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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阴阳两隔 一阵更为巨大的疼痛撕心裂肺地袭来，在璎珞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声中，稳婆先是惊喜地喊道：“夫人宫口开了，开了，终于开了四指了！”但随即便是一声惊叫，“不好了，夫人产道撕裂，出血不止，这可如何是好？” 王维“腾”地直起身子，果然看到璎珞身下已是殷红一片，鲜红的血水汩汩地往外流。他心中大惊，莫非这就是产妇最忌讳的血崩？！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卢郎中的声音：“大人，我来了！” 王维像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抓住卢郎中手臂道：“拙荆正出血不止，似是血崩之症，快请郎中出手相救！” 卢郎中连忙隔着门帘问了稳婆一些话，急急地教稳婆按住哪些穴位止血，但却于事无补。王维心头越来越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向卢郎中抱拳道：“郎中，事急从权，请挪步屋内，救拙荆于危难！”说着，便向卢郎中深深拜了下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哪有男子看妇人分娩之理？卢郎中有心想要推辞，但看到王维一脸的痛苦和无助，又听到屋内稳婆、福嫂等人焦急的脚步声，再看到一盆盆热水进去，一盆盆血水出来，终于顿了顿脚，咬了咬牙道：“某这就进去！” 王维忙随卢郎中一起步入屋内，一进屋，就被那片猩红刺得双目一阵生疼。他蹲下身子，定了定神，咬紧牙关，凑到璎珞耳边一字一句道：“璎珞，卢郎中来了，我不会允许你有事！” 卢郎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朝璎珞腰腹部的穴位，一针一针扎了下去。原本汩汩而出的血水，终于渐渐止住了，但胎儿却仍未有出来的迹象，急得稳婆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心中默默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璎珞无声地喘息着，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胸口越来越闷，整个身子禁不住痉挛起来。 “大人，夫人身子素来虚弱，此次分娩，产程过长，以致疲劳过度，元气受损，从而气虚冲任不固，血失统摄。再加上胎儿过大，以致产道损伤，遂使流血不止。”卢郎中眉头紧皱，一脸肃然，川字纹像刀刻般愈加明显，“某方才用了银针，血倒是止住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胎儿快些出来。否则，否则……”卢郎中似有难言之隐，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 “否则什么？郎中不妨直言！”王维心如刀绞，急切地追问道。 卢郎中走近一步，凑到王维耳边，低声说道：“夫人方才流血不止，腹内羊水也已所剩无几，胎儿若还在夫人腹中，恐有窒息而亡之险。” “啊？！”王维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住，一把拉住卢郎中道，“郎中可有什么法子？” “夫人盆骨较常人窄，这回胎儿又大，恐怕只能靠强力拉出，但若用力过猛，则对夫人不利，还请大人定夺。” “对夫人如何不利？还请郎中分说明白。”王维心中似压着千斤重锤，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夫人方才出血不止，若是再用强力拉扯胎儿，一旦引起第二次出血，恐怕再用银针也无济于事，到那时，夫人恐有性命之忧……”卢郎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医几十年来，这样凶险的场面，倒还是第一次遇到。 “郎中，无论如何，我要璎珞没事！你听到了吗？我不允许她有事！”听说璎珞有性命之忧，王维顿时失去了理智，一改方才的小声对话，声音不自觉地响了起来。 卢郎中和王维的对话，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依然被璎珞听了个大概。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呼吸也愈发困难，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脑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这次大概真的熬不过去了。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这样想着，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抓住王维道：“摩诘……” “璎珞，我在！”王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转身蹲下身子，凑到璎珞耳畔道。 “摩诘，对不住，我真的撑不住了……”璎珞气息微弱，奄奄一息道。 “璎珞，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如此受苦！”王维虽极力保持镇定，但他的声音里已夹杂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璎珞，我不许你说傻话，也不允许你有事！卢郎中说了，咱们的孩子正在努力出来，你也努力一把，咱们一起迎接他！” “摩诘，对不住，我不能陪你了……”璎珞无力地闭上双眼，一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悄然滑落…… “璎珞，你答应我的，你一定要陪着我！我也定会一直陪着你！咱们再加把劲，好不好？”王维心中痛楚难言，声音已有些哽咽，搂住璎珞的手也不觉紧了紧。 璎珞痛苦地摇了摇头：“摩诘，我只怕熬不过去了，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璎珞话音未落，屋内就响起了稳婆的惊呼声：“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又出血了！” 卢郎中忙一个箭步冲到稳婆身边，一边让稳婆赶紧用棉花止血，一边继续在原先用针的地方施针。王维将璎珞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手心，放到唇边祈祷：“璎珞，挺住！挺住！我在，卢郎中在，阿嫂在，我们都不允许你有事，你一定会顺利生下咱们的孩子的！” 忽然，屋里最粗的一根蜡烛，发出“啪”的一声爆响，仿佛在应和王维那痛楚的呼唤，也在应和璎珞那无力的叹息。烛光照在王维脸上，将他的心痛展示得一览无遗。 就在这个瞬间，王维感觉璎珞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无力地垂了下去，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璎珞，璎珞！”王维忙放开璎珞的手，俯下身子，颤抖着靠近璎珞的鼻子，就连声音也带上了颤抖，“璎珞，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要挺住！你要挺住！” 然而，璎珞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一丝鼻息，再也听不见王维的呼唤……冷酷无情的死神，终于从王维手里夺走了璎珞！ “璎珞，璎珞，璎珞！”王维大急，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一把扑在璎珞身子，大声呼唤。 “大人，孩子还没有出来，你冷静一下！”卢郎中自然知道璎珞已经去世了，但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快步走到王维身边，一把拉起王维，将他强行拖出屋外，并示意稳婆赶紧设法抢救胎儿。 稳婆、福嫂、小蝶无不眼角含泪，强自压住心头所有的心痛，全力以赴帮璎珞接生。璎珞已经为孩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无论如何，要帮她保住这个孩子！ “出来了，出来了，终于出来了！还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郎君呢！”当胎儿的小脑袋终于被拉出来时，稳婆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来不及欢呼，一颗心又迅速沉了下去！ 因为，孩子压根儿就不会哭！ 稳婆忙双手托住胎儿头部，仔细看了看，可怜孩子哪还有什么呼吸，尚未出生，便已失去了生命，随她苦命的母亲一起离去！ “老天呐，真是作孽啊，苦命的小姐和苦命的孩子！”福嫂“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了起来！ 被卢郎中拖出屋外的王维，听到福嫂的哭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往后仰头倒了下去…… 当王维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傍晚时分。 夕阳已坠，暮色四合，屋内的烛光闪烁不定，打在王维脸上，将他的憔悴映照得一览无遗。一夜之间，王维仿佛老了很多、很多。 “璎珞，你在哪里？”王维无力地睁开双眼，先是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欲快步走出屋外，却又一个趔趄，跌坐在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听到王维的呼唤声，卢郎中忙跑了进来，看到跌坐在床上默默流泪的王维，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端了一盏热茶，递到王维面前道：“大人，夫人和孩子，已经一起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大人节哀顺变！” “不，这不可能！璎珞和孩子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样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忽然，王维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般，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巨大的痛苦已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璎珞在哪里？孩子在哪里？我要去找她们！”说着，便挣扎着站了起来，不顾卢郎中的阻拦，踉踉跄跄地向产阁跑去。 福嫂、小蝶和莲儿一直守在璎珞和婴儿身边，看到王维进来，不禁吃了一惊。才半日功夫，阿郎怎么老了这许多！ “阿爷，我要阿娘，我要弟弟！福嫂说阿娘和弟弟已经走了，我要她们回来！”看到王维，莲儿红肿着双眼，一把扑入王维怀中，满面泪痕道。 “璎珞，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我来陪你了，这就抱你回屋。”王维似乎听不见莲儿的哭喊，整个人像入魔了一般，跌跌撞撞地挪到床边，看着并排躺在一起、脸上都已盖上白纱的璎珞和那个小小的婴儿，不由痛楚地跪了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头来，颤抖着双手，轻轻揭去璎珞脸上的白纱，抚上璎珞苍白的脸颊，哽咽道：“璎珞，你怎可如此狠心地弃我而去？你怎忍心就这样一走了之？咱们说好要做一世夫妻的，为何你就变卦了呢！璎珞，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的王维，再也顾不上许多，彻底放声大哭起来。 “大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你若搞垮了身子，夫人泉下有知，也定会心疼的。”福嫂走到王维身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安慰王维。 “是啊，大人，你还是回屋休息吧，夫人和孩子的后事，某会帮忙打理。”卢郎中也好言相劝道。 “嘘！”王维忽然抬起头来，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璎珞和孩子都睡着了，你们如此大声说话，会吵着她们的。你们都出去吧，我会好好地陪着她们。”说着，便跪坐在璎珞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璎珞，再也不说一句话。 卢郎中明白，痛苦来得太突然，王维明知夫人和孩子已溘然长逝，却无法面对这一残酷的事实，只好用谎言麻痹自己。如果这样能让他心里好受些，那就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安静地陪夫人和孩子最后一程吧。 于是，卢郎中看了一眼福嫂，示意福嫂和小蝶带莲儿先回屋，自己也轻轻掩上房门，让王维独自留在了屋内。 空旷的产阁里，时间似乎凝固了。王维双膝跪地，垂首无言，整个人仿佛已变成了一尊冰凉的雕塑。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滚滚热泪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半晌才缓缓睁开，对着璎珞泪流满面道：“璎珞，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是我亲手将你推下了万丈深渊，从此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 说着，王维俯下身子，冰凉的嘴唇轻轻吻上了璎珞冰凉的脸颊，哑声道：“璎珞，是我心存侥幸，是我考虑不周，才会让你铤而走险，陷入深渊。我以为你生莲儿那次，那样凶险也可以化险为夷，便想着这次也会吉人自有天相，老天定会保佑咱们母子平安。可是，我全然想错了，当年稳婆明明告诉过我，你恐怕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我怎么就忘了呢！我是刽子手，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 王维痛心疾首，狠狠拍打着自己胸脯，仰天长啸道：“老天爷，请你惩罚我吧！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请让璎珞回来，我愿为她死一千次、一万次，只要她能好好活着！老天爷，你听到了吗？你快回答我！”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回答他，除了死一般的沉寂，还是沉寂…… 就这样连续一天一夜，王维跪坐产阁，不允许别人走入一步，也不允许别人带走璎珞，就这样死死守着璎珞和孩子的遗体，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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