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的黄昏

紧张忙碌的一天工作终于结束，舒舒服服躺着沙发上看着刚刚上映的电影，在厨房做饭的妻子提醒我：“桃花开了，好漂亮呀！”生命绽开的娇艳，爬上了整个桃树，满满当当，像是从画里走出仙女，惊艳又美轮美奂，和那年的桃花一样。

刚踏进养老院的门，就有一股空寂的味道弥漫，黄昏的时钟敲响。院长向我诉说那之后的日子，一下子把我拽进了记忆的漩涡，令人喘息。住104的是没有老伴的老张，子女外出务工，他独自留在养老院。又由于子女工作的原因，他们已经有三年没有见面。住隔壁的芳姨和张叔情况相同。由于张叔腿脚不好，芳姨经常推张叔到院中晒太阳，说说笑笑。突然，院长神色正容道: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晚雨下的特别大，乒乒乓乓，吵得我失眠。大约十点多钟，他们从电梯上来，不停敲我的门。

“张叔，芳姨，你们怎么上来了这么晚。屋里坐， 雨下那么大，小心别溅身上。”

待到我们坐定，他们俩一脸焦急的神情，定是发生了什么。张叔望着芳姨的脸，松开的拳头彷佛是将阻挠的因素一扫而尽。

“我们要结婚，想请你把我们载到民政局。”

老张双眼坚定地望着我，等待着不容否定的回答。听到那句话，我顿时震惊不已，将水杯放下，瞪大了双眼。

“还有这些故事呢”我微微一笑道。“然后呢，你送他们去了吗？”

我期待的看着院长,心里想到: 一定要院长说出，我可要专注啊。

“你们的子女同意了？” 院长表示，当时一开始震惊，接着又是高兴为他们晚年再婚开心，但从他们游离的眼神中，到他们颤抖的双手，顿时感觉不简单。因此要问清楚。

“我们没有对他们说，恐怕他们接受不了，所以我们想先办了，这样他们就无可奈何了。” 说完芳姨就要跪下，“帮帮我们吧”， 眼泪直流的芳姨瞬间将我心中尘封已久的心弦拨动。

“我脱口而出，好。”驱车回来之后 我简单的为他们置办了酒席，养老院的老人们都送来了祝福，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一扫往常的空寂。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老张的儿子儿媳妇 ，女儿女婿驱车来到这里。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的事。第二天 芳姨的儿子儿媳妇也来了。他们吵翻了天，都是要老头老太太去民政局办离婚证的。我拉过老张的儿子，小伙子身强体壮，两只眉毛像极了张叔。我真诚地说：“他们两个老人互相扶持时日也不多了，就不能满足他们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乡里乡亲都知道了，都在背后议论，难听急了。还有百年之后，我们还要为他们送终，那么养老钱怎么算呢？”他瞪着眼睛大声嚷嚷。

这句话一出，场面更加混乱了,一度要大打出手，众人乱作一团。

“你们给我住手。” 张叔呐喊式的说完这话，然后晕过去了。这一下子使得张叔儿子女儿更加气愤，要上去再打芳姨的儿子。“好，送去医院，快。”我几乎咆哮着说道。

过了一星期，我买了一篮水果，代表养老院看望他们俩。县城的医院略显破败，老旧的墙体斑驳不堪，到处都是停着的车子。我转了好一会，才问到他们夫妻俩的病房。绿色的走廊上到处充满福尔马林的气味，彷佛是死神散发的，令人窒息。在人满为患的这里，我一眼看到了104这个病房。推门而入，就看到了老张躺着病床上，芳姨同他说话。

单薄的老式病床，升降起来嘎吱嘎吱作响。墙上还有一个挂式电视，供他们消磨时间。看到这种景象，我一下子想起那个夜晚。一股莫名其妙的伤感直夺眼眶，硬是憋了回去。

“我来看你们了，带了一篮子水果。”客气话之后，我问了老张身体怎样。

芳姨回答说：“正在康复中。”

我已经幻想出他们依偎在阳光下，桃花下，不觉嘴角弯弯。“园中的桃花快开了，康复了，要过来啊。”

临走时，芳姨握老张的手，微笑着送别我。世界顿时安定，平静极了。过了大约一个多月吧，老张的儿子女儿来到这里，向我要了钥匙，从他们的沉默中，我顿时心慌神乱向他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老了。”

平和的心镜上，顿时有一块石头砸下，我难受极了。“怎么回事。”我怒声道！

沉默了一会，他们向我说了最后的事情。“那天我们去医院看望老人，推门而入。就看见他们也在，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再度升起，与他们争吵起来。气急败坏的我直指芳妈妈说她就是骗钱的，还有其他难听的话。然后 我父亲就急火攻心，走了。自从得到消息，芳妈妈每天阴沉沉的，饭也不吃。没多久，也走了。”

听到这里，院长也不言语，低头阴郁，仿佛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直逼。我的眼泪也不止。“哦，他们还留给我二封信。”说着，院长从抽屉取出给我，颤抖着拆开第一封信，写道：

院长，你好：

      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去。感谢这么多年的照顾，还为我们办了宴席，收下我剩下的钱。一是还了恩情，二是希望你好好照顾院中的桃树。住在养老院时，即使被子是刚晒的，还是感觉冷，无助，幸好遇到了小芳，填补了我的所有。让我觉得生活还是灿烂的，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院长，亲启。

第二封信：

院长，你好：

     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自从小张离去后，我又回到孤寂，阴冷中，我不想再经历那种感觉了。写这封信时，我就已经感到时日无多了，想了想，有些事还是要交待的。剩下的钱给你，还是要还你的恩情的。最后，我想请你好好照顾院中的桃树。

院长，亲启。

我望着院长：“这也......”

“是啊，我也很惊讶，但我拿到时，检查过，都没拆封过！”

院长送我离开。院中的桃花正是盛开，记忆如同开闸的水坝，自然地向脑海涌来: 那时，我和妻子来这里志愿服务，两位老人乐呵呵地撮合我们，才让我遇到了这一生的最爱。走出院门时，正好春风一拂，漫天飞舞的桃花，我伫立良久，仿佛是他们再现，在桃花树下依偎，向我挥手告别，美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