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伢的爹,拉包车,拉到巷子口,解泡小溲。警察看见了,三拳头。拉到火车站,丢炸弹,炸死了日本上十万。”——汉口童谣 人力车,解放前叫黄包车。商贾的包车很阔气的,车杆两边有吊灯,车座有篷,脚前有踩铃。车前遇有人,坐车人踩下铃,叮当,叮当的响,很气派的。 汉口开埠前, 汉口镇没有像样的城市道路。很长一段时间内,,独轮小车、轿子和马车是市区的主要客运工具,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人力车的传入。 民国时期,行驶在法租界的人力车,今中山大道与岳飞街交汇处。 人力车:并肩同辇却无愁 1870年日本人礁加夜峇设计了第一辆人力车,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由法国人米拉传入上海,时称“东洋车”。东洋车是工业革命的产物,其结构、用材,均体现出当时工业技术的进步。它有两只车轮,两根车把杆,由拉车人手握把杆拉动行走,因而也称作人力车。 光绪十四年(1888年),人力车传入汉口,比北京、上海为晚,最早现身于租界,由租界自备,并限行于租界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汉口英租界工部局准许人力车成为客运营业工具,当时正式登记的数字是1000辆。1946年7月29日的《新湖北日报》上载有一篇有趣的文章《汉口的人力车夫》,文中说道:汉口最早第一辆人力车,系由新泰茶栈的一位黄胡子洋人介绍,才输入到汉口来。当时的第一个拉车者,是一位名叫余八斤的年轻人。 早期的人力车十分简陋,车座夹在两根扶杆中间,车轮是木制的,很大,直径足有1米多,外包铁环。行车时,车轴与轮芯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的响声;车轮上的铁环与坚硬的地面相碰撞,毫无缓冲的余地,不但车夫十分吃力,乘客也颇受颠簸之苦。1907年,汉口街头出现一种新式人力车,木轮改成了钢圈,外嵌充气轮胎,車辐改用钢丝,车轴内装上了钢珠;原来的车座改成了车厢,车厢下增加了减震的钢板,配上柔软舒适的座位;车厢在两轮之间,连接车厢的是两根长木杆,车木杆也根据拉车人的体验不断改进,其长度调到合适的尺寸,车辆行进时更为轻巧,人力车夫握杆而行,可以平稳快跑,行走起来颠簸程度大大减轻,乘坐较老式木架车舒适,车夫的劳动强度也大为下降。人力车在构造上趋于半机械化,它灵活、方便、价廉,以此优势,迅疾从租界扩张到华界, 从前那些以畜力或人力为牵引的传统代步工具在其面前节节败退,人力车由是一支独大,成为都市里一道蔚为壮观的风景。 1935年,中山大道的车辆靠左行驶。 一份1927年武汉三镇人力车的调查报告,可以窥见当年人力车营运状况。 “武汉三镇除汉口租界及后城马路、模范区一带可通汽车、马车外,其余街道狭隘,仅可通行人力车。 人力车分为营业车、自备车与黄包车三种,其性质各不相同。营业车因系以营业为目的;黄包车含有营业性质,但限于汉口华界街市内,营业车不能通行之处设置之。自备车则为住户或商店所购置,以备私人乘坐之用。武汉各警厅及租界英工部局规定营业车之额数,不准擅加。现汉口华界内有车1466辆;租界内有车1500辆;武昌城有车1200辆;汉阳有车289辆(内有木架车130辆)。额数既有限制,故车照之价格,逐渐增加。倡行之初,请领车照(凡开车行每辆人力车须向警厅领取执照一纸方准营业),并不缴费。嗣后,车照自行转卖,其价甚巨,渐成为一种甚有价值之产业矣。 自备车在汉口者必须完捐。一年分为四季,每季完捐2元;如通行租界内,每季尚须另缴2元于英工部局。 黄包车者,经汉口警察厅允准,专在汉口中国街道通行之车,其额数为500辆。每辆每月缴车捐钱三串文。黄包车现已组有公会,设在汉寿里内。 汉口租界内共计有人力车1500辆,分属13家车行。各车行对英工部局,每辆逐年完执照费5元,每月完马路捐5角。人力车夫对于车行,每日缴租钱880文或920文两种。查民国以来,曾因车行增加租金,罢工数次。民国九年十月十一日,法商利通车行改定租钱,每日由800文增至4角,引起车夫反抗罢工7日。卒未改定,并罚3日免捐租金。民国十一年正月间,利通车行复提议增加车租,每日由800文涨至1串文,致演成车夫同盟不向该行租车,卒将此议取消。 汉口华界内共计人力车行约五六家。在前清时有车1061辆,民国二年又增加405辆。原有车辆每月完警捐二串四百文;增加之车,每辆每月完警捐3串文。每年验照费5元,每月马路捐2串400文。此外,尚有较小之车行数10家,每家有一二辆或八九辆不等,该车行行主有时因无钱制车,将所有车牌租于较大之车行,每一车牌,每月取租金五六串文。亦有将车与车牌同时出租者,每辆每月取租八九串文。车行同业组织有华界车业公会,设在六渡桥昌记车行内。 乘坐人力车,原无一定价目,大都随路途远近,与供求之关系各自不同,就中以汉口华界内黄包车取值较昂。兹先就汉口而言,华界内黄包车,每里约需钱400文;租界内营业车,每里约钱220文;华界内营业车,约需钱240文。盖因马路之平坦与否及人力车之多寡而异其价格也。 每辆人力车每日概有3人递换。早6时至12时,为第一班;午12时至晚6时为第二班,晚6时至夜12时为第三班。三班中以第二班营业为最佳,故第二班负担租金亦较重。每辆车逐日营业之收入,平均约5串文,除缴车租外,下余仅三四串文,3人平分,每人每日所得不过一串内外而已。 查武汉人力车夫约在3万人左右,操拉车业者,以湖北黄陂、孝感、鄂城等县之失业贫民为多。” 武汉沦陷后,今中山大道中国银行门前候客的人力车,系第二代人力车,钢圈与车轴用钢丝连接,充气轮胎。 20世纪20年代初至1938年武汉沦陷前,是人力车发展的鼎盛时期。起初汉口“华界”与“租界”的人力车都只能在各自的区域内行驶,1931年打破了这项规定,人力车方可跨界行驶。其时,汉口的德俄英三国租界已收回,设特别区管理,只剩法、日两个租界。 1938 年, 武汉沦陷前,整个三镇, 人力车总数10397辆,;武汉沦陷后,人力车行业急剧衰落。 租界并不能独立地存在,需要大量的中国人为之服务,其中必需的交通就少不了人力车夫。光绪十四年(1888年),当武昌府城的湖广总督张之洞还是乘着轿子和马车出行巡察时,汉口的俄商新泰茶厂的老板已是坐着“东洋车”在租界兜风了。汉口人最初只在租界看到外国人享用这玩意,故叫它“洋包车”。进入20年代,人力车变得越发讲究,刷黄色亮漆,装防雨防晒油布篷,故名黄包车。 驾轻就熟兴悠悠, 闲向江边马路游。 斜日歆生街上望, 并肩同辇却无愁。 这首《汉口竹枝词》就是人力车消费者的得意咏唱。 1946年后,汉口车辆改为靠右行驶。人力车的轮胎与自行车的一样,是充气的橡胶轮胎:车轮的变化,能看出时代的变化。中山大道交通路至水塔段。 发生在英租界的惊天血案 车夫吴一狗,英巡捕踢死? 人力车多,车夫多,发生的事情就多。汉口出现的多起惨案,直接跟人力车夫相关,而且多发生在租界,影响最大的还是“吴一狗案”:1911年1月21日汉口英巡捕踢死人力车夫吴一狗,22日汉口租界人力车夫罢工、抗议,英兵开枪镇压,死7人,伤14人。英巡捕或者说是印巡捕,是怎样踢死吴一狗的?有无目击证人?未见详细记载。反正众口一词,讲武汉历史故事的书籍、文章都是这么说的,吴一狗,英巡捕踢死的! 《神州日报》关于吴一狗事件的跟踪报道 1911年1月21日黄昏,汉口人力车夫吴一狗拉车从英租界汉舞台向怡园前行,“不意车轮误触保正(巡捕)之足,保正怒,即击吴一棍,吴即倒地。方欲挣起,又被保正足踢数下,旋即毙命。有四华人见之,颇为不平,保正又将此四人拘送捕房管押。”次日上午,后湖一带的车夫、土工一律停业罢工,他们包围巡捕房,码头工人闻风响应。英国驻汉口领事急调海军陆战队上岸弹压,竟在一码头射击手无寸铁的群众,当场死伤十多人。示威群众被迫以石块自卫还击。江汉关道齐耀珊率官员军警赶到现场,喝令群众散去。群众愤恨当局袒护洋人,“遂举石击官”,齐耀珊等狼狈逃走。23日夜,汉口各界36个团体代表开会,谴责地方当局“袒护西人”,要求对吴一狗重新验尸。 地方当局对吴一狗案置若罔闻,并谕令“各报纸勿登录”,以求息事宁人。著名报人詹大悲不惧官府淫威,在《大江白话报》上发表《洋大人何敢在汉口打死吴一狗》的社论,指出:“外人这样虐待我们,与当局的腐朽无能是分不开的。”慑于民众的压力,湖广总督瑞澂向英领事要求抚恤,英领事借口示威群众损坏租界设施,反向官府索赔。最后,以江汉关道给予死者家属抚恤金而告终。 讲述武汉历史故事通常就是这样的说法。近读1911年《申报》,发现关于吴一狗事件的报道与上述说法不一样。 1月24日《申报》较为简略: “字林报》载二十二日电云,此间华人有激烈之暴动,与巡捕为难,因有人力车夫一人(注 吴一狗)死于巡捕房之故,英国军舰雪塞尔之水军当时登岸,会同团练队弹压乱事,开枪击毙暴动人八名,太平路之各商店及理船厅均遭掠抢。”没有“不意车轮误触保正(巡捕)之足,保正怒,即击吴一棍,吴即倒地。方欲挣起,又被保正足踢数下,旋即毙命。有四华人见之,颇为不平,保正又将此四人拘送捕房管押。”这些细节。这些细节是真的吗? 2月2日《申报》详述事情的经过: 兹得访友详述始末云:汉埠英租界二码头江边(事情发生的地点不一样,英租界汉舞台往怡园在今中山大道),于腊月二十一日薄暮,有人力车一辆拖载一西人到彼下车。讵西人去后,车夫忽倒地不起。英捕房西探某(人物不一样,首先出现的洋人为西探,不是巡捕)见状,询系患病,随招印、华捕各一人(巡捕这时才出现),将其抬往捕房附设病院医治时,有数车夫在旁疑为印捕踢伤,一时谣传殆遍。而该车夫到捕房后未及服药即已毙命。西医见其猝毙,疑系鼠疫传染到汉,随经验明病源属于气厥,始命人抬往英界外后城马路,嘱华警召人认领。缘汉上业拖车者均住在后城外,也不料各拖车人暨填筑后湖之土工人等,已为前谣所惑,众口一词谓为踢伤毙命,而罢市风潮已伏线于此矣。 车夫吴一狗,湖北应城县人,年约三十岁,其家属均住后湖,闻信前来抚尸大痛。时值昏夜,围观者数百人而痞徒又煽动尸亲当夜将尸抬至捕房图赖。初意无非索要恤金,孰知围观之人愈聚愈多,人声鼎沸,滋闹颇甚。印、华各捕不能禁制,反被击伤,乃由捕头电请夏口厅王国铎派防勇百余人前来弹压,一面带同刑仵,驰来相验,委系病死,毫无伤痕,特赏薄棺一具装殓钉封,命差勇押送出界。于是一班苦力人等大愤,谓官袒洋人,我辈此后在租界营生,性命殊属危险,遂倡租界车夫次日一律罢业,如违众者必攢殴之。 上述经过说明吴一狗系“气厥”病亡,客人下车走后,吴一狗倒地;之后,巡捕才出现,因此,印捕殴打、踢伤致死之说没有依据;英租界的医生与华界清政府刑仵(法医)均为其尸检,没有伤痕。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吗? 1958年,中山大道上三轮车与斯柯达并驾齐驱 “麻木的士”三轮车 1946年3月间,武昌街头出现20辆脚踏三轮车,由武昌市政府社会处三轮车福利社从上海购回,这种车比人力车省力,且车速也较快。因此,人力车又逐渐被三轮车取代。其实,三轮车并不比人力车省力,关键是人们感觉坐三轮车比人车“人道”,人力车车夫在地上拉车,三轮车车夫坐在车上踩车,同样是付出体力劳动;人力车一般只坐一人,三轮车可载二人,还可载物,甚至大人小孩一家三口,逢上坡,车夫常常要下车拉。1946年,国民政府行政院从“人道主义”出发,电令各省提倡废除人力车,湖北省政府则规划自当年5月1日起,三年内完全废除人力车,向三轮车过渡。1948年汉口、武昌共有三轮车740辆,到1954年上升到2693辆,1957年市人民政府决定取消人力车,大部分人力车夫参加合作社转踩三轮车,人力车的站点转为三轮车的站点,人力车遂从武汉街头消失。 20世纪80年代末至21世纪初,被武汉人称为“麻木”的载客摩托三轮车和人力三轮车,在方便人们出行的同时,由于横冲直闯或聚集车站码头、狭窄巷口,经常造成交通混乱,因而武汉一度被诟病为“大县城”。随着“乘车难”的解决,2003年,通过收缴无证车辆、折价回收有证车辆、安排车夫生活出路、降低出租车起步价等措施,清除了主城区这一乱相。 人力车代替轿子、脚踏三轮车代替人力车,脚踏三轮车演变为机动的三轮车,作为一种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摩的”(摩托、摩托三轮车)、“电麻”(电动车)——武汉人通称为“麻木”,穿行在背街小巷,虽然曾采取“禁麻”的行政措施,“麻木”仍有顽强的生命力,因为有市场需要,在地铁、公汽、出租车不能完成的最后几百米,在老城区街巷、城市的支干道、城郊的新小区,零距离把乘客送到家的,唯有“麻木”——两轮的、三轮的机动车,现在都是无污染的电动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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