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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作家作品选:蔺红霞散文

 微美陇西 2021-04-06



花开时节

我喜欢养花,一盆小小的绿植会给静谧的空间,增添许多灵动的趣味。花开花落,岁月静好,无所谓名贵与普通,一如芸芸众生。

母亲曾养过一盆昙花,它洁白晶莹的花朵如不染俗尘的仙子,一盆花居然会有12个花蕾 。她把几个清除掉,怕开花太多会累着它。花蕾总是在夜里悄悄绽放,沉静的像个天使。花朵很大,很嫩,淡淡的幽香,但花期太短。“物须见少方为贵,诗到能迟转是才,清角声高非易奏,优昙花好不轻开。”我常常叹息,为什么那么美好?却又悄然而逝,也许美好的东西总是很短暂的。看着绽开的昙花,母亲就会讲那个凄美动人的传说:“相传,昙花原是一位花神,但她爱上了每天给她浇水除草的年轻人。玉帝知道后,便将花神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把那年轻人送去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后来,韦陀果真忘了花神,潜心习佛,渐有所成,但花神却忘不了韦陀。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要下山为佛祖采露煎茶。所以昙花就在那个时候开放,希望韦陀能记起她。可是千百年过去了,韦陀每年都下山,昙花每年都默默绽放。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由此,昙花一现,只为韦陀。也因为昙花是在夕阳后见到韦陀,所以昙花都是夜间开放。”跪拜在母亲灵前,我无数次的祈祷,岁月的轮回里,来生将自己变成那株昙花,黑夜中的绽放只为换来母亲片刻的回眸。

母亲在世的时候,最爱养月季花。各式各样,姹紫嫣红的。母亲离开了,那些花依然长的很好,我辛勤地浇水、施肥,一如母亲那样。家里的院子里,从初春开始便花开不断。从报春的迎春梅、到富贵荣华的牡丹、芍药、绣球花、蔷薇花、月季、菊花,一年四季生活在花的世界里。空气里弥漫着花的幽香,一树蔷薇满院香,让人心旷神怡。记得每到春年,母亲就忙着锄园、播种、追肥、浇水。家里的小花园母亲总是早早地锄过,土地松软地象发酵的面包。分别撒些六月菊、牵牛花、香菜、小白菜的籽,既有花可看,又有了可以做饭的新鲜蔬菜。在靠近树的地方母亲总会种一两窝的丝瓜、南瓜,南瓜和丝瓜的藤架是天然的了。到七八月便可吃到美味的丝瓜饼,喝到香甜的南瓜汤了。家里的荷花盆里养着各色的锦鲤,天气晴朗的时候,调皮的鱼儿便穿梭白色和粉色的荷花之间,好美。母亲总是在初春早早的在荷花盆里埋上一个驴蹄子,这是荷花最好的肥料。母亲象哺育孩子一样,照顾着娇嫩的花们。在她的房檐下还有一窝小燕子,可以听见叽叽喳喳的叫声。小燕子早起觅食,母亲也早起收拾屋子。窗台、院子里母亲打扫的一尘不染。

亲爱的母亲在隆冬的一天拂晓赫然长逝,那天天空悄然下起一场漫天大雪。在满目萧然中,母亲走完了辛劳的一生。含辛茹苦的母亲因为十几年前的一场手术,输血感染了丙肝病毒而回天乏术。母亲成为医疗血液管理混乱中又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每思至此都让我肝肠寸断。母亲异乎寻常平静地走完最后的日子,没有过丝毫抱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那个可憎、可恨、该杀卖血的河南人,母亲竟然说:“人生死都有命数,孩子别抱怨,当年卖血换钱的人都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母亲唯恐自己些许的哀怨会成为我生命中抹不去的负累,她用自己的隐忍和大度,再次教会我对命运泣血的宽容。母亲走后,我毅然加入免费献血者的行列,当我走进献血车,看着血管里缓缓流出的血液,我会告诉自己:“这鲜红健康血液将会用于救助一个生命垂危的母亲或是命悬一线的幼儿,母亲在天之灵有知,她会感到欣慰。”我相信万物有灵,洁白的雪花为母亲的远去送上一场雪祭。次年春天,家里的小燕子迟迟不来。女儿说:“看外婆走了,小燕子也不来了。”一天傍晚,我又看见了小燕子的声影,迟来的燕子在屋檐下盘旋哀鸣。我的眼中发涩,这通灵的生物也许也在为母亲的早逝而感伤吧!      

母亲走后,我近乎偏执地酷爱养花,闲暇的时候,修剪、松土、施肥、浇水。我坚信这些自然界的生灵会传递某种神秘的讯息,企盼午夜梦回,母亲清魂归来之时,满目繁花会让她找到家的方向!母亲去世那年栽种的一颗黑松长的郁郁葱葱,经过了隆冬的休眠,如今又长高了一截。万物有灵,斯人已逝。花开时节,点点忧思,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父亲的洋芋情结

每当我看到风中摇曳的洋芋,我总会想起我那敬爱的父亲。他已离开人世十多年了,他过早的撒手人寰,把太多的遗憾、遗恨留给了我和母亲,以至在很长的那段时间里,我都无法从哀痛中走出来,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尘封的记忆愈加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在这许多年之后,我才深切地领悟了父亲!

父亲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和艰辛。他常说,在那苦难不得温饱的日子里,是洋芋救活了一家人。父亲在十四岁那年,在大伯成家独过之后,为了三个弟妹的前程,为了全家人的生计,无奈地离开了心爱的课堂,毅然挑起了生活的重担。1963年的那个冬天,爷爷病倒了。老郎中拉着爷爷瘦骨伶仃的手默默地叹着气说:“九娃,得让你爸吃口饭呀!”可家里那有一把面了呀?老郎中走了,家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小姑姑又提着她剜野菜的小篮子去找野菜了。等到快吃晚饭的时候,老郎中和老村长来了,他们将半蓝子洋芋和一小瓦罐玉米面,颤巍巍地递给父亲。他们分别用枯瘦的手摸着父亲的头,嘱咐着:“让全家人吃顿面食,困难是暂时的。娃呀,别怕,咱要象这洋芋蛋蛋实实在在活着!”父亲忍不住哭了,父亲说:他从没有这样哭过。是在那一刻,他猛然深切地懂得了:正是靠这这种伟大的友爱,才使生活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的人们,延绵了一代又一代!全家人围坐在灶台前,喝那顿野菜玉米面洋芋拌汤的情景,是父亲铭刻的记忆!正是在乡亲们无私的帮助下,全家人才活了下来。在许多年之后,对洋芋的钟爱依然是父亲不变的情结。

1969年的秋天,县运输搬运队要在生产队里招一批搬运工,父亲才最终才有了走出农门的机会。搬运队的工作累、苦,好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干,可为了全家六口人的生计,为了48元4角8分的工资,(每月寄30元回家)父亲坚持了下来。老实本分的父亲,因为聪明、能干被选为班组长,并多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却也因此留下了腰疼的病根。让弟妹们吃饱、穿暖和成家立业成了父亲的人生目标。父亲读书少,可他却坚持再难也要让叔叔们念书。为了这一切,二十九岁的他才得以成家。他常教导我:“人只有读书才能明理,做人要“以责人之心责己、以爱己之心爱人”。我常常疑惑,读书很少的父亲,怎么会想到这么深奥的道理?直到今天……

记得小时候,因为全家都是农村户口,母亲又长年有病,仅靠养路工的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维持生计,家里常常是捉襟见肘。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凭票买到供应的3斤猪肉。每逢除夕,母亲会包一顿菜多肉少的饺子算是丰盛的年夜饭。大年初一,会作一顿和着洋芋块的红烧排骨。每逢吃饭的时候,父亲总打发我给隔壁的傻哥俩送去一碗。我埋怨着不愿去,父亲说:“人活着不容易,谁都会遇到难处,要学会互相帮衬!”每次吃饭,父亲和母亲总挑洋芋吃,而把仅有的排骨和肉块留给我们。父亲常说:“咱们的饺子菜多肉少,可是最香。任何劳动得来的东西是最好的!”

父亲的音容总会浮现在我面前:矮小、佝偻的身影,那头花白的头发,古铜色的脸庞,那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这以后的十多年里,当我被生活的风霜雨雪所困时,父亲的话便回响在耳畔,激励我坚持下去,义无反顾地前进,那怕只能迈出半步。

父亲,在这个世上只度过了短短50多个岁月!父亲是积劳成疾而去的,他明明早已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却独自承担着一切的苦痛;当他强忍巨痛命悬一线时候,却还在帮助、鼓励其他困难的病友,是那样的坦然、镇定……他的勤劳、善良、无私、宽容是馈赠给我一生无穷的财富。父亲是用自己的一生给了我关于宽容、坚强、无私和诚信的最好诠释。

当我看见那开着小白花,随风摇曳的洋芋苗时,我的心里总会萌发出一股亲切的情愫。洋芋,它是西北最普通、平凡的庄稼,就如我含辛茹苦、坚韧、朴实的父亲,多少年来,它默默地养育着千千万万的西部人,就象一个灵魂相通的亲人,唇齿相依、血肉相连、不离不弃!                 

父亲,知道吗?在您去世十多年后,洋芋成为农村的支柱产业,通过政府搭台,群众致富,洋芋已成为区域经济发展的主导产业。通过种植结构的调整,洋芋种植已占到了耕地面积的48%以上,群众通过种洋芋走上了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快车道;全市各地洋芋经销协会如雨后春笋涌现,通过协会的规范运作,外联大市场,把农户的洋芋收购外运,三哥洋芋协会的广州成立办事处也挂牌成立了;定西的洋芋依托“中国马铃薯之乡”这一品牌优势,申请注册的“鲁家沟”、“清吉”“新大坪”等精品洋芋及产品商标,完成了无公害马铃薯质量安全国家标准、马铃薯A级绿色商品认证,取得了马铃薯的直接出口权;随着2004年9月24日一声礼炮,中国--定西马铃薯专列,满载着2820吨定西马铃薯和300万定西人民的希望过黄河、跨长江,直达广州大郎市场,走出了与国际终端市场接轨的第一步;定西正在变成真正的“中国薯都”,昔日的洋芋“土蛋蛋”已变成今天奔小康的“金蛋蛋”!

父亲,您的昨天有过太多的苦涩和艰辛,今天您的儿女们正用质朴、诚信和智慧、创新去开拓美好的明天。父亲,听到这些您一定会含笑九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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