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他是我的邻居,隔着一个单元。之所以叫他“帽子”也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一个mao字,具体是哪个字我也不记得了,似乎从小到大我都不曾知道过。小的时候只知道谁和自己最玩得开,其他的东西就算知道,也是出于偶然。 我们一起在街边玩儿,把那一块松动的地砖掀起来,找一些花草落叶什么的,和点泥,加点小虫子。然后拉下裤子当着街道肆无忌惮的撒尿,左摇右晃。最后小心的把地砖盖回去,踩在上面又蹦又跳。一起满意的走开,感觉自己背着世人创造了一个足以成为世界艺术转折点的艺术品。 我依稀记得,我们的每一个“作品”,都是在香樟树茂盛的时候完成的。那时候,应该是春天吧。 2008年,汶川大地震,举国震惊。我们的城市也遭受到不小的波及。地震当天夜里,院子里的人都聚集在居民楼对面的小长亭里过夜。余震不断的夜里,我无数次的被父亲抱起来跳到外面的草坪,警惕过后又钻回去。那一夜,“帽子”问我:“珩,你怕么?” “还是怕,我刚刚看到房子都在晃。” “我不怕!不用上学,多好?” “但现在我们也不能玩儿啊......” “怎么不能?.......” 接着,他低着头,翁神瓮气的喊,“哎!我感觉在摇!!” 立即有人响应,很多人惊慌失措地跳到草坪中。我们顿时找到了乐子。就像穷困的淘金者找到了金矿一般。一次又一次,我们挑动人们紧张的神经,换取自己毫无意义的满足。 那一天,地震震毁了汶川;我们,被打烂了屁股。 孩子们什么都不懂,只懂得快乐的意义。 第二天,我疼得嗷嗷直叫,“帽子”却一直嬉皮笑脸。和我分享着他在逃避他爸的追打时是多么的灵活。我们并排趴在一起,像是拯救过世界又负伤累累英雄一般,捂着伤谈论着自己的英雄事迹。 我就是这么容易被他打动,他就是那么的愿意和我分享他的无忧无虑。 “帽子”的乐观像是与生俱来的,他一直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他的无忧无虑,一直保持到了小学毕业。 上过学的都知道,小学学的东西那叫常识。一旦小学毕业,那才叫知识。我对书本毫无感觉,“帽子”不一样,他对书本充满敌意。我和“帽子”都不喜欢读书。“帽子”说,他看见书就头疼。他比我大一届。我六年级时,他初一;我初一的时候,我们就用同一套教材了。 我说过,帽子自从上了初中就不再无忧无虑,他变得多愁善感,他越来越亲近女生,“娘娘腔”大概就是指他那个时候的状态。我曾攀着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喜欢男生?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了我一巴掌。 当看见小瑶时,我就知道“帽子”是在用实际行动来向我们证明。 那一年我和“帽子”13岁,小瑶10岁。 现在回想起来,那不叫爱,甚至连喜欢都不是。我觉得吧,那叫看得顺眼罢了。“帽子”没有告诉我怎么和小瑶认识的,当时没有,后来更无从说起。 “帽子”曾对小瑶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 “你愿意和我走的话,我能带你去任何地方!” “......” “帽子哥,你说我们会有孩子么?” “帽子”被问住了,思绪被一时的懵懂完全覆盖。也许他没有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触及了这个女孩柔弱的心;或许自己之前所说的所有都只出自于虚荣和欲望。或许...... 那时正是春天吧,“帽子”给我讲起这事情时,手里握着一片香樟树的叶子。那叶子在他手里被敷得油光锃亮。在春阳的照耀下显得莹莹好看。 “后来呢?”我轻轻地问他。 “帽子”没有回答,沉默了半响。 “没有然后了......”接着起身离去,我注意到他刚刚坐着的地方,躺着一团被揉碎的树叶。隔得老远,我仿佛都能闻到那一缕淡淡的香。似乎还有一点点腥味。 “帽子”和小瑶的故事我不得而知。那个女孩我也只见过一两次,相貌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和“帽子”的那次谈话过后不久,他来告诉说他要搬家了。 我模糊的记得,“帽子”抑郁的脸,浸着泪水的眼眸;还有一对陌生夫妇的嘶吼;和女孩的哭声。 “帽子”搬走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一年,我换了手机号。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断了。 上一次遇见他,是在高三的时候。远远地,我看见一个皮肤白哲、高挑的身影。我一眼认出那就是“帽子”。但我在出口叫住他之前的最后一秒放弃了这个念头。我想啊,叫住他之后,我该和他说什么呢?香樟树?还是地震?或是那个我并不熟悉的女孩子?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感觉挺不好受。说不出原因,只觉得自己该静一静了。 至于多年前那个陌生的嘶吼声是不是小瑶的父母,哭泣的女孩是不是小瑶。不管是当年,还是此时此刻,我都不想去思考。 我记得最深刻的,毕竟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看到书就头疼的少年。 下雨了,秋风瑟瑟。但依旧热的厉害。 我记得,“帽子”的新家离我不远,大概两条街吧。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还能找到他。 也许我可以明天去找找看,也许我们能再聊一聊我们的艺术品,聊一聊香樟树,还有地震,还有留级,还有...... 算了,可能那个女孩就像我记不清楚她一样,把“帽子”连同他们以前的故事一起,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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