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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小兰:磨豆腐的爹妈

 乡土大河南 2021-04-15

无论走多远,家乡总是我们最温暖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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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磨豆腐的爹妈



作者 | 康小兰

原创 | 乡土赊旗(ID:gh_06d145e3125e

每当听到“豆腐”“豆腐脑”的吆喝声,我便想起了我爹,那一声声的吆喝声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小时候。

我爹名叫康要仓,今年74岁了,社旗县郝寨乡胡里村张康庄人。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只上过几天学,认识一些简单的字。爹脾气很好,常笑眯眯的,他有一双巧手,会砌墙、做石膏像、修自行车、磨豆腐、织稿荐、扎笤帚、扎刷子……爹本是我的表姨夫,但因为计划生育的缘故,我的户口上在了他家,从此便随了他的姓,叫他爹。

爹磨豆腐的手艺是在平顶山打工的时候跟着老乡学的,人家磨豆腐的时候,他去看了几次便学会了。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新的豆腐机,爹便买了一个二手豆腐机。听爹说我还没去张康庄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磨豆腐了,不过中间停了几年,出去打工了。而在我的记忆里,爹是在我7岁那年开始磨豆腐的。

俗话说:“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制作豆腐的过程,十分麻烦。要想磨出好豆腐,得起早贪黑,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艰辛。

首先在头天就要把豆子淘洗干净,用水泡上。那时候用的豆子都是自家地里种的,不仅饱满而且绿色健康。冬天爹和妈(表姨)五点多就要起来捞豆子。他俩起床的时候我能听到那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当妈把她那件深绿色的薄鸭绒袄往身上披时,一阵微风夹杂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透过钉着胶单的木窗往外看,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豆腐坊的灯亮着,那时候磨豆腐是在灶火屋的三间瓦房里。

爹妈捞完豆子后,妈给爹打几个荷包蛋,爹吃完便用扁担挑着两个豆腐上路了。有时候,当他走到另一个村子时,天还没亮,他便在村口等着,等到天亮了,人们都起来了,他才进村吆喝。他的吆喝声很独特,“豆——腐——”,长长的尾音,很有力量。一声吆喝十里听,人们听到他的叫卖声,便出来换豆腐了。

小时候农村生活贫困,交通不便,离街又远,一年到头很少吃到肉,就连豆腐平时都不能随便吃到,只有卖豆腐的去了,才能换到豆腐。那时候的豆腐很便宜,七八毛钱一斤,人人吃得起,吃肉不如吃豆腐。买豆腐不用钱,而是用物换物。一斤黄豆能换一斤半豆腐,一斤半红薯干能换一斤豆腐,一斤苞谷能换一斤豆腐。

一般黄豆人们都是在家里称过的,有时候遇到抠搜的老婆儿,故意不给够,爹一称不够,她们便象征性的用手抓几粒豆子洒在称盘上,爹做生意没那么较真,不管是好豆还是被压扁粘满泥土的豆子,换来的都是货真价实够称的好豆腐。爹小心翼翼地把豆腐切好,每次都笑着多给点。

爹去卖豆腐了,妈便开始磨豆浆。她先吊起一桶水,在水桶里放一个细水管,然后把泡好的黄豆放进豆腐机里,边磨边加水,一股股白色玉液,顺着豆腐机下边的闸子流进水桶里。

豆浆磨好后,倒进那口直径足有两米的大铁锅里煮。豆浆快煮开的时候,容易起沫,爹用三个手指捏一点消沫剂洒上去,泡沫就神奇的消失了。水乳悠悠交融,续写黄豆生命的浴火与涅槃。

煮好的豆浆要过滤一遍,过滤豆浆这一步非常重要,豆浆里有很多的渣,如果不把这些渣过滤掉,就会影响豆腐的口感。爹和妈把豆浆一瓢一瓢的舀到吊单里(薄纱布做成),他俩在吊单两边左右摇晃着,不一会儿,琼浆玉液就流满了水桶,这个时候豆浆散发出诱人的气味,这可是地地道道的纯豆浆,和我们现在在大街上买的不一样 。过滤出来的豆腐渣可以喂猪喂鸡子。

过滤后的豆浆点上卤水,慢慢地就变成了一块块的豆花,豆浆开花了,就变成了豆腐脑。这个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屋内云雾缭绕,水汽升腾,豆腐脑的香味满院飘落。妈给我盛上一碗,洒些白糖,趁热喝一口,香甜鲜嫩,淡淡豆香停留在舌尖,满口回味,唇齿留香。小时候食品很匮乏,在寒冷的冬日里,能喝上一碗热腾腾滑嫩嫩的豆腐脑,是多么奢侈的幸福啊!

爹妈把煮好的豆腐脑舀到桶里,倒进豆腐模子里,倒满模子后用纱布包好,然后压上板子,再压个大石头和石门墩,基本豆腐就做的差不多了。

压豆腐的时间到了,搬开石头掀开纱布,新鲜的豆腐变露了出来。用手摸很光滑,用手指按压,硬硬的、筋筋的,还富有弹性。梅花香自苦寒来,豆腐香从磨压出!美味的豆腐,白净纯亮,爽口细腻,让人吃一口想两口。

第一锅豆腐做好已经下午四点了,紧接着开始做第二锅豆腐。平日里,爹一天能卖两个豆腐。到了种麦时或是农忙时节,爹一天能卖四个豆腐。爹卖豆腐讲诚信,童叟无欺,豆腐虽量少,但传统的工艺,优质的选料和纯正的味道,还是深受广大村民的欢迎。

到了快过年的时候,爹一天能卖十个豆腐。腊月二十三以后,爹做的豆腐供不应求,他就不再出去卖豆腐了,爹妈一天到晚在家里磨豆腐。爹做的豆腐很真很纯,从不掺假,吃起来口感很好 ,街坊邻居赞不绝口,十里八村的人们都慕名而来。家里既没有店铺,也没有招牌,但爹的名字,爹的豆腐,已是一种品牌,人人皆知。

当年压豆腐的木框

腐豆腐出力最大的是妈,她不仅要干农活、做饭、喂猪,还要加班加点的磨豆腐,爹在家的时候,他俩一起抬那十几斤重的大石头,爹不在,她便一个人艰难地搬。妈没上过学,不识字,但她干活很利索,她常说:“人要支囊气(争气),别人才能看得起。”在我眼里,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她那勤劳善良的品格坚强不屈的精神,给我的人生极大的鼓舞。为了能给三个哥哥早日盖新房,娶媳妇,爹妈起五更,打黄昏,没日没夜地忙。

我九岁那年离开了张康庄,回到了我的原生家庭。爹来我家的时候,总是会带几块他做的豆腐,他从张康庄骑自行车在土路上一路颠簸 ,到了我家,豆腐依然完好无损,装豆腐的兜里一珠水也没有。爹做的豆腐鲜香美味,极富韧性。不像在超市买的豆腐,还没出超市,袋子里就渗出许多水。放在碗里,软塌塌的,一疙瘩蜂窝眼。放到锅里,不敢翻炒,一翻稀碎。吃起来还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儿,又贵又不好吃。

爹卖了三四年豆腐后,攒了一些钱,又买了一台新的豆腐机,买了一辆手推三轮车。从此他就告别了肩挑卖豆腐,开始推着三轮车卖豆腐了。他在三轮车两侧的栏杆上放一块干净的的木砧板,豆腐就放在上面。

无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你都能看到一个推着三轮车的老汉,在沿村叫卖豆腐。卖豆腐爹跑遍了张康庄附近的村组,他常去的村庄有小魏庄、侯岗、老沟里、小揣、揣洼、鄢庄、老魏庄、房庄、南白庄、夏庄、申郭陈……当爹推着三轮车,扯着嗓子"豆——腐——"的叫卖声从门前路过时,人们在自家的院子里,就知道是爹来卖豆腐了。爹卖的豆腐,在老家的村子里,已经家喻户晓。

爹妈借钱给二哥和三哥盖了新房,娶了媳妇,分了家,房子分给了三个哥哥,他俩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那时候我姨家在北坝养羊,盖了两间房子,后来闲置了下来,他俩就借住在那里。他俩一无所有,还分了一身的债务,那巨额的高利贷像座大山一样压得他俩喘不过气来。他俩租种了许多地,养了一二十头猪,日日磨豆腐来还账。

十几年的坚守与奋发,他俩终于把账还完了,爹妈也老了。妈的腰弯了,背驼了,一双粗糙的手上青筋凸起,掌心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指甲全部变成了灰指甲,因为常年磨豆腐落了个腰疼的毛病。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像是在记载着着他六十多年的千辛万苦。

后来,爹生了一场病,他俩的年纪大了,身体不允许他们再过度劳累了,账也还清了,从此,爹妈就不再磨豆腐了。

吃过爹做的豆腐的人,都很怀念他做的豆腐,总有人问爹:“咋不磨豆腐了?啥时候再将豆腐磨起来?”爹磨的豆腐,爹做的豆腐脑,带着它独有的香味,充斥着我整个童年,使我难以忘怀。工作以后,每当看到走乡串户卖豆腐,豆腐脑的,总是情不自禁的想买份来尝尝,虽然不是原来的味道,但更多的是一种回忆,一种情怀。

无论是黎明还是黑夜,豆腐坊的灯光都亮着。是豆腐坊的灯光,给予了我光明和希望。

爹妈那种勤劳自强的精神,时刻激励着我“美好的生活是奋斗出来的,撸起袖子加油干!”那清清白白,方方正正的豆腐,象征着爹妈的品格,也让我明白了:做人也要像豆腐一样一清二白,掺不得一丝假。多想再吃一回爹磨的豆腐,喝一碗爹做的豆腐脑,那跳跃的柴火、弥漫的豆香、爹妈忙碌的身影……成了我童年的回忆,也成了我永远都挥之不去的乡愁。

作者简介

康小兰,90后,幼师,社旗县兴隆镇蔡庄人,现任教于兴隆镇后门里小学。从小热爱文学,喜欢写作。爱好广泛,喜欢音乐,舞蹈,美术。喜欢用文字来充实生活,此生愿做个温暖的女子,用心去感受生活中的微小幸福。携一缕墨香,在岁月里写下芬芳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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