现原来台阶下面的冰面其实就是松花江的江面,冻结后被开发成游客游玩的地方,不但有狗拉雪橇,还有马拉雪橇、雪地摩托,自己用铁棍杵着滑行的小雪橇,还有冰球场,那大滑梯其实就是松花江的大堤泼水冰冻成的。 在松花江江面上漫步,真是新奇,冰冻的江面上有长长的裂纹,但看着在江面上狂飙的雪地摩托,玩漂移的越野车,那些裂纹直接就被无视了。年轻的人们在江面上奔跑嬉戏,有狂人脱光了上身在江面上裸奔,周围一群男女生争相拍照,还有一个抱着衣服的女生紧紧跟随。看来女人不但是生命的源泉,还是能量的源泉,热量的源泉。      
火车站候车室里广播着每一个陌生的地名,明天下午三点半到达的漠河,会不会正在极夜或者已经天黑?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比哈尔滨感觉冷多少?下了火车能不能顺利到达宾馆而不会在外面被冻着?从漠河县城到北极村有没有方便省钱的交通?太多的未知让我心中充满忐忑……  

一路向北


开往漠河的火车稍稍破旧了一些,车厢连接处由于密闭不好,寒风灌入如冰柜一般,四壁结着厚厚的冰霜。车厢里一样的暖和,但感觉却不一样了许多。      
上车放好行李,便坐下休息,忙乱的车厢直到车开动才逐渐平静下来。对面下铺坐了一对年轻的恋人,男孩子看上去还嫩得很,白净的脸上有着细细的绒毛,女孩子白净高挑,清秀斯文,两人言语投足间可猜想到还是在读的大学生。过道边的座椅上坐着母子两人,母亲是个略显清瘦的女人,两只手忙碌地磕着瓜子。这对母子很聊得来,聊工作,聊朋友,聊家庭,俨然一对知心朋友的样子。背后包厢对着的过道座位上坐着的也是一对恋人,脖子上戴着个筷子粗细金项链的男士虽不甚高大粗胖,却也彪悍强壮,但对穿着时髦皮草,满脸娇气,说话嗲声嗲气的女朋友却温柔有加。前面包厢过道座位上坐着个美丽的少妇,丰润脸蛋和一双魅惑的大眼睛,浑身透着让男人沉迷的性感气息。突然发现东北女人原来真的如传说中的漂亮,大都皮肤白嫩,身材高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看来东北是个好地方。
火车开动时已经入夜,车窗外黑漆漆的,看不到外面的风景,只有睡觉。一觉醒来已到加格达奇,看着窗外不再是平原,高高低低的地势慢慢的变成了连绵起伏的山岭,被厚雪覆盖着的干枯的荒草灌木丛也慢慢变成了茂密的树林,想来已经进入了神秘的大兴安岭。那白色树干的应该是白桦,褐色树干的应该是松树,那光秃秃的只有树枝的应该是落叶松吧,依然枝叶繁茂红色树干的是不是叫红松?从哈尔滨到漠河有一千二百公里,整个白天的路程都是在大兴安岭地区穿行,窗外是不变的连绵山岭和树林,很久才会有村镇在视野里出现,让开始充满新奇的我们逐渐变得审美疲劳。     
坐在过道的座椅上,左边是性感的少妇,右边是有强人护卫的娇女,前方是卿卿我我的小恋人,眼睛从窗外进来不知该把目光停留在哪里才好,即便如此还是被老婆偷偷骂为“色痞”。还好这对小恋人主动和我们聊天,他们称是南方人,让我这个从来都以北方人自居的中原人突然有点迷茫。两人都比较健谈,我发现东北人好像都健谈,能唠嗑,想来可能是东北这地方冬季时间长,天气寒冷,都在屋里不爱出去,养成了唠嗑解闷的习惯吧。我们照例关心到漠河会有多冷,得穿多厚的衣服。男孩子说话倒干脆:零下四十多度,穿的再厚也不行,下了火车立马被击穿。这让我们心中对寒冷的漠河充满了恐惧。我疑惑这里的树木怎么都才有碗口粗细,不像电影电视里每颗都有水缸粗细。他们解释说,八七年那场大火把这里都烧了,现在的林子是后来自己生出来的。这对恋人打开话匣子还给我们讲了很多,说那场大火席卷了整个漠河县,除了县城边上一小片林子,这片林子现在被建成了公园,里面还建有火灾纪念馆。男孩子家也没幸免,一头猪被烧得只剩下一条腿了。说有个人看大火过来了,赶紧钻到水塘里,结果大火过去,这人被烫掉了一层皮。说山林里有野兽,不多,但野鸡挺多,冬天在雪地里抓野鸡,不需要工具,只需要追着它跑就行,野鸡没有人的体力好,一会儿野鸡跑不动了就会把脑袋往雪地里一扎,屁股撅着装死,只剩下捡的功夫了。说漠河县城不大,出门打车上哪都5块钱,但从火车站到县城是十块钱。县城有条出租车一条街,那条街上都是小旅馆,干净便宜,建议我们到那里去住。说北极村离县城有八十公里,每天有两趟公共汽车,包车大概二、三百块钱,北极村和俄罗斯隔河交界。聊累了,两人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电影,我们继续眺望窗外的风景。      
窗外飘过的长满灰黑色树林的山岭像一个个巨大的刺猬蜷缩在茫茫的雪原之上,列车在山林中飞驰。看着急速掠过的各种树木,我幻想自己是一匹的骏马或一条野狼,在雪原上、山林里飞奔,耳边回荡着高亢有力的经典唱段“穿林海,跨雪原……”,可惜没有能体现“气冲霄汉”的狂风暴雪。看着窗外倏忽飘过的树木又似在穿越,从现代文明向远古的荒蛮年代慢慢地穿越。那个神秘的年代,这里必定有许多悠闲的成群的野兽,树木也必定不止是水缸粗细。我要像只鸟儿一样飞翔、穿行在浩瀚的山林之中,欣赏没有被人类打扰过的原始美景。      
到漠河是下午三点半钟,已经可以看夕阳了。出了火车站,就看到广场对面一堵长长的墙一样的非常动感的四个斜体字雪雕——一路向北。一路向北,我找到了我这次出行的方向,我不再迷茫。

漠河北极村



漠河县城不大,纵三横四几条街。我们在出租车一条街找了一家旅馆放下行李就上街溜达,虽然才五点多,沉沉的夜幕和街上寥寥的车辆行人让人感觉如深夜一般。马路上结着一层滑溜的冰,不小心走路会被滑倒。走没多远,就到了县城的一角,这里依山就势建了个广场,广场入口是个航母style造型的“一路向北”的雪雕,有雪雕文化节的标语。绕过“一路向北”,左右各有两个雪雕,在投光灯的映照下烁烁生辉。再往里是个长长的台阶,上面是个细高的甲骨文“北”字的雕塑。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县城,正对着这个广场台阶的是一条宽宽的马路,亮化得非常辉煌,县城的其他区域反而觉得暗淡了许多。用微型三脚架把相机支好,以这条街为背景来张和老婆的合影需要一番的努力,脱去手套,手指马上会被冻得僵硬。幸好空旷的广场里还有两个年轻游客看我们挺费劲的,主动上来帮忙。我们也答谢般的帮他俩也来了个合影。简单聊几句,知道这两个小男生一个来自辽宁,一个来自广东,来漠河两天了,夜里十点回去的火车。

沿着这条辉煌的大街走,两侧大多是宾馆和政府机关,一色的仿欧式建筑,几乎每个单位门前都有一个雪雕或冰雕。感觉快到县城尽头时在十字路口右转没多远,就到了八七年大火中幸存的“松苑”,一片黑乌乌的树林,个个都有水桶粗细,笔直参天。一条弯弯曲曲的园路伸向树林深处,园路边有稀疏的庭院灯。老婆胆小不敢往里走,我一个人往里走了一截,寂静幽深的林子和老婆的呼唤声还是让人心里发毛。每棵树上头顶高度都有个小牌子,昏暗的灯光下惦着脚也看不清楚上面写着什么,心想也许是在八七年大火中逝去的人们的名字。第二天到北极村看到同样的牌子才知道牌子上原来写的是这棵树的树龄,大概都在一百二三十年的样子。
这是我这些年到过的最安静的城市,整条街就我和老婆两个人,我们走在马路中间,像走在私家道路上一样随意。一辆悍马车的轰鸣打破了这片安静,这辆悍马开得飞快并在马路上玩起了漂移。我拉着老婆赶紧站到道路的最边上给这辆撒欢的悍马行鄙视礼。
街的尽头好像是个部队,有“军事重地”的醒目标志。右转这条街好像是餐饮娱乐一条街,有餐馆还有卡拉OK、洗脚城,门面都不大,关得严严实实,从闪烁的霓虹灯和门口停着有各种地方牌照的车可以看出都在营业中。再右转这条街应该是住宅区了,两侧大都是居民楼,有商店和小宾馆。再往前就回到了我们住的旅店。在边上找了家饭店,点了盘期望已久的东北菜—小鸡炖蘑菇,竟然要八十块钱,上来后发现不像炖菜,而像炒菜,没汤,不像在家里吃东北人开的饭馆里的小鸡炖蘑菇一样是个汤菜,而且才五十块钱左右,这个好像还不是整只鸡,味道也没家里饭店做的好,感觉不厚道,来错地方了。但出门为了玩得高兴,这等小事就不计较了。第二天和出租车师傅聊起这事,才知道这里的土鸡要百十块钱一只,小鸡炖蘑菇就是挺贵的,心里也就更无所谓了。
询问旅店老板明天怎么去北极村,老板建议我们明天下午赶四点火车的话包车去,可以再约上两个人一起包车,包车一天三百块钱,并提供信息说我们隔壁房间刚到两个湖北女孩,可以问问她们是否愿意同你们一起包车。我敲开隔壁房间,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开门听到我的邀请,说她们在火车上都已经找好共同包车的人了。没办法只好让老板给我们单独找辆车,并嘱咐一定要找个靠谱的车,下午四点的火车票已买好,千万不能给耽误了。老板很自信的让我们放心,说只到北极村的话,早上八点半走,下午两三点回来保准没问题。但自己心里还是没底,八十公里的路,冰天雪地,至少要走两个小时吧,来回就四个小时,在北极村就没多长时间了。就再叮嘱老板明早七点半走吧,赶早不赶晚。
早上七点,天还没亮,边上有家早餐店,便宜还吃得舒服。早饭回来收拾好行李,退了房间,车已在门口等着了。司机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话语不多但面相诚实忠厚。天已大亮,出城没多远是一片广阔的荒地,师傅说是湿地,秋天的时候湿地里会有蓝莓。曾有朋友送我蓝莓果干和饮料,味道酸甜,很喜欢,据说有非常丰富的营养。师傅说采摘野生蓝莓是很辛苦的,蓝莓主要生长在湿地,得跳在水里慢慢地摘。蓝莓收的贵,一斤要二十多元,采摘季节收获好了,一天能卖一千多块钱。过去湿地就是连绵的山林,县城到北极村修的是半封闭的快速路,积雪被清理出一个车道,师傅把车开得飞快,看看里程表时速已经过了八十公里,心里便紧张。从哈尔滨到这里,没见到过车轮子上带防滑链的,问师傅才知道车轮胎换的是雪地胎,顺便提醒师傅慢点开,不着急。师傅宽慰我说这算是慢的了,待会儿有车过来,会从边上唰地超过。车在山林里上一个大坡,下一个大坡,左一个大弯,右一个大弯的飞驰,两侧都是密密的一个模样的树林,心想在这个地方任凭谁走进这深山老林里,如果没路,肯定会迷失方向,困死在里面。师傅说这里治安好,进出县城就一条路,有事了一报警,路卡一设,跑都没地方跑,这深山老林没几个人敢进去,地广人稀,几十公里不见人家。百度漠河县一万八千多平方公里,几乎是普通平原地区县的十倍,人口13万,人口密度一平方公里只有七个人,而普通平原地区县的人口密度怎么也要有三四百人吧。最直观的就是从县城到北极村八十公里的路程,中间没见到一个村庄,但湿地会偶尔出现。师傅说那些湿地上长的细细歪歪的树,当地人管它叫老头树,那种树长不大,因为在湿地里树根扎的不实,长的时间再久也是那样。师傅年轻时开过拉圆条的车,所谓拉圆条的车就是那种长长车厢的卡车,树木伐下来后,除去枝枝叉叉,剩下的直直的、长长的圆树干就是圆条。我猜想这山林应该有野兽吧,师傅说有,有狍子、野猪、草耙子,我奇怪什么是草耙子,师傅解释说是四不像,蹄子像牛,身子像马,头像鹿,尾巴像驴,听得我眼睛瞪的老大。师傅说野兽一到冬天都跑俄罗斯那边去了,那边没人吃这玩意,安全。路过一个路口,师傅说这是国防道,五六十年代修的,便道,年久失修,一次碰到一个从黑河驾车走错道从这条道上过来的人说几百公里走了一天一夜,难走死了,走的直想哭。我不由得多看两眼这条通往神秘刺激的路口,心想有机会一定得走走。
走了很久,太阳才在山林上露头。看两边密密的树林,想象夏秋季节风景一定很美。师傅说是,开着许多各种野花。路过一条山沟,师傅说这就是胭脂沟,慈禧就是让人在这条沟里淘金。百度查得到,因为有了胭脂沟的淘金,才有了黑龙江的航运,才有了作为航运码头的漠河村,也就是现在的北极村。现在还有淘金人,但能淘到金的很少了。
北极村看上去挺大,一色欧式的木建筑民居,大都挂着旅店餐馆的招牌。经过最北一家人、最北旅馆,师傅停车让我们下去照相,老婆还顺便去了趟最北卫生间。继续往北,到黑龙江边,黑龙江在这里划了个大大的弯。在河堤上看对岸,左边是一道长长的墙一般齐整的陡立山崖,山崖顶上一样的树林。右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岭,一样的郁郁葱葱。相交处是个山坳,山坳的江边也就是黑龙江拐弯的顶部,树林中有一个红顶的瞭望塔,回到车上后师傅说那是俄罗斯的哨所。江上有风,不大,但足够凛冽,感觉格外的寒冷。江面上是厚厚的冰,发现一个裂缝,胳膊伸进去,没探到底。江中心立着有警示牌,扯有挂着三角旗的绳子,警示这是边境线。绕着牌子转上一圈,也算是出国一趟回国了。冻得不行赶紧上车,师傅拉着继续往前走,到了北极广场,在高高的甲骨文“北”字雕塑前,游客纷纷摄影留念,更有一群年轻人挨个脱光了上衣摆着各种pose照相,一个和我一样干瘦的小伙子也摆pose秀排骨,感觉滑稽可笑。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心里颇有些不服气,要是年轻十多岁,我只穿个裤衩留张影。
最北哨所是一定要去的,十几二十分钟的车程,高高的瞭望塔耸立在院子里,紧闭的大门上有“北方边陲”四个大字。有游客正在大门前做着蹩脚的敬礼姿势照相,轮到我们时,看老婆的敬礼姿势一样的蹩脚。紧挨着这个院子还有一个部队的院子大门竟然开着,院子后面还有个后门,透过这个后门可以看到江对面山峦脚下有个俄罗斯村庄,门内侧还有国界碑。和老婆正兴奋的以远远的俄罗斯村庄和国界碑为背景照相,忽然听到有高音喇叭的吆喝声,听起来像是在驱赶我们,吓的我们匆匆拍照后赶紧逃离。
看时间还早,就在北极村边得江边广场上再玩上一会。广场依江而建,大堤边上有两个军人巡视,但拒绝和我们合影。大堤上用雪修筑了两个长长的滑梯,一群少男少女正在上面胆怯地跃跃欲试。我看到滑梯便热血沸腾,急不可耐地先滑了下去。老婆在我的鼓励下也尖叫着滑了下来,滑到底还在江面上滑了好长,老婆起身时,不失幽默的来了句“一下滑到俄罗斯算了”。这里的江心一样立着警示牌,不过措辞更加严厉,提醒你越境了俄罗斯会拘役半年,还会有罚款,中国也会有相应的处罚。
最北邮局在村子的醒目位置,里面许多人都拿着一摞摞的明信片趴在桌子上写。我们也买了一些,特意写上寄于黑龙江省漠河县北极村。可惜回来后发现朋友同事大都没有收到,感觉浪费了我们许多感情。
回程似乎快了许多,回到县城时间还早,感觉师傅人挺好,请师傅一起吃午饭,点菜时师傅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们这儿都这么讨个吉利,你们要走了,吃顿饺子吧。今天玩得痛快,心里高兴,想感谢下师傅,点的菜多,饭馆也实惠,盘碗特大,打卤面的碗简直就是盆,比电影里陕北的大海碗还大。结果剩了不少,感觉很可惜。
还有很宽裕的时间,决定上街再转转,出门几步路就是漠河县的马路市场,水果好像就那么两种,梨和柿子,不需要用手摸,只是眼看就能感觉冻得像石头,心想这个怎么个吃法呢。白条鸡两三只架着立在那里,充满动感,像迪斯尼卡通电影里脱光了毛的卡通鸡。好像也没什么蔬菜,除了冻得像皮球的大白菜。松子有大个和小个的,小个的如黄豆大小,第一次见到,价格也差的较多。有几家卖蓝莓制品的商店,不愿带行李,只买了一点。
回家的车没买上卧铺票,要坐上两天两夜,想着要遭罪了,但愿普座人不多。

归程



普座车厢与卧铺车厢感觉明显不一样,热闹了许多。开车许久,闹哄哄的车厢才稍稍安静一些。放眼整个车厢,绝大多数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年轻人,行李架上几乎一色的橙黄色的登山旅行背包,我们的拉杆箱在其中显得格外另类。    
我和老婆坐着三人座椅,幸运的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夜里可以轮流躺下睡觉了。对面靠窗坐着一个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神态安详的农村大妈。靠走道是一个沉静的短发女生,从上车坐定便拿着单反相机翻看相片,中间是她的一个同伴,脸颊略显瘦长,眼神彷徨,时而玩玩手机,时而歪过去看看相片,时而站起来左顾右盼。过道对面一男三女明显还是学生,从上车便开始玩扑克牌,对面靠窗是个骄横的女生,小脸水嫩,杏核眼忽闪忽闪,和同伴说话是嗲声嗲气的命令式口气,靠着窗把两条小腿霸道地放在同座看上去还算粗壮的男生腿上,男生长着青春痘的长方脸还满是稚气,却似乎有个好脾气,挺讨女生喜欢,他对面同样长着几颗青春痘的的女生也时不时的对他蹂躏一番,但却不如杏核眼女生那么显得亲近自然。她的里面是个不太爱说话的文静女生,粉嫩的圆脸上架着个眼镜,从不与其他人争执什么,大家怎么说就这么玩,表现出那种小女生特有的迟钝,但即使错了,也不会有人向她抱怨什么,反而男生会向其他两个女生抗议:为什么她可以而我不行。这便会立即遭到其他两个女生劈头盖脸的羞辱。     
男生背后的座位上一个略有谢顶、瘦长脸上架着眼镜的男子拿出了一摞厚厚的纸牌,招呼同行的人玩牌。为凑够六个人,把我们对面的两个女生也叫了过去,开玩后发现他们玩的是电脑游戏“三国杀”。两个女生还不会玩,旁边的人便一边自己玩还要教这两个女生玩。一会儿边上就有人围观,玩着玩着,围观人便看不下去了,大声说:“实在看不下去了,内奸竟然指挥着主公出牌!”便劈手把牌从彷徨的女生手里夺过去自己玩。    
这堆玩牌人的那边过道上站着两个男青年,似乎是一对资深驴友,正在热情洋溢地讲诉外出旅行被宰的经历。一个讲自己在秦皇岛吃了个螃蟹被宰了八百块钱,另一个便讲自己和朋友在海南吃饭被强买了一条鱼,被讹了八千元。一个又讲述北京驴友被冻死事件的具体细节,另一个便讲西藏之行,都讲得风生水起,栩栩如生,引得周围一群帅哥美女脖子伸得老长,专心地听。
老婆和对面的大妈聊得起劲,原来大妈是北极村人,老家是山东潍坊,年轻时投奔落户在北极村的姐姐,便在此安家。说当时国家对这里居民有发放粮油补贴,现在北极村的村民已不再种地,都是靠旅游,做旅店、饭店或在景区和林场上班。大妈的两个儿子和儿媳都在景区和林场工作,家里也有空余房间对外住宿,但不是那种专门的旅店,没有招牌,收费很低,只是在夏至那天会跟着大家一起涨价。夏至那天会有许多游人来北极村看极昼。也许是漠河的地方气候凉爽湿润的原因,大妈脸上皮肤看着却还滋润,不如花白的头发那般苍老。    
感到困倦,我枕着老婆的腿先睡了一觉,换老婆睡时,车厢已静了下来。过道那边的四个学生把脑袋拱在一起,趴在桌子上睡得一塌糊涂。对面不知从哪个小站上来一个长的酷似相声演员白凯南的男子,非常诧异为什么白凯南那么滑稽逗人的相貌,怎么长到这个人脑袋上就那么的怨大苦深,这人毫无顾忌地挒着身子趴在桌子上睡,把大妈挤得那叫个窄小。     
背后过道那边一个精瘦结实的中年男子这时却来了精神,嗑着瓜子、喝着啤酒和一个妇女聊得开心,聊农活,聊上山采蘑菇,没啥聊了就自个聊,“嗑嗑瓜子,喝喝啤酒,会会网友,这日子过的,得!”    
后半夜真的难熬,我想我是就那样坐着睡着了,醒来时车到了齐齐哈尔,上来许多人,车厢顿时显得拥挤起来,突然有人在边上说“搭个边”,迷迷糊糊的我,看着站在身边拿着个羽毛球拍,身材高大强壮的人不解地说:“你的票几号?”那男子被我这突兀的一问愣了片刻说“我车票没号”。我才明白他是希望我给他让个座,我非常不情愿地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了多半个座位,用劲牢牢地坐定,给老婆保留最大的松散空间。     
车到大庆,天也大亮了,从车窗望出去,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大庆车站附近无数的采油机器如遍地蚂蚱一般上下摇动着。身边和对面换成了姐弟三人,不停地讨论着什么事情,似乎是老人在哈尔滨的医院病重垂危,商量着怎么处理后事。过道那边的四个学生在拼凑身上剩余的钱,争论到哈尔滨市是吃火锅还是让那里的朋友请客喝咖啡。    
从漠河到哈尔滨一千二百公里的硬座坐下来非常疲倦,但却感觉比坐卧铺有趣的多。    
车到哈尔滨是上午十一点多,开往郑州的车是夜里七点多的,要等待大半天的时间,在地图上查到冰雪大世界似乎不是非常远,便决定到冰雪大世界去。查着地图走,快到中央大街的时候发现一家包子店,美美的吃了顿包子稀饭,感觉温暖有劲了许多。穿过中央大街和松花江到太阳岛,沿着环岛路向西走,太阳岛原来是个公园,里面是大片的绿地,树林中有欧式建筑。在严寒里走了这么远的路,丝毫不觉得发热,反而越走越寒冷,上了趟卫生间,里面干净温暖,不是怕老婆在外面等着受冻,真想在里面多待会。再往西到跨江大桥桥头,不知该往哪里走,看右手方向还有一个跨江大桥,桥那头似乎是个热闹地方,便下去在江面上斜穿过去。江面积雪上的脚印明显较少,有人在干净的雪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心形,里面写着“某某我爱你”。走到地方发现原来是太阳岛的一个入口,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哪个地方像是冰雪大世界,只发现一个扁圆形的建筑,走到近前是海洋馆,询问门口的警察才知道距离冰雪大世界还有不近的一段路。看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本想到冰雪大世界门口看看,也算看过了冰雪大世界,不枉来哈尔滨一趟 。海洋馆虽然没看过且近在眼前,但门票要每人一百多,狠狠心,门口拍张照走人。走回去既没力气也被冻得快不行了,刚好有公交可以坐,并且公交刚好路过冰雪大世界,越过高高的铁皮围墙看到高耸的冰雕建筑的尖顶,可惜没机会下车在门口拍个照。    
想着还要再坐上一夜一天的硬座,没信心能体面地坚持下来,幸好有卧铺票可以补,补票回来和刚结识的同座椅的小伙子告别,这个在我们这儿听说坐到郑州要一夜一天后立马想下车回去的小伙子高兴万分地说:这条座椅就是他的了,谁来没票不好使。
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车到山海关,同样没看到海也没看到关,有些遗憾。我们睡的是上铺,中铺一个是广西的年轻小伙子,皮肤微黑,说话很浓的南方口音,听他打电话,一句也听不懂。另一个是黑龙江鹤岗的中年男子,热情健谈,白净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络腮胡刮得干干净净,略带自来卷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脖子上戴着一根筷子粗的黄金项链,虽然看上去还算英俊,却缺少一点男人的气势,感觉不够MEN。下铺只有一个人,五十多岁的样子,高大,略带臃肿的健壮,始终靠着隔板端正沉默地坐着,散发着逼人的威严,手指上戴着的一个硕大的翡翠戒指和印着“853团纪念”的不锈钢水杯分外惹人注意。我好奇地猜想他应该是行伍出身,现在应该经商,想和他攀谈看我猜的对不对,可他一直那么藐视一切地望着窗外,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午饭后,我们坐到了他对面的下铺,他才和我们攀谈起来。发现他其实也很健谈,是打小从哈尔滨长大的退休的银行干部。从他这里我们知道了中央大街铺的石头路面已经上百年的历史,知道了中央大街的特产名吃,知道了怎么用鸡蛋做出的雪糕和马迭尔雪糕一个味,知道了在这极寒的地方吃雪糕可以治拉肚子,知道了道里和道外是怎么回事,知道了曾经哈尔滨不仅只有索菲亚教堂,还有很多都在文革中被破坏了,知道了冰雕的材料原来是从冰冻的松花江上开采的,知道了在漠河街头看到冻的像石头的梨和柿子原来慢慢消了会很好吃……,可是最后还是不知道他究竟当没当过兵,那印字的水杯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送的,他现在是不是在经商。   
拖着行李走出车站,标志着旅行的结束,颇有些意犹未尽,原来坐火车旅行也有如此美妙的地方,旅途处处是风景,只是看你能否懂得发现和欣赏。    

作者简介:王新波,河南济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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