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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话连篇】变形计

 非名流WO 2021-04-29

邂逅

        饿死鬼路遇撑死鬼,彼此交流过之后,才知道它们俩是阴间为数不多的、四处流浪的、没有机会转世的孤魂野鬼。

        饿死鬼问撑死鬼:阎王爷为什么不让你投胎转世?

        撑死鬼说:他老人家查了生死簿,知道我的前生是沿街乞讨的叫花子,怎么可能成为撑死鬼呢?他怀疑我递交的履历造了假,并因此认定我是做人做鬼都不诚信,所以落到今日地步!

        饿死鬼赶忙说:跟我一样啊!阎王爷查了生死簿,知道我的前生是局长,吃喝不愁,根本没有机会挨饿,他因此怀疑我造假,缺乏诚信,既不让我好好做鬼,也不给我机会重新做人!

        饿死鬼和撑死鬼同病相怜:唉,原本以为人间有官僚,没想到阴间也一样!只要阎王爷派个鬼去阳间走一遭,不就调查清楚了吗?!

撑死的叫花子

        舒乞儿是在县城外大桥头出生的一个老叫花子。他家没有田地,他没上过学,他家祖上也没有什么遗产能够传给他。他只从父母手里继承了一样本事:乞讨。

        舒乞儿父母在世的时候,乞讨都有自己的圈子,每日出工只在圈子之内,不轻易跑到别人的圈子去搅和。舒乞儿按照约定俗成的老行规,他也只能在当年父母的地盘上讨生活。

        舒乞儿一辈子在人白眼下乞讨度日,他不在乎。他和各个朋友圈(早已不叫“丐帮”了)的同行们也经常联络,互通信息。尤其街头出现了“城管”这一行当之后,舒乞儿觉得行乞、拾荒更加艰难,朋友圈的联系也因而更加紧密了:哪条街道是城管爱逛的地方,哪条街道的城管比较和气,哪条街道的城管是真正的临时工。舒乞儿特别佩服那些跑得飞快的小同行们:不光腿脚灵便,还脑子好使,信息量特别大。

        最近,舒乞儿觉得城管忽然一下子变得好起来了,看人时眼光里充满了温情,不再隔了两条街就开始吆喝了。反倒是几家超市的保安特别势利,容不得舒乞儿这样的人在门口蹭空调,总把他推出一丈开外,不让靠近;仿佛他有个当首富的爹似的。

        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在圈内传开了:新上任的城管局长邀请城区内的流浪乞讨人员吃免费的自助餐。地点就在县政府隔壁的“何满子中餐厅”。好多人质疑城管局长的意图,不敢贸然前去,舒乞儿不管:干我们行的不就是图一张嘴吃好吃饱么?免费的好吃好喝,为什么不去?哪怕吃完了把我关起来,也值得!

        舒乞儿堂堂正正地赶到何满子中餐厅,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按了手印(他不识字,不签名按手印),领了餐券,就进去吃了。席间,舒乞儿听人讲:下周将有更大的官来验收文明城市的创建成果,城管局长说,希望大家一周之内不要上街活动了,吃喝都由城管局负责了。舒乞儿才不管什么创建不创建,给吃给喝就是亲爹亲娘!

        生平头一回被局长请吃饭,还是任由自己挑选的自助餐!舒乞儿恍如一下子踏进了天堂,也不像其他人要全场走一圈才挑吃的,他相信这里的每一道菜都是美味,所以要吃就吃那些没吃过的!于是他尽挑些平时讨不来吃不到的鱼肉鸡鸭,清蒸的、红烧的、椒盐的、爆炒的......只恨自己没有牛一样的五个胃!吃到快满溢出喉咙了,舒乞儿又拿了一瓶啤酒,想把嘴里满塞的食物一点点顺下去。喝一口,慢慢咽下一点;再喝一口,再下咽;如此反复多次,一瓶啤酒慢慢下肚了,这顿白食算是完成了。

        舒乞儿满眼尽是美食,可他已经装不下了;他的胃已经把心肝肺脏都挤到一边了。吃的太饱了!饱得走不动了!自助餐厅进进出出好多圈内人,他们都跟舒乞儿打招呼。可是他已经无暇搭理他们,他只想着,如何捧着自己的肚子回到自己住的窝棚里。

        第二天,舒乞儿没有上街乞讨,也没到何满子中餐厅吃自助餐。人们发现他已经在自己的窝棚里睡过去了。撑死了。

饿死的局长

        洪局长住院一个月了。不吃不喝,靠输液维持生命。

        主治大夫姚主任医师跟局长家属白霞交底:由于排异现象的存在,给局长装上去的这人造胃无法参与他机体内的新陈代谢,如此看来手术虽然是成功的,但是洪局长的生命质量得不到保障啊!

        洪局长的夫人白霞心里清楚:自从以后,她家老洪基本上告别了饭桌了。

        姚主任从病房退出来时,外面走廊上拥挤着一溜的探视者,鲜花水果摆了一地。他没在意,去楼上病房继续巡查。把所有的病号寻访完毕,返回时看到那些探视者依然挤挤挨挨地,还在走廊上,他问当班护士:这是怎么回事?

        护士告诉姚主任:这些人就是平时请洪局长吃饭、拉洪局长喝酒的一个个关系户。白霞怪罪他们的饭局酒局害得洪局长失去了胃,所以拒绝他们进入病房探视洪局长。

        白霞一个人,守在病房,思绪万千。

        当局长前,老洪只是一个科长,按部就班,过着正常人朝九晚五的生活。自从洪科长升为洪局长以后,不抽烟的老洪口袋里常备一包烟,不打牌的老洪突击学会了打麻将,不熬夜的老洪经常加班到深夜乃至夜不归宿。

        以前当科长,还嫌他没出息;现在当了局长,白霞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出息,就是出了门就没了消息;局长是公家的人,不再是私家的人了。白霞不知道老洪有多少政绩,但是她敢说老洪当了局长以后,的确是把自己贡献给“局长”这个岗位了:肺部有阴影了,酒精肝也喝出来了,最后连胃都搭进去了!

        洪局长住的是特护病房,单间。这待遇似乎有点高,但是白霞要求如此,至少清静。她以为这样洪局长可以安心养病了。姚主任说,洪局长可以吃少量流质食物,少吃多餐,有利于术后恢复。但是胃切除以后,他再也没有用嘴进食过,仿佛这张嘴早已把一生的食物吃完了,再也不对任何食物感兴趣了。

        他这是变相绝食。姚主任叮嘱白霞,要关注病人的情绪,适当考虑放宽探视的门槛,让一些靠得住的关系户和洪局长见见面,聊聊天,散散心。

        可是已经晚了。那些曾经捧着鲜花拎着果篮的人们再也没有谁来探视洪局长。他们听说:洪局长只挂了个虚名,实权早已移交给黄副局长了。

        又过了一个月,洪副局长死在了特护病房。医生说,是他自己把自己给饿死的。

企盼

        撑死鬼和饿死鬼想:自己当初怎么死的,真的不重要了。只是在这阴气很重的荒郊野外游荡,实在太没意思。它们只希望阎王爷快快召它们回去,哪怕下油锅上刀山,也比这地方热闹。

        于是,二鬼决定,互证诚信:各为对方写一份证明材料,饿死鬼证明叫花子舒乞儿在吃免费自助餐的时候撑死了,撑死鬼证明洪局长酒局饭局太多吃坏了胃后来绝食把自己饿死了。

        但愿阎王爷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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