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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魁:北宋东京的宣和殿及其所藏文物

 允默斋 2021-04-11

北宋东京的宣和殿及其所藏文物

陈建魁

摘 要:北宋东京宣和殿初建于哲宗时,后作为宋代宫廷文物的收藏之所,颇得徽宗青睐,常就宣和燕息与赏玩。宣和殿在徽宗大观年间曾进行整修,并在宣和元年更名为保和殿。对宣和殿文物的鉴赏在徽宗朝已盛极一时,徽宗敕令修撰《宣和博古图》等,使今人得以获知宣和殿所藏多已不可得见的古器物之大概。

关键词:宣和殿;保和殿;皇宫博物馆;《宣和博古图》

*基金项目:河南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河南家族史研究”(2016BLS006)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陈建魁,男,社会省社会科学院历史与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河南郑州 450002),主要从事中原文化与河洛文化研究。

宣和殿是北宋都城东京皇宫中的著名宫殿,宋徽宗时用以收藏古玉印玺、鼎彝礼器、法书图画,成为北宋的“皇宫博物馆”。因此,研究宣和殿及其所藏文物,对了解宋代宫廷文物的收藏、管理与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一、宣和殿

关于宣和殿的建筑原因及建筑时间,南宋王应麟《玉海·宫室·殿·宣和殿》写道:

哲宗以睿思殿先帝所建,不敢燕处,乃即睿思殿之后为宣和殿,绍圣二年四月二日丁卯,宣和殿成,徽宗昼日不居寝殿,以睿思为讲礼进膳之所,就宣和燕息。大观二年再葺。

由此可知,宣和殿建于北宋哲宗时期,绍圣二年(1095年)四月建成,目的用以作为哲宗白天宴享之所,徽宗大观二年(1108年)进行过一番整修。那么,为什么到了徽宗时,宣和殿又成为专门收藏文物的场所呢?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随着北宋出土文物的增多,文物的定名、分类及其款识的识读有了很大进展,从单纯的玩赏性质逐步深入到对出土文物进行专门研究。哲宗元祐年间,吕大临作《考古图》,序中说:

不意数千百年后尊彝鼎敦之器犹出于山岩屋壁田亩墟墓间,形制文字且非世所能知,况能知所用乎?当天下无事时,好事者畜之,徒为耳目奇异玩好之具而已。[1]486

吕氏有感于此,方才作《考古图》以示后世,说明哲宗时期,较深入的文物研究才刚起步。

另据《铁围山丛谈》记载,古器收藏“在上者,初不大以为事。独国朝来浸乃珍重”[2]733,也说明统治者对文物收藏的逐步重视。到哲宗、徽宗时,即兴起一股研究古器之风,出现了刘原父、李公麟等文物收藏家和鉴赏家,著录古器铭文的著作也不鲜见。刘原父即著有《先秦古器记》,李公麟还把自己“生平所得及其闻睹者,作为图状,说其所以,而名之曰《考古图》”[3]479,吕大临的《考古图》也是当时文物研究的力作。

第二,宋代以前的鼎彝礼器,尤其是夏商周三代文物的价值被进一步发掘,因而刺激了世人对文物的追求欲,导致盗墓之风大盛,出现了一些收藏古器物众多的家族。《铁围山丛谈》云:

世既知其所以贵爱,故有得一器,其直为金钱数十万,后动至百万不翅者。于是天下冢墓,破伐殆尽矣。[4]54

文物备受世人青睐,盗墓者也因此大发横财。书中还提到“长安号多古簋敦镜戲尊彝之属”,说明由于盗坟掘墓,出土文物大增,人们对哪些地方藏有哪些古物已经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这些出土文物又促进了文物的鉴赏与研究。吕大临所撰《考古图》,其中记载的私家收藏者达37家,而收藏古器物最多的有49件。汴京皇城坊间集市出现古器物交易摊点,有固定的交易区域和交易时间,亦可知当时文物收藏之盛。

第三,上层统治者对文物收集与文物管理非常重视。宋徽宗其人,书法、绘画皆有极高造诣,对书法、绘画作品及鼎彝礼器的收藏还有特别的爱好。《铁围山丛谈》载有这么一件趣事:宋徽宗未即位时,差人用重金购得题有蔡京手迹的两把白团扇。后在宣和年间,徽宗在宣和殿宴请蔡京,还对蔡京说:“昔二扇者,今尚藏诸御府也。”徽宗还设专人管理收集到的法书图画。《铁围山丛谈》云:

太上天纵雅尚,已著龙潜之时也,及即大位,酷意仿求天下法书,图画,自崇宁始,命宋乔年掌御前书画。乔年后罢去,而继以米芾辈。至末年,尚方所藏,率举千计,实熙朝盛事也。[3]478

至于徽宗对鼎彝礼器的态度,《铁围山丛谈》云:

宣和以前,“时所重者,三代之器而已,若秦汉间物,非殊特,盖亦不收。及宣和后,则咸蒙贮录,且景数至万余。若岐阳宣王之石鼓,西蜀文翁礼殿之绘像,凡所知名,罔间巨细远近,悉索入九禁。”[3]73

说明徽宗对文物极端喜好,以致不分良莠,把所能搜罗到的各种文物都收藏在内府禁地。

上之所欲,下必甚焉。当时许多高官显宦都对书法、绘画或文物收藏与研究有很高兴致。蔡京、蔡卞、米芾、王黼等都是当时著名的书法家或文物鉴赏家,米芾因曾“入宣和殿观禁内所藏,人以为宠”[5]13124。

因此,北宋徽宗大观年间以前,随着鼎彝礼器等古物的大量出土,随着文物研究与赏鉴水平的提高,客观上需要有一个收藏文物的场所。然而出土文物散列九禁,民间也搜罗了不少文物,这种文物收藏的分散状况既不利于文物的鉴赏与研究,又不能满足统治者随时观赏之欲。北宋立国之初,便改造了梁宋旧馆,建成国文馆、集贤馆、史馆等三馆收藏书籍。到了宋徽宗时,随着出土文物的大量增加,文物研究与收藏之风的兴盛,徽宗对文物的爱好之癖,便共同促成了专门的文物收藏所的出现。建于哲宗时期的宣和殿,经过徽宗大观年间的重修,便承担了文物收藏的使命。

二、宣和殿与保和殿

由于宣和殿后来改名为保和殿,所以有些字典、辞典视二者为一,《中国历史大辞典·宋史卷》即是如此。其实,宣和殿与保和殿之间的关系是比较复杂的。《宋史·徽宗本纪》载,宣和元年(1119年)二月,“改元。易宣和殿为保和殿”[5]403。人们认定保和殿即为宣和殿,原因恐怕即是根据这条资料。但《宋史·徽宗本纪》还有这么一条资料,政和三年(1113年)四月,“作保和殿”。可见,上面两条资料是互相矛盾的,这个矛盾该如何解释呢?

《宣和遗事》记载了宣和二年(1120年)宋徽宗在保和殿设宴款待蔡京父子的事。其文云:

秋,九月,宴蔡京父子于保和新殿……至保和。屋三楹,时落成于八月,而高竹崇桧,已森阴蓊郁。中楹置御榻,东西二间,列宝玩与古鼎、彝、玉芝……上御步前行,至稽古阁,有宣王石鼓;历邃古、尚古、鉴古、作古、访古、博古、秘古诸阁,上亲指示,为言其概。抵玉林轩,过宣和殿、列岫轩、太真阁、凝真殿。[6]29

这条资料,保和(新)殿与宣和殿并提,可见二者并非同一殿名。资料还说明,保和(新)殿建成于宣和二年八月。但考《宋史·徽宗本纪》:宣和元年九月,“宴蔡京于保和新殿”。《续资治通鉴》也记载,宣和元年九月,“曲宴蔡京于保和新殿”。可见,《宣和遗事》记错了年份,当于宣和元年九月,徽宗在保和(新)殿宴享蔡京父子,保和(新)殿的落成时间也只有前推至宣和元年八月。前引《宋史·徽宗本纪》,宣和元年二月,“易宣和殿为保和殿”,据此可以推知,宣和元年八月刚刚建成的保和殿,因建成时间短,为与改名保和殿的宣和殿相区分,故《宣和遗事》称之为保和新殿。至于宣和殿为什么要改名,此与徽宗时年号的变更有关。

既然把宣和殿改名为保和殿,那么,为什么宣和殿易名之后,新建成的殿还要以保和作为殿名呢?可见,保和殿之名在宣和殿易名保和殿之前已经有之。前引《宋史·徽宗本纪》,政和三年四月,“作保和殿”,即说明了这一点。《资治通鉴后编》载之更详:

(政和三年)夏,四月……作保和殿,总为屋七十五间,上饰纯绿,下漆以朱,无文藻,绘画五采;垣墉无粉泽,以浅墨作寒林平远禽竹;左实典谟训诰经史,右藏三代彝铭,东序置古今书画,西序收琴玩笔砚焉。[7]174

古书中,“作”有开始制作之意,因此,保和殿当建于政和三年四月,这时,宣和殿尚未易名保和殿。到宣和元年八月,保和殿建成,共用了六年多的时间。这时,宣和殿已经易名保和殿,新建成的保和殿便因之称为“保和新殿”了。

《宣和画谱》卷十九著录了画家贾祥等作画的情况。书中说:“当时画家者流,一遭品题,便为名士。时宝(按宝当为保)和殿新成,其屏当绘设色写龙水于其上。顾画史虽措手皆不当祥意,上命祥笔之,而神间意定,纵笔为龙,初不经思,已而天矫空碧,体制增新,望之使人毛发竦立,人皆服其妙。”这也说明保和殿建于徽宗时期,殿屏之画系当时名画家贾祥所绘,而且绘制得极为精妙。《宣和遗事》载:政和四年八月,“宣和殿有玉芝生于桧树上”,而《宣和画谱》著录有贾祥的一幅《宣和玉芝图》,这幅画可能即是取政和四年八月,宣和殿前的桧树上生有玉芝的实景而绘制的。

那么,为什么有许多人把后来改名为保和殿的宣和殿与原来即称为保和殿,后又称为保和新殿混而为一呢?这其中还有其他原因。

第一,北宋东京的殿台楼阁,纷芸复杂。南宋人所写的笔记《枫窗小牍》中,记载北宋东京皇宫情况时说:

汴京故宫,蹑云蔽日,常在梦寐。稍能记忆,条载于此。宫城本五代周旧都,宋因之。建隆三年,广皇城东北隅,命有司画洛阳宫殿,按图修之。周围五里。南三门:中曰乾元,东曰左掖,西曰右掖。东西面门曰东华、西华。北一门曰拱宸。乾元门内正南门曰大庆,东西横门曰左右升龙。左右北门内各有一门曰左右银台。东华门内一门曰左承天祥符,西华门内一门曰右承天。左承天门内道北门曰宣祐。正南门内正殿曰大庆,东西门曰左右太和。正衙殿曰文德,两掖门曰东西上阁,东西门曰左右嘉福。大庆殿北有紫宸殿,视朝之前殿也;西有垂拱殿,常曰视朝之所也……此特大概耳,其雄胜不能尽也。[2]757

这条记载只描述了东京宫殿的大略,其中确切指出殿名的宫殿有数十余座,宣和殿也在其中,而规模颇大的保和殿却不在其中。《宋史·舆服志》载及“宫室”之制也有“汴宋之制,侈而不可以训”[5]3598,一笔带过。连专门介绍宋代宫殿情况的《玉海·宫室·殿》也只著录有宣和殿,而未提及保和殿。可见,关于北宋东京宫殿的详细情况,即使是南宋时人也不十分明了。

第二,有关保和殿的记载较少,以致一些人忽略了它的存在。《枫窗小牍》所载的六十余座宫殿,竟无保和殿。《东京梦华录》提到了保和殿,但没有提及宣和殿。由于宣和殿后易名保和殿,所以一般人也搞不清书中提到的保和殿,究竟是保和殿,还是改名保和殿的宣和殿。

第三,宣和殿与保和殿的形制、用途颇有相似之处,也容易使人们产生混淆。前引《宣和遗事》记载保和殿的情况。

屋三楹……中楹置御榻,东西二间,列宝玩与古鼎、彝、玉芝。

《续资治通鉴》记载保和殿的情况:

保和殿……左实典谟训诰经史,右藏三代鼎彝,东序置古今书画,西序收琴玩笔砚。

关于宣和殿的情况。南宋人王明清的《挥麈录》记载:

宣和殿,止三楹。左右挟,中置图书笔砚,古鼎彝罍洗,陈几案榻。漆以黑,下宇纯朱,上栋饰绿,无文采。东西庑侧,各有殿,亦三楹。东曰琼兰,积石为山,峰峦间出,有泉出石窦,注于沼,北有御札,静字榜梁间,以洗心涤虑。西曰凝芳,后曰积翠,南曰琼林,北有洞曰玉宇。石自壁隐出,崭岩峻立,幽花异木,扶疎茂密。后有沼曰环碧,两旁有亭曰临漪、华渚。沼次有山殿曰云华,阁曰太宇。”

可以看出,宣和殿与保和殿有许多相似之处。主殿都是三楹,即主殿前有三根较为粗大的殿柱;中楹均置有御榻,为徽宗昼日歇息之所,两殿均为东西走向;殿东西侧间收藏的都是宝玩、古器、书画等奇珍异宝。

又据《铁围山丛谈》,“而宣和殿后,又创立保和殿者,左右有稽古、博古、尚古等诸阁,咸以贮古玉印玺,诸鼎彝礼器,法书图画尽在”。也可知,创立保和殿及其附属诸阁的目的都是为了收藏文物,此与宣和殿的功用是相同的。

第四,宣和殿与保和殿的位置,相去不会太远,两殿的自然环境也十分相似。前引《宣和遗事》,徽宗在保和殿宴请蔡京父子,他们徒步而行,经过保和殿的附属诸阁,“抵玉林轩,过宣和殿”,可知,从保和殿的附属诸阁到宣和殿,中间只隔“玉林轩”,说明二殿相距不远。

前引《宣和遗事》描绘宣和殿四周的景物,有泉售、有沼售、有洞、有山,而且“奇花异木,扶疏茂密”,保和殿也是“高竹崇桧,森阴蓊郁”。徽宗还曾在保和殿旁种植荔枝树,并把所结果实亲手采摘赐给边帅王安中,且赐以诗:“保和殿下荔枝丹,文武衣冠被百蛮,欲与近臣同此味,红尘飞鞚过燕山。”[8]可见,宣和、保和二殿的自然环境也都是十分优雅的。

综上所述,由于北宋开封宫殿非常繁杂,即使是南宋人也难知其详,加上宣和殿、保和殿的相交资料较少,而且两殿在建筑结构上、地理位置上、四周景物上、殿的功用上及附属建筑上有许多相同或相似之处,兼之宣和殿后又易名保和殿这一特殊原因,故而许多人把这两个殿混而为一也就毫不足怪了。

三、宣和殿所藏文物与《宣和博古图》

哲宗时期建成的宣和殿,在徽宗大观二年整修之后开始大量收藏书法、绘画作品及古物器皿,不久又在宣和殿后修建了保和殿及其附属建筑,形成了一个以宣和、保和二殿为主体,附有不少辅助殿阁的规模庞大的建筑群,可谓之“皇宫博物馆”,其主要功用在于收藏各种文物,以便皇帝及群臣随时观赏。那么,这个皇宫博物馆都收藏了什么东西呢?

其一,藏有部分书籍。由于北宋建有三馆专以藏书,所以这个建筑群内收藏的书籍并不多。《续资治通鉴》讲保和殿所藏之物,只有殿左“实典谟训诰经史”。《宋史·徽宗本纪》载,宣和四年四月,“录三馆书置宣和殿及太清楼、秘阁”[5]。可见,宣和殿备有三馆书籍的目录以备查用。

其二,收藏有不少书法、绘画作品。前引《铁围山丛谈》讲,宣和、保和二殿及稽古、博古、尚古等诸阁,“法书图画尽在”其中。徽宗即位后,“酷意仿求天下诸书图画……至末年,尚方所藏率举千计,实熙朝盛事也”。这些书画作品,《铁围山丛谈》作者蔡絛曾于宣和年间“得见其目,若唐人用硬黄临二王帖,至三千八百余幅,颜鲁公墨迹,至八百余幅。大凡欧虞褚薛,及唐名臣、李太白、白乐天等书字,不可胜会”。

其三,收藏有钟、鼎等古青铜器。明人顾起元《说略》讲到宋代盗墓之风时说:“独政和间为最盛。尚方所贮至六千余数百器,遂尽见三代典礼文章。”《铁围山丛谈》谓:“时所重者,三代之器而已。若秦汉间物,非殊特,盖亦不收。”可见,政和年间皇家所藏古器已达六千余件,且多为三代礼器,“及宣和后,则咸蒙贮录,且景数至万余”。正是钟、鼎等古物的大增,才于“宣和殿后,又创立保和殿”及其附属诸阁,“咸以贮古玉印玺,诸鼎彝礼器、法书图画尽在”,说明到徽宗末年,“皇宫博物馆”已收藏古器一万多件。

徽宗酷爱书法、绘画作品及古物收藏,还专门组织人力撰述了《宣和书谱》《宣和画谱》《宣和博古图》分别著录之。《宣和书谱》共二十卷,收录宣和年间内府所藏书法作品1344帖;《宣和画谱》也是二十卷,记录宣和年间内府所藏绘画作品6396轴。

《宣和博古图》著录了当时宣和殿所藏的商代至唐代的青铜器,共二十类839件,从其收录情况看,可反映以下史实:

第一,《宣和博古图》只是著录了宣和殿所藏的古代铜器,而不包括保和新殿及其附属诸阁所藏的古代器皿,因此,并不像《辞海》“宣和博古图”条下记述的那样,“集宋代所出青铜器的大成”[9]354。因为根据前面提到的资料,徽宗政和年间,“皇宫博物馆”已收藏文物“六千余数百器”,而且当时“所重者,三代之器而已”。宣和后,宫廷已藏有古器万余件,其中青铜器当有数千件之多。古器的著录并不如书法、绘画作品的著录那样简单,著录者对金文等古代文字必须精熟。北宋金文研究虽取得了很大成绩,但毕竟处于草创阶段,熟通金文者也是凤毛麟角,因此没有能力将皇宫所藏青铜器全部著录。

第二,徽宗敕令修撰《宣和博古图》也是为了修正礼制之需。吕大临在哲宗元祐七年(1092年,一说宋徽宗时)将所阅古器“论次成书”,作《考古图》,并且声明作书的目的不是“以器为玩”,而是“观其器,诵其言,形容仿佛,以追三代之遗风,如见其人矣,以意逆志,或探其制作之原,以补经传之阙亡,正诸儒之谬误,天下后世之君子有意于古者亦将有考焉”,已经反映出修正礼制的意向。《续资治通鉴》记载宣和三年之事:

崇宁以来,稽古殿多聚三代礼器,若鼎、彝、篮、簋、牺、象尊、罍、登、豆、爵、斝、琏、觯、坫、洗,凡古制器悉出,因得见商、周之旧,始验先儒所传大讹……有万寿玉尊者,大犹四升器,雕琢殊绝……其它多称是。至其制作之精,殆与古埒,自汉以来,未之有也。中书舍人翟汝文奏乞编集新礼,改正《三礼图》以示后世,卒不果行。[7]174

此说明随着三代礼器的频频出土,人们发现郑玄《三礼图》所记述的古制有很多与事实不符,这时就有人建议编撰新礼书。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实行。而《宣和博古图》收集了800多件青铜器,每器皆绘其形制,述其款识,虽无修正《三礼图》之言,但在考证时对古器与《三礼图》等古代礼制之书所不同者作了说明,为修正《三礼图》作了一定的铺垫。

第三,把《宣和博古图》与《考古图》相比较,还可看出宋代出土文物已有向内府集中,而内府所藏文物又有向“皇宮博物馆”集中的趋向。

《考古图》所收宫廷和私人收藏的古代器物248件,其中铜器224件。每器除注名称、摹绘图形、款识、记录尺寸、大小、容积、重量、附铭文考释外,还对出土地点及收藏之可考者加以说明。因此,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哲宗时期宋代文物收藏的情况。《考古图》所收文物有藏之于秘阁的,有注明内藏的,也有藏之于太常寺的。对比《宣和博古图》可以发现,许多收于《考古图》的文物,《宣和博古图》也收录了,说明徽宗时期宋代文物有从秘阁、太常寺以及内府向宣和殿转移的趋向,而宣和殿只是整个“皇宫博物馆”的一部分,所藏文物也只占整个博物馆所藏文物的一小部分,所以,保和新殿及稽古、尚古诸阁当有更多的从秘阁、太常寺以及内府转移过去的古代器物。反过来也可印证《考古图》的完成时间必在宣和殿用以收藏文物之前,推测出《考古图》成于元祐七年之比较符合史实,而另一成于徽宗时之说则难以站得住脚。

据笔者粗略统计,《考古图》所录注明收藏于秘阁的青铜器共有八件,其中虿鼎、宋君夫人鼎为《宣和博古图》所收;《考古图》所录注明收藏于内府的有十六件,其中周敦(作“宰辟父敦三”)为《宣和博古图》所收;《考古图》所录注明收藏于太常寺的有六件,《宣和博古图》收录了其中的走钟(三件)、迟父钟等四件。

一些私人收藏的青铜器到后来也转移到宣和殿。《考古图》所录的“中朝事后中尊”,注明睢阳王氏收藏,铭文五十七字,《宣和博古图》录之,作“周高克尊”,五十八字;《考古图》所录的“乐司徒从卣”,注明开封刘氏收藏,铭文二十一字,《宣和博古图》录之,作“周乐司徒卣”,二十二字。私家藏物为皇宫收取,说明徽宗时期有敕令郡县访求古物的诏令[5]409,或设有访求民间收藏文物的专使。

靖康二年,金兵从开封北撤,掠走了所有贵重之物,“皇宫博物馆”收藏的法书、阁画、八宝九鼎自然也在其中。蔡絛谈及此事,大发感慨,认为是中国文化史的重大灾难,其文云:

俄遇丧乱,侧闻都邑方倾覆时,所谓先王之制作,古人之风烈,悉入敌营,夫以孔父、子产之景行,召公、散季之文辞,牛鼎象樽之规模,龙瓿雁灯之典雅,皆以干戈攘扰,残缺失次,湮灭散落不存。文武之道,古物之劫,莫甚乎此。[2]733-734

综上,宣和殿建于宋哲宗时,绍圣二年四月建成。徽宗大观二年整修后,主要用于收藏古物书画。政和三年(1113年),又建保和殿,宣和元年九月建成。宣和元年二月,改元,宣和殿易名保和殿,而稍后建成的保和殿遂之改称保和新殿。宣和殿虽易名保和殿,但官方与民间一般仍习惯上称之为宣和殿。两殿都有众多附属楼阁,共同构成了北宋东京“皇宫博物馆”。虽然北宋东京“皇宫博物馆”收藏的文物今多已不能见到,但《宣和书谱》《宣和画谱》著录的作品,尤其是《宣和博古图》著录的青铜器,对于我们研究中国古代历史及宋代文化史仍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注释

关于研究宣和殿置废及其功用的论文,目前尚未见到。关于宣和殿所藏文物的研究,可参看以下几篇文章:傅庠《简评“宣和文化”》,《山东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4期;赵宁《宋代古器物学的文化背景及北宋古器图录综考》,天津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周延良《宋代古器图录学的社会文化背景》,《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9年第2期;鲍霞《北宋内府古器庋藏研究》,中国美术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诸莉君《〈宣和博古图〉研究》,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玉海》卷一百六十《宫室·殿(下)·宣和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东京梦华录》,卷之二,“东角楼街巷”。伊永文《东京梦华录笺注》,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99页:以东街北曰潘楼酒店,其下每日自五更市合,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犀玉。卷之三,“相国寺内万姓交易”。第288页: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罢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铁围山丛谈》卷五,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宣和画谱》卷一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挥麈录》“余话”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铁围山丛谈》卷五,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说略》卷二十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考古图·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参考文献

[1]司马朝军.四库全书总目精华录·《考古图》十卷《续考古图》五卷[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

[2]金沛霖,主编.四库全书子部精要(下):铁围山丛谈[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北京:中国世界语出版社,1998.

[3]陆楫,等.古今说海[M].成都:巴蜀书社,1988.

[4]蔡絛,曾敏行.铁围山丛谈 独醒杂志[M].李梦生,朱杰人,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5]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6]宣和遗事[M].北京: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

[7]毕沅.续资治通鉴[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

[8]陆游.老学庵笔记[M].王欣,点评.青岛:青岛出版社,2002.

[9]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 历史分册 世界史·考古学[M].上海:上海百科全书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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