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家有约 | 赵建雄：故乡与城市（组诗）

故乡

我是故乡走失的孩子

只把哭声和欢笑留给了故乡

我和故乡彼此寻找着

故乡，走成一条消瘦的河

故乡，站成一朵落色的花

故乡，长成母亲一对塌陷的乳房

我从故乡走出来

四十多年了，一路走着

至今还没有走回去

怀念

我居住在乡下

我有一间旧房子

阳光，风，蝴蝶，麻雀

窸窣的老鼠，流浪的狗……

都可以自由自在的进进出出

花开在屋檐下

猫睡在窗台上

来来往往的邻居都非常熟悉

老围墙。老水井。老磨盘

老柳树。老炊烟。老时光……

隐忍四十年的乳名被妈妈叫着

一口黑色的老铁锅里

淡淡的飘着五谷的浓香

梦见一只蝴蝶

昨夜，误入庄周的花园

看见一只蓝色蝴蝶

停在一朵红色的云上

振动沉重的翅膀

一对翅膀有一千道光芒

一对翅膀有一万斤重量

一对翅膀的影子落下

地面上长出一道蓝色的墙

夜，孤单而简陋

花朵在根的底部隐藏

所有幼稚的记忆，慢慢复活

在荒凉深处渐次开放

突然想给蝴蝶起一个名字

比如“过客”，比如“虚幻”

比如“寂寞的舞者”“受伤的翅膀”

或者，“会飞的花朵”“栖落的希望”

庄子告诉我，让蝴蝶

再飞一会儿吧，不要打搅

它的轻盈、灵动和忠贞

是博尔赫斯“面前的月亮”

梦比风轻

昨晚一个梦，在黑暗中

轻轻折腾，比西风轻

比雪花还轻，比所有路过的脚步

婴儿的呼吸，都轻

大山在沉睡，河流在沉睡

所有星光都在沉睡

有人却醒来，借着轻风

酝酿着另一个梦

回想一生说错了多少话

回想一生做错了多少事

回想一生走错了多少路

回想一生认错了多少人

轻风把一切，都带去

梦比风轻，梦是一把寒刃

在夜色里，锋芒毕露

剔除幻想被词语装饰的成分

我的疼痛陷入你的美

我愿意，在嵌满绿核的

百果园里，向一片柔软的土壤

或一泓清静的泉水

吐露压抑多年的心声

我愿意，在悠闲垂钓的

白马河边，看一架疲惫的老水车

或一方沉重的磨盘

演绎光阴短长的故事

我愿意，在清风明月的

海棠谷，携一位情投意合的伴侣

当格桑花与油菜花泛滥成海

走向梦幻、童话、天堂人间

我愿意，走出金碧辉煌的

都市，以一个归来者的名义

换得海棠人家崇高荣誉。让骨骼

嘎嘎作响的疼痛，陷入你的美

春天征服了一座城市

春天征服了一座城市。那些大树

沉积一冬的顽疴从根部动摇

残存的叶子一片片地落下

城市的人民听到两种声音

一种来自花开，一种来自鸟鸣

他们在成熟的阳光里欢呼

那些落叶已经发黑。腐败成为尸体

正一块一块地烂掉。睡进泥土

埋入曾经茂盛的记忆痛处

春风。春天里一场风暴

消灭与城市人民为敌的一切，包括

老虎，苍蝇，耗子，和小小虫蚊

尘世如此安静

尘世如此安静。一切

如此繁旧，又将如此繁新

绿被压抑着，力在向上

影子困在玻璃中。时光

漫长，又匆匆

脚下的路纵横交错

所有的声音都来自内心

江山易主。万象更新

一切皆归属于我

与他人无关

返乡者

返乡的人群浩浩荡荡

返乡人的行囊空空荡荡

行囊里装满风霜雨雪

鼓起行囊的是家乡的炊烟

篱笆，小院，土炕，灶台

老咸菜，红薯饭，红烧肉

儿女的拥抱，妻子的娇羞

混合着年迈父母的唠叨

一下子摁进年的漂泊

三百六十五天的辛酸

发酵成家与爱的味道

尘世

尘世的声音装得太满

海水般的日子，总是被

无端消解。声音过于庞大

吃饭，喝酒，品茶，抽烟

大小便，打呼噜，争吵

唱歌，跳舞，狂笑，或者哭泣

而清暗的角落，也有书声

也有不合时宜的人

在用孤独的灵魂，固执地思考

一座小院

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

星星和月亮依然隐身

一只鸡，栖息在一棵树上

与树下一只狗对视

一只猫，卧在窗台上

俨然公正的裁判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

任何重大事件发生

许多动词，或者形容词

都是多余的。而那些象声词

早已过时。正如冬天的风

江湖遥远，山河遥远

草寇与帝王的天下遥远

人间到处流浪着英雄

这小小的一座院子

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

作者

简介

 赵建雄，男，山西汾阳人。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现供职于山西文学院。在《九州诗文》《都市》《山西文学》《黄河》《天津诗人》《厦门文学》《诗林》《诗歌月刊》《是选刊》《诗刊》等发表诗歌若干，出版有散文集《汾州有酒杏花香》、诗集《零度左右》《时间之上》等。

文字来源：赵建雄

文字编辑：李晶晶

图文排版：史   娜

责任编辑：江忱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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