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一假期，去了一趟凯里，走了一遍《路边野餐》里的“荡麦”，导演毕赣和主演小姑爹忠哥（陈永忠）最近也不是很忙，刚好从外面回家跟亲人团聚，就提前跟他们约上了。 昆明到凯里高铁便捷，三小时，一觉醒来就到了。下车扑面而来的亚热带湿热气息，耳朵里是接近云南方言的西南官话，坐上公交，城里城外一路草木葱茏，天上时不时飘来一朵云，就会带来一场小雨，这是熟悉的南方感觉。 凯里气候湿润，每条道路的绿化带中间都种有一排月季，正是花期，万绿从中一点红，很想伸手去摘一朵来闻一闻。 来凯里，一定要吃酸汤粉（所谓粉，就是云南人说的米线），以及酸汤鱼。酸汤多为肉汤辅以番茄、野生木姜子、姜片、花椒、辣椒等佐料熬制而成，高香，鲜爽，口感好，易消化，接近云南的傣味。 我们住在老城区，梧桐树高大茂盛，洗马河清澈潺湲，一路喧哗穿城而过，沿江行常有日常景观，忘路之远近。老城区的小吃很多，看哪一家热闹食客多，钻进去绝对好吃。街头还常有带着包头的侗族、苗族妇女挑着担子，边走边卖樱桃、李子、野菜等时鲜果蔬。 入夜的老街，霓虹灯闪烁，打牌的，乘凉的，守店的，酒鬼、赌鬼、摩托少年擦肩而过，就像回到90年代的故乡县城。随便走入一条小巷，迂回穿插，爬坡上坎，很像是一道道迷宫，前面就是古朴的中药铺、香火店、打印店、五金店、诊所。在老旧的民居区行走，颇有《地球最后的夜晚》的意境，好像罗纮武（黄觉）、万绮雯（汤唯）就要从某一片灯火里钻出，迎面走过来。
忠哥带我们去荡麦，让同行几个人受宠若惊。几个爱喝酒，烟瘾也不小的人，一会儿就自来熟，聊开了。忠哥整个人的状态和气质完全可以和《路边野餐》里的陈升一模一样。云贵互通，车上大家用方言聊天很自在，一路聊起当年拍片时的趣事和小八卦。 去往荡麦的乡村公路时好时坏，尤其大车多的路段，泥泞坑洼，岔路还很多，下车问路当地人也不一定能说清楚。好在风光养眼，绕山绕水阡陌交错，田畴山脉满目苍翠，梯田边的山民正准备栽秧了。时隐时现的乡村中巴像一条寂寞的菜花蛇，无声地穿行在山岭中。如果搭乘中巴去荡麦，中途还要转车，最好自驾。
“荡麦”的真实地名叫平良村，位于河谷地带，一河之隔，一边属于黄平县，一边属于凯里市，离凯里市区近70公里，驱车前往将近两个多小时，电影里的梦幻长镜头穿过的铁索桥通连了两个行政区。
2014年夏天电影在这里取景拍摄，迄今已近七年，当时剧组在这里住了十多天，忠哥没搞懂侄子拍的是什么内容，只是按他的要求默契配合。后来电影一次次得奖，忠哥才知道自己参与完成了一部优秀且奇特的电影，也改变了接下来的人生轨迹。
他说，在荡麦唱完《小茉莉》和张夕分手那一场戏他动情了，当他递给女孩那盘老磁带，看似潇洒地转身，两个人都忍不住湿了眼眶，第一次觉得原来演戏很过瘾，那么多年没流过泪，竟然在戏中假戏成真了。今天是他第一次故地重游，有感慨也有收获。
《路边野餐》的当地群演张叔（就是电影里陈升问路时，手里拿着一把猪草以及在河边推船那位大叔），现在是业余导游。他说，电影上映后这些年有很多年轻人前来这里打卡，有些人甚至带着“朝圣”的心情，很好奇这个片子怎么拍出来的，他就顺着长镜头路线一路给这些文艺青年们做讲解，虽然收取一定导游费，但他也会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
当天，我们遇到了一对广东来的大学生情侣，他们读的影视专业，来寻找拍片灵感，准备夜宿农家；一个学语言的研究生女同学，也是独自一人千里迢迢来找感觉的。他们都看了很多遍电影，佩服毕赣这么年轻就拍出了属于自己风格的电影。此地地处偏僻，往返乘车不方便，村里也有没有民宿和旅馆接待，但这些都不能浇灭年轻人一颗颗火热的心。 路上，蛇草莓正在田埂边的草丛成熟，一片片长叶水麻长势凶猛绿得发亮，狭长叶片下面细碎的果实正在生长。点着烟，信步乡间公路，忠哥偶尔会沉默片刻，仿佛又坠入了荡麦的梦境中。
时间才是最大的布景师，和《路边野餐》的画面相比，眼前的荡麦还是有些变化，在忠哥的提醒下，我们看到了这些变化：村庄空了，只剩下一些老年人在守护土地和家园，一些房子外墙装修过了却没人，路边的小商小贩消失不见了；长镜头里的缝纫店、理发店关着门，楼上的台球桌杂乱蒙尘，摆满干菜等杂物。
片中，郭月饰演的洋洋乘船到对岸和大卫卫分道而行、拾阶而上的台阶小路也被堵起，游人只能从下面走。铁索桥空荡如昨，没有人，走过去有些晃悠，往下看有些眩晕，拍片那时脚下铺的是木板现在也换成了更安全的铁板。
《路边野餐》里导演客串出现，从楼上走下来卖酒的小酒坊开着门，店主上了年纪有些耳背，忠哥大声和他说话，他半天才听懂了大概。我们以云贵川常见方式打酒，小盅舀起先尝一下，发现芬香四溢好下口，才用塑胶桶打了满满的五公斤米酒，准备晚饭时慢慢喝，价格很便宜。
回到城里已是黄昏，忠哥带我们去一个叫“牛滚荡”的热闹餐厅吃凯里酸汤牛肉，还没上菜，米酒加上蕨根粉粑粑，几个人你来我往已连续喝了几杯。毕赣导演当天因为处理家务，给孩子过完生日，还要哄他们睡觉，我们换了场子，准备开吃宵夜时才碰上头。
《金刚经》的时候就彼此结识，迄今快十年，大家忙于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已三五年未见，免不了一番觥筹交错，聊聊最近看的好片、一些新想法，还有家长里短的事情，酒酣耳热，话有些多起来。他说，下一部新片依然是原创剧本，会加入新的拍摄观念和手法，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宵夜结束已是凌晨，摇摇晃晃，街头挥手告别，酒后的凯里微风柔和贴身，霓虹灯、路灯朦朦胧胧像一首抒情诗，一眼望不到底…… 凯里是一个留有新旧交替、历史和民俗痕迹的南方城市，世俗生活鲜活真实，民风淳朴彪悍，隐约有着一股颠扑不灭的魔幻质感，下次再去一定多留些时间，把《路边野餐》《地球最后的夜晚》没走完的外景，一并补全。
 春风十里，不如你。 书影音，见真心， 花十分钟时光倒流，读一篇小文春风不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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