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四月的这时候，樱花已经都谢了，满树只有绿的叶。许多小巧的琐碎的叶，好像是一堆窃窃私语。一棵树对自己窃窃私语。一棵树在春天里的自言自语就变成了一树羽毛似的叶子。

太阳好似加满了油的机器，在天空中燃烧、沸腾、狂暴，还好它不像火车那样轰鸣、咆哮、吼叫，不然你不仅要受着太阳的过分的热量，还要受着来自天空的无法闪躲的巨大噪声，那可真受不了。

柳树已经不那么隐约朦胧了，不再是一团淡淡的柳烟，任凭风再怎么吹，也不用担心会被吹散了。树上已经生出许多修长的叶子，像许多小鱼聚集在一起，像许多小船聚集在一起。

面店的门面朝着南，玻璃墙也朝着南。靠着玻璃墙有三张小方桌，小方桌那么小小的，仅能容两个人围着坐下，仅能容两个人的碗筷和水杯放在桌面上。有两张小桌能躲在拉下来的窗帘后面。可第三张小桌没有窗帘，因为墙上按着壁挂电视机。这张小桌就被阳光毒辣地照着。坐在这张小桌的人，就把小桌往里面挪一挪，躲避一下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与此同时，店里还有更多的顾客，待在阴影里，吃着他们碗里的面，说着他们要说的话。还有清凉的柠檬水待在大肚玻璃瓶子里，静静等着人们去一杯一杯地接取。

中午吃完饭散步的人，不再愿意在阳光里走动。开始嫌弃阳光了。好像阳光能把人给晒化了，能把人给压矮了。也不是站在阳光地里发呆，抽烟，聊天了，而是聚到阴凉地里去，站在树下的树荫里去。发呆，抽烟，聊天。

你不知道他们为何而发呆，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你也只是路过啊。

许多白色的石头堆积在草坪里的树下面。你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运来铺在这里的。许多红陶的花盆摆放在大楼墙根底下。那么艳丽，没有香气，都是假花。你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搬运来的。

靠近十字路口的街边，还有那个卖水果的。他不卖很多水果，只卖装在塑料盒子里的草莓和菠萝。草莓一颗一颗，红艳艳的，还是完整的。但菠萝是切成了一块一块的。这里没有街边树，这个人和他的草莓他的菠萝就也在太阳底下晒着。

兴许有的草莓也在出汗呢。因为晒得浑身很热。

洒水车在清晨的柏油路上工作。一边行进，一边洒水，一边用旋转的圆形的刷子把洒在街道上的水均匀地散开。

水塘里有青蛙在叫了。不在白天，在晚上。夜深人静了，人们不见了，青蛙叫起来了。

一池的水，在夜里也动荡着。水波推搡着水波，一朵追赶着一朵，它们是要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