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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 文 约 3600 字 阅 读 需 要 在1800年前后的维也纳，很多富人的遗嘱都会特别添加这样一项内容：“必须绝对防止我的头骨落入高尔医生之手，否则，继承人的全部继承权将被剥夺。” 高尔何许人也，居然能让奥地利的富豪们如此如临大敌，到死也无法安心？ 弗兰茨·高尔，维也纳城数一数二的名医。 弗兰茨·高尔 作为德国内陆山区一位村长的儿子，高尔赚到的钱，甚至都令他的父亲有罪恶感。因为在老村长朴素的生活观念里，世上的财富是基本恒定的，你拥有的金钱大大超过了日常所需，就表示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有人因你而饥寒交迫。 可是没办法，太多赫赫有名的高官显富争当高尔的病人，如果谁能请动他，哪怕担任名义上的家庭医生，也是一件十分值得炫耀的事情。因此，高尔出入维也纳大户人家如履平地，说起来，因为医生的身份特殊，常有机会接触大量身体及心理隐秘，所以，他可能要比那些高官显富本人更熟悉和了解他们的妻儿老小。 在那个年月，高尔医生发表公开演讲，就要像现在的罗胖一样高价卖票了，否则，现场会挤出崔健八十年代演唱会的效果，公共安全部门也不答应的。 但高尔对此并不满足，他总觉得，自己还能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 001 从小，高尔就有一个观察，班上的聪明孩子，多数都是大眼生生的。因此，他推测，人类的精神特质，比如智力、个性和兴趣，可能与身体构造有关，尤其是与总指挥部大脑直接相关。 作为医生，高尔受过长期严格的科学训练，他知道，仅仅这样推测是远远不够的。你立论，就要拿出响当当的证据来，同时还要对因果链进行验算，否则，不就变成信口雌黄的迷信了吗？ 于是，他分两条腿走路，投入了自己的探索之旅。 高尔检查一个年轻女孩的头颅 第一路，他没事儿就跑监狱、育婴堂和精神病院，创造一切机会，大批量接触各类特异人士，围绕他们的头，全面细致地观察、测量、触摸，并留下翔实的数字记录。高尔名气大，哪个囚犯或病人被他摸过，都会引以为荣。 第二路，他着手广泛收集高官与富人的头部资料。这个难度比较大，富人不配合，谁好模好样的，愿意让你拿爪子在脑袋上乱摸？于是，他就借医学研究之名，四处收集逝者的头骨。 资料库一天天充实起来了，高尔分类建档，集中比较，试图从中发现有价值的规律。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个重大发现，几乎是一下子跳到他眼前的：来自监狱的资料显示，数量众多的小偷，都在耳朵正上方部位存有明显的隆起。 不久，他又在富人头骨堆里发现，那些迷恋偷情的人，多数表现为后脑正下方部位的突出隆起。 仅有个案发现当然不够，理论建设也必须同时跟上。高尔论证称，人类大脑分为不同的功能区，哪个区发达，哪个区的脑组织就会多一些，对应的颅骨部位，自然要呈现隆起状态。高尔拥有丰富的解剖学知识，这一点人所共知，因此他的论证，谁敢不信呢？ 有实践，有理论，这就啥也不缺了，一门获得舆论承认的心理科学“颅相学”，就在高尔医生的手上徐徐诞生了。 002 进入学科的全面建设阶段，高尔累得几乎心脏病发作。 通过分析数千具头骨及其主人的精神特质，运用最新的统计学方法，高尔把人类颅骨分为二十七块区域，一一对应着二十七种个性及功能，如勇猛区、智慧区、自尊区、崇拜区，以及狡猾区、盗窃区、懦弱区、性乱区等等。 那么现在任何一个人，只要眼睛盯着高尔提供的分类标准，双手在头上一摸，就可以大致了解自己的个性、特长和爱好了，甚至，还可以预测自己未来的职业发展、婚姻状况以及生活质量。 高尔有先见之明，在二十七区中，特别留出了一块宗教区。因此，后来天主教会开始谴责他的颅相学时，他很委屈地辩解说：是我发现了宗教区，此处头骨隆起的人，对于上帝的存在不证自明！ 可惜，他的小把戏，骗不过宗教人士的慧眼。在教宗的建议下，奥地利皇帝发话了，宣布高尔是宗教和道德的破坏分子。这一来，他在维也纳待不住了，不得不仓皇逃到自由的巴黎。 此时，高尔已经找到了一位同样医学出身的助手，名叫施普茨海姆。施先生精明强干，头脑灵活，在他的推动下，办讲座，招学生，发资格证，硬是把颅相师打造成了一种收入丰厚的职业。 施普茨海姆 一本有一千页插图的精美画册也印出来了，价格相当昂贵。不过，买家都是笃信颅相学的人士，多贵都不怕。收智商税这种事，两百年前，他们就已经干得轻车熟路了。 但是，就在他们风头正劲的时候，高尔不幸去世。对此，不知施先生会不会暗暗松一口气，因为这个时节，高尔与他，已经产生了深刻的矛盾。在高尔的心目中，颅相学永远是一项崇高的科学事业，不可以像施先生搞得那样过于商业化。 因此，好像冥冥之中，高尔都在给施先生下绊子。应众多颅相师要求，高尔的头颅接受了解剖，结果却相当意外：他的头盖骨异乎寻常地厚，他的大脑只有1198克，远远低于欧美成年男性1400克的平均值。拥有这样的颅骨，根本不可能是一个聪明人！ 消息传出，人心浮动。 但施先生自有坚定的意志，毫不动摇地继续扩大推广。他聘请了一位名叫库姆的帮手，开发出一种新手法，用磁铁刺激颅骨特定部位，从而唤起特定反应。在公开演示会上，当磁铁贴近崇拜区时，志愿者就呈现出一脸肃穆庄严的表情；而磁铁一贴近盗窃区，他的手直接伸进了主持人的口袋！ 观众疯狂了，信心挽回了，局面稳住了。 1832年，在欧洲已拥有稳定名声的施先生与库姆应邀访问美国，受到了高规格接待。哈佛大学毕业典礼请他们当嘉宾，坐主席台；耶鲁大学不甘落于下风，也请他们当嘉宾，出席毕业典礼，坐主席台。 但不幸的是，没等颅相学事业在美国取得明显进展，施先生也去世了。库姆独木难支，借势进入密歇根大学任教授，从此开发热情大减，颅相学进入平台期。 003 这时，有三个美国人发现了机会，他们是福勒兄弟及其姐夫。 首先，他们注册了一家公司，然后，在所有一二线城市开设连锁店，颅相师坐堂，售卖各种相关产品。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颅相学指导手册？这不算什么。每个家庭主妇的梳妆台上，都摆有一尊标有颅相学区域的半身石像，这才是他们的营业目标。 经过一段时间的大力推广，美国人也开始为颅相学着迷。写过《草叶集》的大诗人惠特曼，率先成为颅相学的拥趸。在福勒兄弟亲自安排下，颅相师给诗人做了详尽的颅骨检查，因为对分析实在是太满意了，惠特曼把结果公开发表了五次。 名人如此，普通人更不得了。很多男子在结婚前，会要求女方做颅相学检查，否则万一你的性乱区特别发达，岂不是太麻烦了？更有不少企业在招聘广告中明确规定：必须有福勒公司颅相师开具的检查结果，证明你适合本项工作，否则恕不接待。 1905年，颅相学在美国发展到顶峰，一位热爱工程技术的旅馆经理，发明了一款电子颅相设备，声称可以精准测量脑部隆起。其推广广告承诺，任何公司只要买上这么一台，负责员工招聘的人事部门，就可以取消了。 世界各地的科学家终于被彻底激怒，他们联手对颅相学展开了绝地反击。 第一枚重磅炸弹，是由法国生理学家马戎第引爆的。当时人们都知道，马戎第手里，保存有法国大科学家皮埃尔·拉普拉斯的头骨，颅相师应邀前去检查，对头骨大加赞美。结果，马戎第却说，他已经狸猫换太子，受赞美的头骨主人，是一位得到医学确诊的低能者。 弗朗西斯·马戎第 当然，马戎第这么干，确实不够光明正大。即使你反对恶事，也不可以使用恶的手段，这毕竟是人类文明的底线。 因此，颅相学真正的终结者，是法国医生弗卢龙，他用现代解剖学成果血淋淋地证明，人类的大脑是大脑，颅骨是颅骨，二者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对应关系。绝不会因为大脑的哪个部位发达，就把颅骨顶出隆起的效果。 皮埃尔·弗卢龙 而且，解剖学还雄辩地证明，后脑正下方对应的是小脑，主管运动，与颅相学声称的情爱或性乱，没有丝毫关系。 媒体闻风而动，对科学家的各种质疑争相报道。公众先是半信半疑，后在大量的证据面前，逐渐接受了真相。喧嚣百年的颅相学运动，终于走到了尽头。 004 一个近似游戏的颅相学，竟然能持续流行上百年，其原因到底何在？ 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于创始人高尔为它披上了科学的外衣。用数字穿针，用统计学引线，这在科学主义盛行的十九世纪，确实容易形成高度的权威性。 想一想，我们这边，也是有摸骨与相面传统的，其历史可能还要更加悠久一些。如果有人能像高尔一样，早早引入科学统计手法，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宣称，颅相学和足球一样起源于中国？ 平心而论，颅相学的流行，也不失一种良性效应，那就是普及了人们对脑功能的认知。从此，连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都知道了，思考与情感，发生在大脑，心理学不是心理学，而是脑理学。 也因此，直到今天，世界各地仍有一些颅相师在蹑足活动。事实上，只要人类群体中，相信神秘事物的人按一定比例存在，那么想让颅相学彻底绝迹，就是不可能的。 后起的颅相师还曾提供过一个案例，是给一名四岁美国男童雷·克罗克做的颅相学检查，结果显示，他与食品领域有不解之缘。 这个男童在长大之后，果然成功创办了一家公司，名叫麦当劳。 值班编辑 | 小窗 这是第 820 篇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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