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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T》杂志|哈罗德·安卡特(Harold Ancart)专访

 木蘭猫不睡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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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安卡特在他布鲁克林的布什维克工作室内。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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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安卡特

将缤纷炫目的树

带到了切尔西

Harold Ancart Brings

His Kaleidoscopic Trees to Chelsea

文/朱莉亚·费尔森塔尔

(Julia Felsenthal)

英文原文刊登于纽约时报《T》杂志

写于卓纳纽约的安卡特个展《行进的光》期间
2020年9月18日

这位比利时艺术家在卓纳画廊举行了大尺幅绘画的全新展览,呈现或明晰或失焦的自然世界。




比利时画家哈罗德·安卡特现年40岁,住在曼哈顿下东区,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布鲁克林的布什维克(Bushwick),他的工作室位居底层,里面散乱地放着衣服、乒乓拍、番茄植物以及数量惊人的油画棒——他所选择的媒介。最近的一次拜访,能看到工作室的角落里堆放着不少底座,上面摆放着微型游泳池的混凝土浮雕。(浮雕绘以色彩,看起来就像约瑟夫·阿尔伯斯方形的一种三维形式。)在墙上挂着巨大的画布,描绘了一颗颗单独的树,还有两张铺展开的三联张——一幅山景和一幅海景,致敬的是瑞士-加州艺术家戈塔多·皮亚佐尼(Gottardo Piazzoni,1872-1945年)的壁画。安卡特几年前在笛扬博物馆看到了他的画作,并为他所说的它们“天真、安静的美”所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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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张全新完成的大幅绘画挂在工作室的墙上,中间是还为上色的游泳池雕塑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大部分安卡特的新作都将很快于本月末(注:本文写于2020年9月)呈现于艺术家在纽约卓纳画廊的首次个展《行进的光》(Travelling Light,也有轻松旅行之意)之中。展览标题有三重指涉:安卡特偏爱的出行方式(仅携带少量的随身物品);他努力摆脱其作品的艺术史前例们所带来的“沉重包袱”;以及光如何将色彩从绘画的表面传递到人们双眼的这种物理性。

运动是安卡特艺术创作及其生活的一大重要主题——从他决定在布鲁塞尔的艺术学校毕业后移民美国,到他极具突破性的一系列小画作,创作于环美公路旅行的汽车后座上,作品随后在休斯敦的梅尼尔收藏馆展出(其中的某些作品是在洛杉矶创作的,安卡特在新冠疫情期间短暂地在此安营扎寨)。他将创作绘画与那种没有计划地散步相提并论,而在工作室的门上,他刻上了“Grand Flâneur”的字样,直译为“伟大的漫游者”。这有点像是个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昵称——如同所说,并不是指那种“19世纪懒散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四处散步试图从日常都市的风景中提炼出诗意瞬间的人。我想自己就是这样学会成为一位艺术家的:在街上散步,而不是在工作室里自我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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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安卡特:行进的光》展览现场,卓纳纽约,2020年


但情况并不总是如此。安卡特早年对绘画的喜爱引领着他在2001年入学比利时国立建筑与视觉艺术大学,当时后观念主义大行其道,而他的导师们也都坚信绘画已死。现在的他嘲笑这种说法——“如果绘画已死,那也就只是在1981到1992年间短暂去世了两分钟”——但那曾经花费了他数年时间,甚至远赴重洋地移居,才缓慢撤销了这种观点。这些天来,他拒绝认为他的艺术必须表达某种含义的想法,背后的哲学深深地植根于“太阳底下无新事”的信仰。“想要做出什么新鲜事”,他笑着感慨:“我觉得这种想法挺傻的。”在绘画方面,安卡特显得既激烈又有趣味,后一种印象尤为鲜明,因为他经常趴在地面创作,用Crayolas牌油画棒浓密地在画布上涂抹。他的作品似乎脱胎于波普艺术,或者至少与他从小学起就开始阅读的那些漫画书有关。但是他的画面上满是油画棒的痕迹——他喜欢这种媒介“无处躲藏”的特质——毫无波普艺术那种工厂制造般的光滑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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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安卡特:行进的光》展览现场,卓纳纽约,2020年


对安卡特来说,主题只是创作图像的“托辞”,一个可以使用颜料的借口。有一段时间,他创作了闪烁的火焰和外星夜景的绘画,并在总部位于布什威克和布鲁塞尔的Clearing Gallery画廊展出。随后,受到自己冰冷公寓的启发,他转而创作了冰山,并在2018年伦敦的卓纳画廊展出。去年,他受到公共艺术基金会的委任为布鲁克林下城的一个手球场进行创作,之后将其转变为一幅双面的色域绘画,画面上毫无人烟的风景为观者提供了一个机会,去反思城市基础设施之自然退化如何镜像地呈现于绘画性的抽象之中。(如他所说:“抽象来自于现实”。)

很快,他便开始绘画尺幅巨大的火柴棒,这个庞然大物以乳白色的天空为背景,或是点燃着呈现于色块组成的背景之上。这种重磅的形状与他描绘树木的新画能够很轻易地联系在一起,后者在去年夏天的某一天“像某种奇迹般”出现,当时他在法国一条纵观森林的高速公路上行驶,注意到了光影与天空在枝叶间隙里透出光亮来。他不断返回这段记忆,通过将树冠渲染成斑驳的色彩,通过背光、照明和杂色天空的轮流穿透,从而捕捉到了奔忙动态的质感。安卡特的调色板具有自然而迷幻的元素。他对光的处理令人惊讶的写实。但是,如果要消除每幅画底部的树干的条块,他的图像就会瞬间变得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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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安卡特:行进的光》展览现场,卓纳纽约,2020年


他享受将具象和抽象之间的区别展露出来。“一旦你感到自己的绘画思绪无须遵循某种特定的方式时,你就可以尽情地创作自己想做的事了”,他说。“那就是自由。那是学校教不了你的。你必须自己探索。”

七月底,安卡特在洛杉矶通过电话与我们交流,颇为有趣地回答了艺术家问卷。



哈罗德·安卡特
《T》杂志艺术家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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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安卡特在树木系列的新作前。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的一天一般是怎么过的?你会睡多少时间,你的工作时间是怎样安排的?

安卡特:从早上5点到10点是我的最佳睡眠时间。我会在那之前上床。我总是会在5点睁开双眼,心想,啊真好。我可以一直睡到10点,因为我不用上班。之后我就醒过来。做咖啡。直接去工作室。然后我差不多会工作一整天。我们会在差不多2点吃一顿丰盛的午餐。有些朋友会来访。我们在一周中的每一天都会如此。我在7:30或8点的样子离开工作室——尽量找个朋友一起晚饭、喝一杯酒,然后大概1点睡觉。

我一年里的六个月都会像个动物那样工作。然后剩下的时间我喜欢旅行或四处逛逛。工作室的日程安排就像某种节奏,不应该被打破,因为那会让我进入好的创作状态。一致性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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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喜欢抽万宝路淡烟,但不是当他在创作时。“我需要我的手。我喜欢一边抽烟一边望着我的画。“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觉得自己一天中有多少时间在进行创意性的工作?

安卡特:当你是一个有创造力的人时,你会永不停歇。你甚至做梦的时候都很有创意。

《纽约时报》:你创作的第一件艺术作品是什么?

安卡特:我想是在小学的时候。学校会提供水粉颜料。我想自己画了个有12根手指的人,后面还有个小房子,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儿童画、儿童水彩作品。大部分时候,孩子们总是画得非常非常好,因为他们毫不在意自己所做的东西。只有当你长大了、想让“我的小马驹”看起来完全就是“我的小马驹”的时候,你才慢慢没那么出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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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卡特写下的文字双关语游戏,有人找到这字条并钉在墙上。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有过的最糟糕的工作室是什么样的?

安卡特:我在纽约的第一个工作室。非常小。没有水池也没有厕所。他们会在晚上切断暖气,而且窗户和墙之间有缝隙会让冷风吹进来。如果我踩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我就能看到帝国大厦的顶部,不过,那真的给了我很多希望,你知道吧?

《纽约时报》:等一下——如果没有厕所,你去哪儿撒尿?

安卡特:用“波兰春天”牌矿泉水的瓶子。我甚至收集了一批“波兰春天”的尿壶瓶,从一间工作室搬到了下一间。后来,当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位助手,我们一起搬进第三个工作室时,他说:“拜托了,哈罗德,我能不能把它们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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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彩棒——安卡特喜欢的媒介——不需要他使用松节油或有毒的干燥剂。“我希望成为一个可以闻到食物的艺术家”,他说。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第一件出售的作品是什么?

安卡特:我15岁那年,很擅长画裸体的女孩。大部分时候我还会在画面上加一把枪。我喜欢让裸体的女孩手握一把枪。17、18岁的男生还买不到色情杂志,而且当时也没有互联网,所以他们很难找到一些让人激动地想要看的图片。我会用这些裸体女孩的画像来换取保护。还能换来Mars巧克力棒。诸如此类的。

《纽约时报》:当你开始一幅新创作时,你会从哪里开始?第一步是什么?

安卡特:大部分时候,我会先画一幅非常简单的小画。之后我会开始涂抹颜色。然后它会看起来非常糟糕,但到了某个时刻,又看着特别棒,但距离完成还差得很远。这时你必须对自己如何找到出路保持非常冷静的状态。你找到了进入的方式,那不难。但你还必须找到一条出路。通常这会复杂很多。

《纽约时报》:你何以知道自己完成了一幅画?

安卡特:当我准备好开始一幅崭新的作品时。你在一幅画中找到了出路,然后它会引领你前往另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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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拥有一个阁楼办公室和通透的天花板。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有多少助手?

安卡特:两位,有时候三位。麦迪(Maddie)特别棒,她来自温尼伯,是一位诗人。她主要负责事务管理的部分。然后还有卢普(Loup),是法国人,他之前在库伯联盟学院读书。他三年前给我打电话,说:“嘿,我找不到工作。”在那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过助手,但我很爱他,因为我从来不需要告诉他得做些什么。然后今年夏天,我们还请了尼克(Nick),一位雕塑家,刚加入。你看到过这些做的尺寸了:我们必须进行装裱,我们必须搬运它们,我们必须仓储它们。它们太沉了,足以吨计。你需要人力、女性力量……都需要。

《纽约时报》:你曾经做过其他艺术家的助手吗?

安卡特:我2007年刚刚搬来纽约时,问了所有在比利时的人,你知道有谁能让我为他工作的吗?有一位我的老师说,哦,你知道《艺术日记国际版》嘛,就像是艺术界的黄页的这么一本书。我买了一本,在飞机上列了个清单。排在第一位的是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所以两天之后我就去敲他的门了。工作室正好有人生病之类的,所以第三天,我就开始在那儿工作了。有时候,我会直接跑去画廊问有没有工作。他们态度都非常不好。不过工作室里的人往往都特别酷。我也开始交到了朋友。我当时认识了一个人,他为珍妮·霍尔泽(Jenny Holzer)工作,所以我有时也会为珍妮工作。之后到了夏天,往往什么工作也没有,我会在布鲁克林下城的农贸市场售卖蔬菜。

《纽约时报》:你在创作时会听什么音乐?

安卡特:我会用Spotify上的“无限播放列表”。这个歌单上的曲子从不会打扰我。里面有许多爵士,还有不少更为抽象的音乐。然后我们有“周五播放麦当娜”的传统,那些很疯狂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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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卡特为了隐私而亲自安装了这面“很酷、很便宜”的竹帘,这样他便能在夏天将闸门拉上。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第一次很自信地说自己是一个职业艺术家是什么时候?

安卡特:是所有人都称呼我为一位职业艺术家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说你是画家,你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不过之后有两个人这么说了,那你离成为画家就更近一点了。然后,当有一万个人这么说,哦,你是哈罗德·安卡特:你是个画家。你就会说,是啊,好吧,很明显是这样。

《纽约时报》:有没有你在工作时反复会吃的一餐?

安卡特:我们收到什么就煮什么。这些食物每周从上州的一个农场寄过来,每周一吧,我记得。到了冬天,我们会有许多根茎类和胡萝卜和让你暖和的食物。到了夏天,我们会收到番茄和黄瓜、那种充满水分的蔬菜,让你感到清新。如果你吃时令的食物,你的身体不会出大错。另外,要是你好几个月没有做过番茄了,那你再煮番茄的时候会特别高兴。

《纽约时报》:你最近有没有在疯狂的追什么电视剧?

安卡特:我在重看所有北野武的片子,他是一位日本的电影人和演员。他的《奏鸣曲》(Sonatine,1993)很有名。片子极富诗意和内省意味,简直就像是80年代的日本“新浪潮”。

《纽约时报》:你工作室里最奇怪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安卡特:你为什么不问什么东西最酷?我有一个70年代生产的松下牌的自动削笔器。它太棒了!

《纽约时报》:你多久会和其他艺术家们聊天交流?

安卡特:我和许多艺术家是朋友。我觉得可能每天都会有交流。卢普就是一位艺术家。麦迪也是。我发现其实作家也是艺术家。电影人也是艺术家。策展人有时候也是艺术家,当他们与那种科学的策展方式关联得并不太紧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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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卡特铸造的水泥游泳池雕塑上挂着的,是描绘着房屋前方的绘画:两个例子展示了艺术家对人造建筑的世界是自然的一部分画布之着迷。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拖延时会做些什么?

安卡特:什么是……拖延?

《纽约时报》:最近让你流泪哭泣的是什么事?

安卡特:可能是为了一个不想和我一起出去玩的女友?因为我疯了。

《纽约时报》:你在创作时会穿什么?

安卡特:在夏天,工作室感觉上能达到200度,我会穿上这种网球短裤,然后一条在背后开口的小围裙。它看起来像一条小裙子。非常可疑。

《纽约时报》:如果你的工作室里有窗户,它们会望向什么?

安卡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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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创作的速度比“Soho艺术素材”还快——一家位于布鲁克林的材料店。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会成批购买什么东西吗?

安卡特:油画棒。我甚至可以开一家店了。我还会批量预定内框来画。我画的速度比那些制作画板的人还快。“Soho艺术素材”店就在我附近。他们会穿过马路来给我送货,然后说:伙计,你是一台机器啊!你真疯狂。

《纽约时报》:你最糟糕的习惯是什么?

安卡特:抠鼻子。

《纽约时报》:有什么事会让你感到尴尬?

安卡特:有时我会失控尖叫。我认为人应该永远都不要大喊大叫。上次我对着人们大喊大叫的,是在意大利的阿马尔菲海岸上一个很不错的地方。我一个人在露台上吃午饭。那是个非常不错的酒店。然后来了一群人。我觉得是美国人——对不起!——他们很大声地说话。我可以看到服务员对他们很不开心。后来其中的一个人在那里打嗝。我就转身说道,老兄,你没有受过任何教育吗?你在这干嘛?你很吵啊!我不在乎你的生活。但你在打嗝!拜托!你打扰了我。你应该感到羞愧!

我感到有些尴尬,但是人们都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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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天,当工作室变得炎热,艺术家穿着短裤和”像餐巾一样“的格子围裙进行创作。
摄影:Aundre Larrow,图片来自《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你运动吗?

安卡特:我整天画画。我认为这就是运动。我以前会跑步。后来某个时候,我甚至还有一位私人教练让我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而且他会对我大喊大叫。当时我的体型非常好,但很快我就放弃了。我很难将自己作为画家的活动与其他的运动结合起来。这会让我感到焦虑。

《纽约时报》:你最近正在读什么?

安卡特:一本乔·萨科(Joe Sacco)的漫画书,90年代出版的,名为《巴勒斯坦》。他是个记者。这本书试图探究我们到底哪里出了错,但又并不表明作者的立场。 

《纽约时报》:别人的创作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件作品?

安卡特:毕加比亚(Picabia)有一幅画:《抓到罐头》(Catch as Catch Can,1913年)。这幅画可真好啊。好的让人疯狂。你知道毕加比亚曾经说过什么吗?“我们的头是圆的,这样我们的思想就可以改变方向。”我感到那很美。





哈罗德·安卡特
个展《行进的光
卓纳纽约,2020年9月
现场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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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安卡特:行进的光》展览现场

卓纳纽约,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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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T》杂志

2020年9月18日

文/朱莉亚·费尔森塔尔

(Julia Felsenth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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