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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远日》第四章

 沪上老费 2021-05-28

王村北队共有三百多亩田地,早稻种了近三百亩。从五月底起,除了部分田地尚需翻耕外,全队劳力基本上都投入到了薅稻的农活中去了。秧苗经过了近一个月的生长,现在已普遍长到了一尺来高,此时也叫作青苗。稻谷生长中,如同一切生物成长那样,也有一个吐故纳新的循环过程。稻田里的水逐渐被汲取,时间一长,泥土有点板实,薅稻的第一作用就是疏松土壤,使青苗便于更好的吸纳养分,这和人的呼吸是同一个道理,健康的体魄,必须有一个良好的呼吸系统。薅稻就是给稻谷根系透气,透气良好才能有助于吸纳,庄稼就会长更茂盛。薅稻还能清除稗子、杂草等妨碍稻子生长的不良植物,从而使青苗保证了充足的养分。有句谚语叫“庄稼长势好,清田第一招”,清田就是薅稻,其中的道理,庄稼人是十分清楚的。近三百亩的稻田,细细地薅上一遍,需要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五月底和六月上中旬是早稻生长期间最重要的阶段,稻田要薅上好几遍。薅稻分两种方法,青苗矮小时用双手薅稻,青苗长高大一些时,必须用一种叫作“秧耙”的农具在田里劳作,两者是有区分的。较为矮小的青苗根部比较细嫩,双手薅稻,能很好避免损伤但卷起袖子干活,苗尖极易刺擦手臂,引起皮肤红肿瘙痒,使人非常难受。不得已,有些人在干活时,便将两个袖口在手腕处紧紧扎起来。青苗长高大,弯腰会触碰到脸庞,这时就只能改用秧耙薅稻了。曲背而不弯腰,相对而言,人自然轻松了不少。可是曲背时间长了,同样也挺累人。

队里唯一的一头水牛,在整个春播期间,犁地,整田,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也累的够呛。春播结束后,它也需要一段时间将养休息,以利早稻收割后的再次鏖战。大牯牛一歇脚,还有几十亩田地就要用人力去翻耕了。榨油回来后,肖挺一直在背田。这天上午过后,背田的活总算告一段落了,下午,所有参加背田的人都下了稻田,加入到薅稻的行列中去了。当下青苗已有了一定的高度,薅稻是用秧耙进行的。

稻田的水刚刚没过脚面,泥土比起栽秧那会儿稍稍板实些,但还是经不住踩踏,一踩一个深深的脚窝。人们光着脚,一字儿排开,用秧耙耙着青苗根部的泥土,慢慢地朝前移动。秧耙的形状酷似《西游记》中猪八戒所使用的兵器,即那把玉帝钦赐的“上宝沁金钯”,俗称“九齿钉耙”,只不过是九齿钉耙的缩小版,拢共只有三根齿,整个耙齿宽度十五公分(如此宽度在稻田里使用正合适),全木结构,扛在肩上,像扛一杆红缨枪。

肖挺和庆旺、二娃等人,每人肩扛着一根秧耙,下到稻田里。正在薅稻的王妮一抬头,禁不住叫了起来:“儿童团来啦!”

所有薅稻的人随着这一声喊叫,齐刷刷地直起腰,向他们行起了注目礼。

只见二娃双手紧握秧耙,瞪圆了两眼,大吼一声:“杀!” 就着狂叫声,他攥着秧耙朝王妮冲去,由于冲劲过猛,脚不择地地一下子踩塌了好几棵青苗。

王妮吓得转身就跑,陷在泥土里的脚很难快速拔起,只见她一个趔趄,上身一弯,几乎跌倒在田里,她双手撑地,又带倒了几棵青苗。

庆旺见此情形,连声喝斥他们:“别闹,瞧你们俩,糟蹋庄稼,太不像话了。”

肖挺快走了几步,扶正被二娃踩塌的青苗,有两棵青苗已被踩断,陷进土里,显然是没救了。

二娃回头一瞅,连连说:“该死,该死,又闯祸了。”

王妮走上前来,责怪起了二娃:“瞧你那熊样,凶神恶煞般的,把我给吓的……” 她用手拍了拍胸口,接着说:“哎,二娃,我就不明白了,你激动个啥呀?”

二娃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好一阵子没和你在一块干活了,情绪上有点那个、嗯,有点失控了呗

王妮一听他的话,火气就上来了,她绷着脸说:“你情绪失控,就想杀人,妈呀,谁还敢你在一块干活?

二娃赶紧表白说:“你说咱是儿童团,咱就喊杀,明摆着咱就是在配合你,耍着玩嘛。妮子,你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杀你,再说我也下不去手啊。”

“妮子,你问问他,他咋就下不去手啦?” 边上有个妇女起哄说。

王妮有所警觉了,她不再吱声,脸一红,弯腰去薅稻了。

二娃头伸向那个妇女,“啪啪”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脸,对她大声说:“你看仔细了,我像个杀人的人吗?”

此时肖挺闹了一句:“不像杀人,像是杀猪。” 他用手指着不远处正在放牛的王三叔(王三叔手搭着眼,正朝着这边张望),说:“快过去拜师,王三叔等着教你杀猪呢。”

二娃咧着嘴说:“肖老弟,我学会了杀猪,第一个把你当猪给宰了。

庆旺对大伙说:“二娃这家伙,今生不杀人,前世肯定杀过不少人。瞧这副凶巴巴的模样,肖老弟,抽空查一查他的来龙去脉,看看这家伙到底是啥玩意变过来的。

王妮叫开了:“查过,他是二十年前被王三叔宰掉的那头黑毛猪来投胎的呗。

对二十年前的那头黑毛猪,见过的人印象都很深刻,那家伙鼻短眼凹,长相奇丑,嘴里一个劲地流哈喇子,还喜欢滚泥巴。

听了王妮这句话,大家笑前俯后仰,有好几个人笑的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边上的人看了赶紧过去扶持,原先整齐的一字长蛇阵,此时都已凌乱了。

远处放牛的王三叔虽然听不见这边的人为什么突然间哄然大笑,他受了人们的感染,不由得也笑着摇起了头。

王妮说二娃是黑毛猪投胎,二娃也不敢发火,本来他想朝她身边凑,一赌气,转身跟着庆旺朝另一端走去。

王妮对肖挺招手说:“肖哥,到我这里来。”

肖挺对二娃喊道:“二娃,你过来。”

二娃边摆手边说:“我才不稀罕和她在一起呢,她爱跟谁在一块就跟谁在一块,就是别招惹我。”

王妮朝边上挪了挪,叫着二娃:“二娃,给你留了位置哩。”

二娃想来不来的,就在扭扭捏捏之中,被两个妇女三把两把地给推过来了。

有个妇女见二娃走近,嘲讽他说:“看见了,大老爷们充硬气,全是装出来的。

还有个妇女附和道:“就是,大伙全瞧着啦,二娃碰上了妮子,那才叫一个没辙呢。”

她的话又引起了人们一通大笑。

王妮与二娃偷偷对了对眼,明眼人应该不难看出,两个人都在心底里暗暗的偷着乐。

大伙说说笑笑,手头却不敢怠慢,一字形队伍又渐渐地开始朝前移动了。

薅稻时,三根齿的秧耙在青苗根部拨拉挠动着,十分灵活和轻快。但青苗的间隙毕竟有限,稍不注意就会触碰和伤到青苗,这就要求使用秧耙的人不能分神,一定要集中注意力,使秧耙游刃有余地在青苗间游走。秧耙的使力很有讲究,有时是稍稍翻松泥土,有时是细细捞起浮草,有时是狠狠铲除稗子,这些都要做的恰到好处。

王妮的秧耙使起来得心应手,肖挺的秧耙使起来力不从心,王妮时不时的在他刚刚拨拉过的地方再补上几下。她边薅边教他如何识别稗子。她说:“青苗长叶宽嫩绿,挺有精神,像帅气的孩子。稗子不行,别看它个头不小,黄不拉叽的,混在青苗里,粗头粗脑,像个抢饭吃的家伙,让人看了上火。” 她问边上的二娃:“二娃,我这个比喻不赖吧?”

二娃听了,马上笑嘻嘻地说:“绝对不赖,妮子你就是有水平。你这个比喻,不但说出了稻子与稗子的区别,还非常形象化,像是两个人站在面前,一好一坏,让人一眼就能分清楚。”

“是吗?那我还有个比喻,你还想听吗?”

“当然想听喽。” 二娃饶有兴趣,表现的起劲:“妮子,我和肖老弟都在洗耳恭听呢。”

王妮“咯咯”地笑了几声说:“你俩都想听,我可就说啦。肖哥像棵青苗,咋看咋入眼,二娃你像棵稗子,咋看咋讨厌。咋样,我这个比喻有点形象吧?”

二娃气的翻起了白眼,他咕哝着说:“死妮子,你就会拿我开涮。肖老弟入眼,你俩去聊吧,咱讨厌,以后你不理咱不就得了嘛。”

王妮用手推了一下二娃说:“你先前不是说和我闹着玩嘛,我现在也在和你闹着玩呢,干嘛,你当真来着?”

“谁敢当真,我的姑奶奶。” 二娃有点急吼吼地说:“你打比喻,说到我和肖老弟,咱总得附和一下吧,不然你等于在自说自话,显得多没趣。肖老弟,你表个态,我这话咋样?”

肖挺说:“妮子,二娃讲一点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妮一时难以理解了,她说:“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当然有喽,不信,我给你讲讲,看是不是这样?” 肖挺开始说道起来了:“妮子,你第一个比喻确实不错,二娃的评论很好,很到位。第二个比喻显然不妥当,是想当然的说说而已,没有朝细里去想。拿我来说吧,我刚来到王村那会儿,我自个儿都觉得像个学生。你不是说青苗嫩绿嘛,那时候的我确与青苗有些个相象,以后通过劳动,我感觉自己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无论是思想认识还是外在改变,都起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变化,只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我也为如此巨大的变化而惊奇。单从外表来讲,我在电灌站排队等候榨油的那几天里,没人看出我是插队的知青,更别说是从大上海过来的,最多也就把我当作个刚离开学校的本乡本土的小青年吧,这一点,和我一块排了好几天队的南队的徐连可以证明。说句心里话,这样的变化是我所希望的,我在这里生活和工作,能和大家融合到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像青苗那样不是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做一粒饱满的谷子。日后,如果人们给了我这样的评价,我的插队生涯就算是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了,农村的再教育也体现出了真正的价值。再说二娃也不是什么稗子,他看起来嘻嘻哈哈,有时候却又很细,对一些事物的观察,一般人甚至都还不如他呢。他的嘻嘻哈哈,乃是他的性格所致,那不是坏事,至少,这种性格是我所喜欢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二娃在场就热闹,二娃不在场就冷清,难道我们会讨厌热闹吗?我们需要热闹,因为热闹表示着氛围的愉快,热闹体现着人们的亲和,热闹还显示着人们的信心。此外,二娃还有知错和认错的勇气,去年榨油洗船出了问题,直到今天还在懊恼不已,他能够有这种认识,说明他本质朴实,态度真诚,有自知之明。人有自知之明才会有进步” 他对二娃说:“二娃,希望你能消除心理上的阴影,争取给人们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他见二娃连连点头,接着问他们两人:“讲到稗子,你们知道稗子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吗?”

他如此一问,王妮觉得奇怪了,她问肖挺“稗子不就是稻田里的一种有害植物嘛,还能有啥其他作用?”

肖挺说:“长在稻田里,稗子确实是害草,应该除去。可是稗子也能结果实,它结的果实像黍米,可以酿酒,也可以做饲料。稗子酿出来的酒,味道浓郁,香气醇正,很受人们的欢迎,有些地方还专门种植稗子酿酒呢。”

王妮和二娃两人听的目瞪口呆他俩打很小起就认为稗子是完全无用的植物,长在田里就是来祸害稻子的,稗子和稻子争抢养分,长粗壮而又结实,结果非但无用,庄稼人还得费尽辛苦地去铲除它。早先,还是刚接触农活那会儿,他们就在和稗子作斗争了,以后就是持久战,旷无时日,年年如此,压根儿也没想到这早已熟悉了的害草还能酿酒,居然还是上好的白酒,肖挺的话把他俩给听的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妮才说:“肖哥,你说稗子能变成白酒,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上海的一些商店里就有出售,下次我去探亲,带几瓶给大伙尝尝。”

二娃向肖挺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他说:“稗子酿的酒,比咱这里的'八角冲’咋样?”

那时,在不少地区,地方保护主义盛行,奇怪的是香烟不在保护之列,白酒却是重点保护对象,当地销售的是本地酒厂生产的一种白酒,外来白酒根本插不进脚。地方保护主义的政策,无疑是为维护当地的经济利益而特意制定的,但却成了一统天下的状况,既失去了竞争力,也使购买者失去了选择。王村一带自然也不例外,市面上能买到的白酒,就只有一种单一的白酒,据说是山芋干酿成的,独家经营,别无他酒。此酒气味浓烈,吃口火辣,喝下肚后口干舌燥,好像体内着了火似的,要直劲地灌水,才能浇灭酒火,稍感缓和,售价八角六分一斤,俗称“八角冲”。当地爱喝白酒的人谈起此酒也不禁生畏,却又不得不喝,不然就没有白酒可喝了。不过喝此白酒倒也有一个好处,一般醉酒,醒酒后只是口渴的厉害,很少有头昏脑涨的感觉,茶水灌足了以后,又好像没喝过酒似的,立马能接着再喝。但深度醉酒不在此列,醉的厉害,弄不好会把命给送掉,十里八乡的,醉酒抢救或送命的事情也曾有所耳闻。

肖挺逢场作戏喝过“八角冲”,印象也不好,对二娃的提问,他回答说:“稗子酿的酒我也没喝过,只是看报纸上说挺好,不管怎样,我想比'八角冲’要好喝多了。”

王妮说:“稗子能变成好酒,咱们也去种稗子,不就能挣大钱了吗?

不行,实践证明,已经实行了传统生产和经营模式的商品,对当地经济早已或正在形成拉动作用,一般来说是很难被取代的。

二娃拔起了一棵稗子,对其自言自语道:“既然你不能变成白酒,对不起喽,只好把你给灭了。” 说着话,他用力一挥手,把那棵稗子扔到了数十米开外的小河里去了。

大约是刚才多说了几句话,接下来三个人一声不吭地薅了好一会。后来,二娃忍不住先开口了,他对肖挺说:“肖老弟,咱脑筋来慢,别见笑。我在琢磨你说的那些话,你在妮子面前夸我,我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感谢才对呀。

“感谢我?那好嘛,我索性一块说了吧。” 肖挺对王妮说:“二娃这个人,其实还蛮讲情感哩,他先说你爱跟谁在一块就跟谁在一块,现在要来感谢我,这就是情感上的一个转变嘛,挺有意思。”

“我咋看不出来?他像个大小孩,还会玩感情?” 王妮说。

二娃有些得意忘形地对她说:“我说嘛,肖老弟就是比你有眼力,你要向他好好学习学习。妮子,这回你得把我给瞅仔细喽,看咱到底懂不懂感情。”

王妮脸一沉说:“我才不和你讲啥子感情,把我惹急了,我立马就跟你翻脸。

“姑奶奶,我哪敢惹你,那不是自找没趣嘛。” 二娃随之哭丧着脸说。

正说着话,王妮突然冷不丁问肖挺:“肖哥,你怕不怕蚂蟥?”

“不怕,蚂蟥也就是吸点血,没有多大影响。”

“真的不怕?” 王妮又盯了他一句。

“真的不怕,怕它干啥?以前学农时,被蚂蟥叮过,起初是有点紧张,现在早已过了那道害怕的坎啦。”

“那好,你把左脚抬起来看看,蚂蟥正在吸你的血呢。”

肖挺抬起左脚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外側腿肚上粘了两条蚂蟥,边上那一条附着不久,没吸多少血,肚子还是瘪的,下面一条体型肿胀,已吸饱了血,颜色紫微微的,看上去很像是人体上的一块深色胎记。

王妮让肖挺手搭着她的肩膀,把腿抬高,她弯腰去取蚂蟥。蚂蟥的吸口挺给劲,吸在腿上死死不肯脱落,她用手在蚂蟥周边的腿部拍打了几下,蚂蟥这才松了口,落入了她的手中。二娃见了,便伸手向她索要,她把蚂蟥给了他。只见他把蚂蟥拉直了,贴在了秧耙的把柄上,加上他原先已贴了两条在上面,发黄的把柄上如同刻了四条黑杠,好似在墙上划着的计算天数的道道。

把蚂蟥贴在杆子上,肖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问二娃:“你们平时抓到蚂蟥,就是这样处理的吗?”

“可不,只要手里有带把的东西,就把它粘在上面,这家伙是吸血虫,不能放生,它身上有黏性,粘在把上正合适,太阳一晒或时间长了就干枯死掉了,不费事地就把它给处理了。” 二娃说。

肖挺见蚂蟥直直地粘在把柄上,丝毫不能动弹,也没有丝毫缩短,他不禁为此而叫绝。

王妮对肖挺说:“早先同蚂蟥打交道,特别害怕,看了就恐慌、恶心,饭都吃不下,慢慢也就习惯了。薅稻时,一根把上有时要粘上一二十条。不过同蚂蟥斗了这么多年,说实话还不很了解它,肖哥,蚂蟥对人体到底有没有害处?”

肖挺说:“妮子,你算是问对人了。学农前几天,班上同学害怕蚂蟥,我就查过书了,书上说蚂蟥除了吸血,对人体基本上没有其它的害处。庄稼生长要吸收养分,稻田有净化水的功能,被叮咬的伤口处有一定的黏度,极少会感染。万一感染发炎,涂点碘酒或紫药水,很快就会好的。”

“原来如此。原先我就奇怪了,怎么只见蚂蟥叮人,却很少见有人发炎,这下算是弄明白了。哎,肖哥,它会不会钻到人的身体里去?”

“一般不会,蚂蟥生存也需要氧气,钻到人的身体里难以成活,会被闷死的。而且钻到人身体里的说法也不正确,成形的蚂蟥是钻不进人体的,只有在很小的幼虫阶段,人眼几乎看不见时,喝了不干净的水,才会跟着进入人体,在鼻腔或咽喉两处可以透气的部位生存,人一旦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去医院做个检查,就能它给取出来。

二娃称赞说:“肖老弟,你对蚂蟥的了解,比我们庄稼人还在行,咱打心底里佩服,佩服的那句成语叫什么,五体……、投地,对,五体投地嘛。

“五体投地,你想做王八?” 王妮杵了他一句。

二娃得意地说:“妮子,你不懂了吧。五体投地不是做王八,是跪拜,是向有学问的人致礼嘛。”

肖挺说:“先别忙着致礼,蚂蟥的事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大概没想到吧,蚂蟥还能入药呢。”

“啊,蚂蟥还能做药?肖哥,你赶快给我们讲一讲,它能治什么毛病?”王妮急急地说。

“蚂蟥学名叫水蛭,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国秦汉时期成书的那本《神农本草经》中,应该有它的记载。作为中医入药,对跌打损伤和高血压、中风等疾病有着很好的治疗功效。随着研究的深入,它的药用功效还会不断地被发现,被应用,蚂蟥的潜在价值真的是不可估量。”

二娃砸着嘴说:“乖乖,肖老弟,稗子和蚂蟥这两个田里的祸害,被你一说,等于是屎壳郎变知了,一步登天了。你别是在蒙我们,耍我们这些土老冒吧?”

“二娃,你说这话好比是黄鼠狼放屁,臭不可闻。” 王妮数说起了二娃:“你啥都不懂,疑心病还挺重。肖哥是耍我们的人吗?说句心里话,我就相信肖哥,他是在给我们上课,让我们长知识哩。你还不给肖哥认个错?你不是说要五体投地地跪拜一下嘛,那就赶紧拜呀,就当作是交学费吧。”

二娃听了她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笑起来了,他说:“好啊,肖老弟是给咱们两个人上课,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跪拜?你拜我也拜,谁不拜谁就是王八。”

肖挺忙说:“哎,我可担当不起,别折着我哟,互相学习嘛。再说如今在扫'四旧’,玩跪拜,小心被人一锅给端了。”

劳作时的笑声格外动听,在田间,在旷野,在一切可以传到的地方,听起来是那样的欢畅,那样的舒心,犹如奏响了的华彩乐章,在人们心头震撼,在人们心头回荡,在人们心头久久不能平息。


六月底,西瓜陆续成熟,即将上市了。

夏日炎炎,西瓜是上好的消暑佳品,热的难耐时,一片西瓜下肚,简直是沁人心脾,满心的烦躁顿时去了一大半,心平气顺,体温也随之下降,直感到浑身无比舒畅。西瓜静气降的功效如此显著,排在所有消暑瓜果类的第一位,应属当之无愧。

按理说,西瓜是高产物种,亩产量在五六千斤上下,有的甚至达到了上万斤,市场供应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在文革时期的一些城市里,西瓜上市量却不大,因数量有限,致使购买紧张。就拿上海来说吧,买西瓜需要排队,长长的队伍经常延伸到几十米开外,最终能否买到,排在后面的人心中也没底。实际情况也确实是如此,有许多人冒着酷暑乘兴而来,排了老半天的队,最后是空着两手败兴而归,想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供不应求造成了很大的矛盾,有关方面一时好像又无法解决这一矛盾,不得已只好规定,供需紧张时,买西瓜须凭医院的诊断证明,病人体温要到三十八度才能购买。西瓜虽是舶来品,但在我国已有上千年的种植历史,当属传统瓜果,如今紧俏到这般程度,让人不免有些费解。

沪上卖西瓜,还有一种奇特现象,即卖瓜现场搭个简易的棚子,买瓜者一律不准把买好的西瓜带走,须坐到棚子里当场吃瓜,把瓜子吐到特意放置的容器里,吃完才能走人。吃不了怎么办?自己设法解决,瓜子却是一定要留下的。当时市面上很少有无籽西瓜,从瓜瓤里面挑瓜子,瓜子倒是挑出来了,瓜瓤也挖一塌糊涂了。有人嫌费事,索性丢弃吃不了的西瓜,因而造成了浪费。还有人舍不得扔掉,自带容器,把去了子的瓜瓤带回家,或自己慢慢消受,或让家人共同品尝。

为什么会出现此种情况?设想一下原因,大概有两点:一是割资本主义经济的尾巴。西瓜是农副产品,私底下可以作为商品买卖,那时社会提倡大种粮食,种植农副产品被认为是不务正业,何况还能在街面上买卖,无疑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尾巴了,广大农村对此类植物的种植是要严加控制的。然而又不得不顺应人们的需求,于是在两难之下实行了配给种植,因此数量稀少。物以稀为贵,排队买西瓜,并非西瓜大减产,而是运动本身的一种需要。二是吃西瓜可能会降低革命热情。此话怎讲?吃西瓜和革命热情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是两码事,其实不然,细细一想,两者之间也有着内在的联系。须知“文革”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的事情,有许多就是非常的事情,不是按常理能说得通的。在进行两条路线大决战时,人人要保持高昂的革命斗志,以火一样的热情,投入到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去。那时社会上有句非常流行的口号叫“天大旱,人大干”。同样的道理,天气越是炎热,革命的热情更要愈发高涨。西瓜虽能消暑,同时也能使人心平气顺,冷静身心,是炎夏季节最好的镇静剂,这就与所提倡的精神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了。要使人们不能过分受到西瓜的影响,只能做到少种西瓜,少量上市。总算还好,产量虽少,尚有销售,不然斩草除根,西瓜就有可能绝种了。正因为量小,便要求买瓜者当场吃瓜,目的是要收集种子,以便来年种植,此种做法实属迫不得已,实在是有点儿捉襟见肘了。

就像是不能种红薯一样,圩田是腐殖性土壤,也不宜种西瓜,腐殖性土壤黏稠度大,含有高的水分,种上西瓜,就会造成根苗腐烂。西瓜适宜在松散的沙质土壤中生长,瓜藤似蜘蛛网般的朝各个方向尽情地舒展蔓延,又似龙飞凤舞般地展示着属于它们自己的舞姿。瓜藤的繁茂与稀落,是量产多少的体现。西瓜在成熟阶段并不需要多少水分,充足的日照,是决定西瓜甜度和产量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在当地,圩田以外的地方被称作是“岗区”,岗区大多是沙质土壤,适合种植西瓜。西瓜上市后,王村一带圩田区域的人们要想吃瓜,生产队就会去种植西瓜的岗区村子集体采买,然后挨家挨户分发,整个夏天也就那么一两次,算是在炎夏节,让大家也能吃上这人人喜爱的消暑佳品吧。

还是在梅家洼电灌站排队榨油的时候,肖挺见到关村的关头,回王村当晚,他就把他的带信传给了王静江。静江队长一听就笑了,他说关头的意思不是叫他去吃西瓜,而是让他去采买西瓜。王静江说,公社离王村近二十里地,村里的人没事不会去集镇溜达,更不会专程去买西瓜吃。每年到了西瓜上市的时候,他就去关头那里买上个数千斤,给北队的村民解解馋。关头是关村的老队长,名叫关昌和,人挺爽朗,多年下来,两人已成了老朋友了。关村的西瓜其他地方的西瓜不一样,皮薄,子少,瓜瓤通红,如同一块闪着晶莹光芒的红宝石,水分特足,特甜。方圆一带流行着一句赞扬关村西瓜的话,叫“关村西瓜红到边”。关头以种西瓜著名,正是因为他西瓜种的好,无人能及,所以被人们叫作了“关头”。静江队长还说道,为了割资本主义经济的尾巴,各地都按照配给种植的政策减种了西瓜,西瓜产量比以前少了一大半。公社唯独对关村开了绿灯,不受种植限制,想种多少就种多少。西瓜熟了,圩区的人们想吃瓜,全都往关村跑,甚至连公社和县里都去采买,关村的西瓜在全县名声大噪,关头也由此成了一位种西瓜的名人。

肖挺听了静江队长的介绍,想到在电灌站里看到的关头,确实快人快语,他关键时刻的短短两句话,就把那场由徐连引发的闹剧给收了场,非常及时,非常漂亮,他不由得对关头产生了一份敬意。他想,日后到关村去买西瓜,他也要争取前往,看看关头。王静江看出了他的心意,他说:“西瓜成熟时,咱们一起去关村买瓜,和关头好好拉拉呱。”

眼下,西瓜熟了。这几天王静江手里还有些事情放不下,等事情处理完了,他就要带人去关村买西瓜了。

一天早晨,王凯来找肖挺,让他挑上两个箩筐后,两人直奔村北。

出了村子,就见河堤上已集合了十几个人,不仅有本队的庆旺和二娃,还有徐连和南队的几个中青年汉子,人人挑着一副箩筐,看来是一起去关村买西瓜了。

就在此时,北队自北向南响起了尖锐的出工哨音,从堤岸上望去,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往东面的田里走去。过了一会,又听哨音从南面朝着北面而来了。随着哨音停止,王静江出现了,他走到堤岸上等候的人们前,问王凯:“人都到齐了吗?”

“全都在这儿等着你了,包括南队的六个人,一个不拉。” 王凯回答。

“那好,咱们这就走,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关头了,心里还挺想他。”

在他的带领下,人们向关村出发了。

关村在王村的东面偏北一点,本地人说两个村子相距八九里地,实际情况却是,按正常的速度走到关村需要一个半小时,人的步行速度一小时是五六公里,一个半小时就是八九公里,在这里,公里被当成了里,两村的距离被整整拉长了一倍。

去关村的路上要经过两个村子,两个村子都在圩区,接着走一段四五公里长的无人居住的圩堤,走完那段圩堤,就进入了岗区。岗区是相对圩区而言的,说是岗区,主要是土质和圩区不一样了,河流也很少,仅是些小河沟,地形没有明显的起伏,基本上是平地。在岗区还要走过两个村子才能到关村,那时候,要想让王村的人吃上关村的西瓜,还真的要费点力气。

因为是去买西瓜,买瓜自然就有瓜吃,毕竟一个夏天只能吃一两次西瓜,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起路来脚上都挺带劲。

在那段空圩堤上,肖挺紧赶几步,撵上了前行的王静江,问他:“王叔,关村的西瓜真的与众不同吗?”

“那当然喽,不然关头怎么成了种瓜的名人?” 静江队长说:“关头种了几十年的西瓜,有着丰富的种瓜经验,问题是别人向他讨教种瓜的经验,他从不外传,那家伙,鬼精的很。关村一季西瓜,收入可不老少。依我看,关村的西瓜,一方面靠种瓜经验,另一方面和土质有关系,他们那里的土地大约特别适合种西瓜,可算是大自然特别的恩赐吧。“

肖挺说:“当下西瓜按配给政策种植,公社给关村开绿灯,不受此项政策的限制,可以无限种植,别的村子怎么会没意见呢?“

静江队长解释说:“关村种瓜是不受限制,可是关村的土地是有限的呀,所以再怎么着,关头也不可能跑到别人家的地里去种瓜吧再说关村的西瓜是全县出了名的,谁也不敢夸口说自己种的西瓜能胜过关村的西瓜,公社给关村开绿灯是有道理的,大家心服口服,没有二话可说。

王村南队的队长没有来,他把买瓜的事托付给了王静江,只派了徐连几个人来挑瓜,一行十七八个人的队伍里,只有王静江和王凯两个人没挑担,一看就是两领头的。

王凯手里提着个小布袋,买瓜的钞票把布袋塞得鼓鼓囊囊的。他走在一边说:“关头挺有趣,当初公社开会,公社书记说关村种西瓜不受配给种植限制,关头怕别人不服,跟着在会上宣布,他愿意拿出一万块钱来,奖励比他更会种西瓜的人。好家伙,一万块钱,咱这一带哪一个生产队有这么厚的家底?一笔巨款哪,十分诱人。他连说了三四遍,信誓旦旦,当时会场里一阵叽叽喳喳声,像是炸开了锅,公社书记还说希望有人能挑战。可最后大伙你看我,我看你,根本没人敢接茬,可想那一万块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庆旺插了一句话,他说:“可不,据老辈人讲,关村的西瓜一向有名,关头是摊上了一块好地。”

王静江说:“咱们不去研究到底是关头种瓜技术好还是关村的土地好,讲实在话,到了关村,就得吃瓜。” 他提高了嗓门对大家说:“我在这里先向你们打个招呼,今儿中午没饭吃,西瓜就是中饭,大伙说咋样?”

听了他的话,人们沸腾起来了,个个精神振奋,人人拍手称快,连肖挺也生发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大概这就叫作“近水楼台先得月”吧,挑瓜的不先把肚子吃饱撑大,挑瓜回来,半道上还不把瓜都给吃了?瞧这十几个人的兴奋劲,仿佛能吃掉几亩地的西瓜。当然,能吃上关村的西瓜的确是一种口福,此刻,大伙的心都已飞到关村的瓜田里去了。

到了关村地面,王静江估摸着这会儿关头正在地里忙碌,他也不往村里跑了,熟门熟路的,径直奔向瓜田而去。果然,打老远就看见瓜田里人头攒动,再走近些,关头的吆喝声传了过来,他正在过称,同时指挥人们朝两辆简易机动三轮车上装西瓜。

关头见一群人走近,待看清打头的是王静江,便立即迎了上来,他笑眯眯地说:“哟,静江老弟,来了也不事先打声招呼,瞧,我正忙着哩。”

王静江说:“来了就来了呗,打啥招呼?你装了电话,我那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装呢。

关头一愣,跟着就笑出了声:“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得,算我没说。哎,老伙计,你这才来了几个人,敢情把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给打发了?

“嫌人少?人少多来几次不就行了嘛。” 王静江说:“关头,先甭为我操心,瓜价上给个优惠,你就算是在真正照顾我了。

“那还用说,咱老哥俩,当然别人不一样,放心,咱关头保证让你满意而来,满意而归。

“那好,你先去忙,赶了老远路,我和大伙在边上休息一会。

关头:“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完事了,你们先吃点西瓜消消暑气。”

他安排了两个人弄西瓜给他们吃,自己又忙着去指挥了。

那两个人一人摘了一个西瓜,瓜儿溜圆,几乎一般大小,都在十二三斤左右。切开一看,皮薄的只有半公分多一点,瓜瓤的颜色接近于大红,红的如同画家特意给抹成的那般亮眼,色彩中还泛着油光,似涂上了一层亮丽的蜜蜡,使瓜瓤看上去像是沐浴在朝露中的花朵,鲜艳欲滴。肖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颜色的瓜瓤,他用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剖开的西瓜。平心而论,“关村西瓜红到边”这句话形容的丝毫不差,此地的西瓜果然不同凡响。

人手两片西瓜,人人都在大快朵颐,肖挺却在手里翻看,不忍下口。西瓜毕竟只是西瓜,不是艺术品,不吃是不行的。于是他轻轻咬了一口,一小块瓜瓤进嘴后,整个口腔随即充满了浓烈的甜味,甜味就象是拌了蜜似的醇郁,却没有蜜那般黏稠,有的只是清香,滑腻而又爽口。他的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接着大咬了两口,瓜瓤下肚后,原先的干渴和烦躁一扫而去,霎时就变得神静气爽了许多。此刻他深深感到,吃关村的西瓜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这西瓜在上海市面上销售,排上一整天的队购买都值得。

两片西瓜是不能解馋的,何况是对一口气赶了近二十里地的人们来说,汗水淋漓,等于是喝了两小杯水,起不了多大作用。关头派来的那两个人,此时好像已经完成了接待任务,也不再去摘瓜了,可恼的是,反而站在边上紧盯着他们,看他俩紧张的神情,分明是在防范这一群人自己动手去摘瓜。

王静江一瞅就火了,他挥着手,没好气地对他俩说:“去,看看关头好了没有,好了就把他给我叫过来。”

那两人对了眼后,一人去叫关头了,另一人仍然在边上盯视着他们。

一会儿功夫,关头过来了,他对王静江说:“事情忙完了,接下来就是陪老弟你了。瓜吃的咋样?”

王静江把他拉到一边,轻声对他说:“你找的是啥人,防贼似防着我们。你自己看看,那人的眼神挺贼溜,生怕咱们去摘瓜。

关头抬头朝那人一瞧,那人也神情紧张地瞟了他一眼,他脸一沉,大手一挥,对他吆喝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给我装车去呀。” 那人一听,撒腿就跑了。

他回过头来笑呵呵地对大家说:“瓜没吃够是吗?咱重打锣鼓重开张。你们王队长是我关头铁了心的兄弟,他带着你们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能不让你们可着肚子吃瓜吗?你们尽管吃,使劲吃,玩命吃,千万别给我关头留肚子。不过有两点,咱丑话讲在前头,一,肚子吃坏我不管治,第二嘛,嗯,不能像孙猴子进蟠桃园吃桃子那样,大半都给糟蹋了。谁要是浪费,嘿嘿,咱照老规矩办,罚他。咋罚?很简单,还是吃瓜,这回是连皮带子的一块给吃到肚子里去。

二娃站在后面冷不丁地说:“那不是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整个儿吞进去了吗?”

关头张望着说:“谁在那里说傻话,这么大的西瓜,能像人参果那样囫囵吞下肚去吗?得一口一口地吃。

“一口一口吃也不行,连皮带子的,不好玩。” 徐连也跟着闹了一句。

“哎,奇了怪了,我今儿个说话怎么老是有人在打岔,是瞅着我关头不顺眼吗?” 他朝徐连那个方向望去,觉得他有点面熟,接着说:“小子,想好玩是吗?想好玩就不要浪费呀,咱们不就两清了嘛。” 说着话,他又瞅了瞅徐连,这下总算把他给认出来了,就听他说:“咳,我说咋看着面熟,你不就是在电灌站里挑事的那小子吗?”

徐连指着肖挺说:“这儿还有一个,你也面熟。”

关头仔细一看肖挺,他马上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小老弟,咱俩又见面了,见到你,咱挺高兴。”

王静江说:“得了吧关头,什么小老弟,你知道他是谁?”

“他姓啥叫啥咱不清楚,但打过交道呀,印象不赖。哎,他不就是你们北队的后生吗?

北队的后生?嗯,你这话好像也没错。不过,我告诉你,他可不是在咱王村根生土长的,他是来咱王村插队落户的上海知识青年。

“啊!” 关头大大吃了一惊,他睁大了两眼,将肖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边看边摇头,好半晌,才将信将疑地问他:“王队长的话当真?”

肖挺点头说:“是的,王叔的话没错。“

关头听了,拉着他的双手,不胜感慨地说:“孩子,在电灌站那会儿我没认出你是知青,眼下就更认不出来了,不简单,不容易啊。”

王凯说:“他叫肖挺,春播刚开始那会儿来咱这里插队的,至今有两个多月了。

关头关切地问肖挺:“到咱这地方还习惯吗?

“关叔,你两次都没把我给认出来,你说我能不习惯吗? 肖挺说。

庆旺说:“肖老弟来咱们这儿,摸爬滚打,啥活都干,是个好小伙子。”

关头点着头说:“习惯就好啊。孩子,你虽然不是在咱关村插队,可关叔我和你王叔一样,同样为你感到骄傲。” 他对王静江说:“在电灌站那会儿,他表现不错,没有跟着起哄,不象那小子,爱惹是生非。” 他把手指向了徐连。徐连撇了撇嘴,也不敢接茬说话了。

王静江说:“啥叫知识青年?知识青年就是有知识嘛。”

肖挺说:“关叔,王叔,你们过奖了,我没起哄,主要是在灭火,咱可不能干那火上浇油的事情。不过关叔,当时多亏你关键时刻出来说话,不然那个场面好像有些难以收拾。

“就是,那叫柱子的年轻人很会打架,虽然现在不大惹事,以前打架,还进几次号子,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我瞧你们这位眼看要挨打,所以赶紧出来打圆场。还好,他还听话,去后面排队了,那不就风平浪静了嘛。” 讲到此处,他想起来了,忙说:“哎,咱站着干啥,咱们边吃瓜边唠嘛。”

他这回也不再指派别人了,叫上王静江、王凯等人,大家一起动手摘瓜。摘下瓜后,一下子剖了六七个,人们又一次狼吞虎咽起来。

肖挺边吃边对关头说:“关叔,我听王叔介绍,你是这一带的种瓜名人?”

听了肖挺的话,关头显然很开心,他笑着说:“种瓜名人?那可一点不假。你王叔最了解我了,你让他讲,种西瓜,谁能比得上咱老关?公社书记、县委书记吃了咱关村的西瓜,那是一个劲地赞不绝口呀。县委书记还为此专门说,他的原话我背的滚瓜烂熟,我背给你们听听:同志们,资本主义经济的尾巴再怎么割,关村的西瓜绝不能动,也不能减产,要年年种下去,为什么?关村的西瓜就是咱们县的一个宝,不定什么时候,本县还要靠关村的西瓜扬名。哈哈哈……” 县委书记的夸赞,无疑是关头的一大自豪,讲到此处,他不禁发出了一阵大笑。

肖挺说:“关村西瓜确实名不虚传,我在上海没吃过这么好的西瓜。”

“不瞒你说,小老弟,我做梦都想着到大上海去卖西瓜,让上海人也能尝尝咱县委书记吃了都连声赞好的关村西瓜。哎呀,上海对我们来说是远在天边呀,现在不行,将来也许能行。” 说话间,关头的脸上流露着一种向往的神情。

“真的有那一天,关叔,我和你一起去上海卖西瓜。” 肖挺说。

“那好啊,咱们一言为定。”

说着说着,关头来了兴致,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大西瓜,过去就把它给摘了,抱过来一刀剖开,嗬,这瓜比别的瓜更胜一筹,瓜瓤红的简直没法形容,看着都让人流口水。大家吃着这个西瓜,色味俱佳,倘若打分,一准能打满分。

吃了几口瓜,王静江想起来了,他问关头:“关大哥,我咋听说西瓜也不好种,说是有个忌地问题,有这回事吗?”

关头听王静江一问,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脸上有了一丝愁云,他叹着气说:“唉,老伙计,你可是说着了我的心病了。在别人眼里,咱关头种西瓜,那是红红火火,一片风光,可是我也有难言的苦衷啊,这苦衷就是由西瓜忌地引起的。”

“西瓜忌地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是啊,咱是年年种瓜,心里最清楚。” 关头见大家不大相信,他说:“圩田不种西瓜,你们不知道西瓜忌地的危害性有多大,咱这么说吧,忌地多严重,我的心病就有多严重。现在也没事,我给你们说道说道。忌地两字是外行人叫的,咱们不叫忌地,叫'连作’,还有一个叫法是重什么……重茬?对,叫'重茬’。”

王凯说:“我插一句。以前我在念书时,听说过西瓜忌地的事,忌地是日本人的叫法,我们国家叫作连作或者重茬。

关头接着说:“日本人咋叫咱不清楚。咱们讲所谓连作和重茬,就是在同一块土地上,连续种植两季以上的同一种农作物,就叫作连作。稻谷种植基本上不受连作影响,西瓜连作危害就大了去了,会产生很多疾病,最严重的就是枯萎病,一旦得了这个病,当年的西瓜就算是白种了。

王静江说:“老兄,你不是种瓜高人吗,对枯萎病会束手无策?”

“没啥办法,这病就是连作引起的,连作不变,西瓜的枯萎病就治不了。

肖挺说:“照此说来,枯萎病就好比是西瓜的癌症?”

关头说:“确实可以这么讲,我给你们一说,你们就明白了。西瓜连作,有三个阶段最容易得枯萎病,秧苗还没有出土得病,苗就会在土中腐烂;秧苗出土后得病,枝叶枯萎,茎部收缩,就会导致死苗;抽蔓以后发病,会使整株瓜秧蔫不拉几,过不了几天就死了。西瓜得了枯萎病,啥法都不管用,没治。”

王静江:“既然是连作引起,应该就是土壤本身的问题所造成的。”

关头:“起先我也在琢磨,弄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啥地方。后来听农技所的技术人员讲,说是有许多植物本身就带有病菌,西瓜就是如此,种过一茬后,病菌就在土壤里生存、繁殖,连作时,同前一茬的病菌掺和在了一起,对土壤的危害就大了去了。” 他伸着拇指对王静江说:“你不愧是老队长了,一下就说在了点上。”

“枯萎病治不了,就得动别的脑筋嘛。” 王静江说。

“没错,西瓜病菌生存在离表层二十公分的土壤里,存活期可达六七年以上,咱只能采取两种方法:一是深翻,把下面的泥土翻上来,或是同别的泥土揉合在一起,以减轻危害,可这是权益之计,产量也会受影响,而且就只好干么一次,加上劳动强度大,好像有点得不偿失。二是移地种植,那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我的心病就闹在这里。一次移地,只能种植一季,该地四年以上不能再种西瓜了。你们想,土地有限,不仅无法扩种,种植面积反而年年收缩,咋不叫人闹心。

王静江:“照你这么讲,连作问题还真是不好解决。要想扩种,就只有租地种瓜,但土地是不可以租赁的呀,看来确实是没辙了。”

“租地种瓜?老弟,别说梦话了,当今哪一条政策允许咱租地?土地是国家的,租国家的地为咱一个村谋福利,那该是个咋样的罪名?算,别说没谱的事,能种多少就种多少呗,心再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唉!” 关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家听了关头有关连作的话,说到此处,实在也没有其他的话可讲了,闷着头吃西瓜了。

肖挺见关头心事重重唉声叹气的样子,他想打破尴尬的场面,过了一会儿,他没话找话说:“大伙知道忌地和连作的叫法有什么区别吗?”

庆旺说:“两种叫法一个意思,都一样,我看没啥区别。

“肯定是有区别的。” 肖挺说:“先前王凯大哥说,日本叫忌地,我国叫连作或者重茬。依我看,忌地只是说出了一种表象,而连作不但说出了表象,还指出了内在的原因,因此,所谓的区别就在于,忌地是一种白话,连作却有着一定的内涵。”

“那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小老弟,你倒是给咱们念叨念叨。” 关头似乎来了兴趣,他说道。

“关叔,你想,忌地的说法仅仅只表达了一层意思,连作的说法表达的是多层意思,词义丰富,这个咱暂且不说。单从字面上讲,连作或重茬,比忌地要中看和中听了许多。比如连作,其中看在于,两字搭配,相辅相成,具有连贯字义的意思。中听是在汉字四声的发音上,平仄对称,刚柔并济,重茬也具有相似的特点。忌地是口语,在这两方面都相差甚远。我们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日本文化只能望其项背,两者相比较,这几个词上就很好地体现出了这一点。

“哎,不赖呀,讲起来头头是道。嗯,仔细一想就是如此嘛。” 关头对王静江说:“听听,什么叫知识,小老弟讲的就叫知识嘛。”

王静江说:“咱们再听听他还能讲出个什么道道

肖挺笑着说:“大伙可别嫌我卖弄,白吃关叔的西瓜,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说上几句,说对不妨听听,说的不对只当是耳边吹风。刚才说连作词义丰富,其中不仅含有忌地的意思,同时也隐隐指出了同一种农作物连续种植所引起的利弊两个方面的问题。此外,连作一词还能引起人们的想象,进而激发起人们渴望从中去寻找解决问题的意愿。忌地的说法没有进一步想象的空间,比起连作来大为逊色。

王凯说:“肖老弟,你这个讲法好像有点儿牵强附会,我们都知道,日本的文化渊源咱们中国自然没得比,可是人家经济搞得好啊,日本现在已经是世界经济强国了。

庆旺附和着说:“王凯大哥说得对,小日本是发达国家,咱们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两个国家经济差距很大,光讲文化顶啥用呢?”

肖挺不慌不忙地说:“二位的提法很有意思,看起来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但只要稍稍往深里去想一想,你俩的说法是以偏全,没有表述出事物的本质。不错,日本现在是世界经济强国,日本人民是勤劳的,二战后,在战争的废墟上,他们勒紧腰带,振兴国家,用了仅仅二十年的时间就成了世界经济强国,非常了不起。讲到中国,就有必要回顾一下历史,因为回顾历史,才能看清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从而认识前进的方向。我们知道,乾隆初期国力强盛,但到了后期,乾隆皇帝骄奢挥霍,以至国库空虚,徒有其表。更加可悲的是,这位皇帝老年时昏聩自负,狂妄自大,自认为'天朝可以统驭万国’。殊不知同时代的西方国家,当时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大变革,英国开始了工业革命,美利坚合众国成立,稍后法国爆发了大革命,这三件大事完全改变了世界的进程和格局。特别是始于十八世纪六十年代的英国工业革命,引领着世界进入了机器时代。而中国却在那时开始了一百多年的闭关锁国历史,与世界各国不相往来,如此一来,导致了时时积贫,处处积弱,大国地位一落千丈。此后的鸦片战争和中日甲午战争,中国战败。特别是在1900年,仅仅只有两千人的八国联军,扛着洋枪洋炮在天津大沽口登岸,一路杀向北京城,慈禧太后仓皇出逃。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和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日本占领东北和全面侵略中国。纵观一百年来,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落后挨打史,既然如此,又何谈其发展呢清朝后期纵然搞了洋务运动,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祖国。然而,由于帝国主义的制裁和封锁,时至今日,中国还未走上一条和世界接轨的道路。孙中山先生说过,'世界潮流,浩浩荡荡’。我坚信,在不久的将来,世界一定会接纳中国,中国必将屹立于世界之林,中华振兴也将指日可待。刚才庆旺兄说,光讲文化没用,那是一种偏见之说。文化的实质是什么?是民族的根基,是民族的智慧,也是一种民族的精神。日本是一个岛国,国土狭小且没有资源,虽然现在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其发展前景并不看好。中国地大物博,自然资源丰富,且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在中华文化的熏陶中,中国人民具有高度的智慧,展望前景,一片光明。有朝一日中国和世界接轨,就会激发出无限的创造力,到那个时候,中华振兴绝不是一句空话,赶超日本乃至英美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厚积薄发。我认为,就是在关叔和王叔的有生之年,也一定会看到我国的繁荣和昌盛,那种繁荣和昌盛是空前的,将使世界所震撼。何况我们后生之辈,来日方长嘛。

关头听了,不由得拍手称快,他大声说:“讲得好,小老弟,你这番话很有说服力。华夏文明,泱泱大国,咱就不信小日本会一直领先下去。就拿这西瓜来说吧,日本人敢和我比试种西瓜吗?所以说呀,到后来小日本肯定不行,他还得跟在咱们后面混,关头我还要等着见个分晓哩。”

王静江对肖挺说:“你这个讲法听起来好像是大道理,其实蛮有意思,回去后给大伙也说道说道,提振提振大伙的信心

“嗯,肖挺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不容辩驳。” 王凯深有感触地说:“他简略地讲了一下中国的近现代史,做了一个有关华夏文明的表述,言简意赅,指出了问题之所在。有关中华民族振兴的问题,说来惭愧,先前我还有些犹疑,现在听了他的这番话,使我有了信心。正如他所说的,中华振兴只是时间问题,不是什么能否实现的问题。按理说,我比肖挺读书更多,却缺少了他那般见识,实在是汗颜。

“哎,王大哥,啥叫汗颜?” 徐连问王凯。

王凯还没说话,庆旺抢着回答说:“汗颜就是脸上出汗呗。”

二娃叫了起来:“咳,你们直接说满脸淌汗不就得了嘛。汗颜汗颜,我还以为是汗里有盐,汗水本来就是咸的,这下可好,把汗里的盐都给弄出来了。”

肖挺一听,忍不“扑哧”一声笑,嘴里的瓜喷出了老远。关头和王静江他们也哈哈大笑,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王凯也不禁笑出声来。

这十几个人厉害,吃了十来个西瓜,还在那里大吃特吃,大概是天气炎热的缘故,直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人去排解方便。这说明,充分享用,只进不出,也是身体好的一种体现。关村的西瓜特别馋人,由此可见一斑。

吃来吃去,总该有终了的时候吧。静江队长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便问道:“大伙还想不想吃,还想吃的话,让关头再给咱剖几个?

庆旺说:“不吃了,瞧二娃他们,都捂着肚子在哼哼呢。”

关头说:“那好,咱们这就组织人手摘瓜,上秤。”

他领着人们走到一处人多的地方,叫来了好几个关村的人,大家一起动手摘瓜装筐,一人两箩筐,装满就过秤,一担西瓜约一百五十斤左右,王凯和关村的会计各自拿着本子在一计秤。

摘瓜、装筐、过秤的人手脚麻利,一气呵成,时间不长,所有步骤有条不紊的全部完成了,看来可以动身上路了。关头另外摘了三四个西瓜,分别放到庆旺等人的箩筐里,说是给大伙半道上吃。

王静江对庆旺说:“我和王凯与关头结账,你领着大伙先回村。” 接着,他对挑瓜的人们高声说:“大家记住了,除了关头给的那几个西瓜外,别的瓜都不能动,南北两队的人都在等着吃瓜呢。”

人们答应着,随后和关村的人告别,在庆旺的带领下,挑上担子,踏上了回程的路途。


说来奇怪,可能是在去关村的路上,天气炎热,身上的水分都化成了汗水,在接下来近一个小时的吃瓜过程中,人们边吃边谈笑,几乎不见一个人去方便。现在担子在肩上一压,情况完全不对了,刚走了三百来米左右,只见二娃把挑着的箩筐往地上一放,急急解开裤襟,就地撒起尿来。他情急而专注,把大家都给感染了,他的动作犹如号令,人们效仿着他,快速的齐刷刷地一起卸下肩上的担子,在原地撒开了。徐连边撒还边说:“真他娘邪门,先前没一人方便,这会儿一个不拉全尿上了,吹号集合都没这么利落。”

庆旺“都是二娃给闹的,他一起头,大伙就把持不住了,二娃是起哄的头。”

“我哪有什么心思起哄。” 二娃喊起了冤枉:“我那是憋得慌,再慢两秒钟,就尿裤裆里了。”

肖挺对大家解释说:“这不能怪二娃。吃瓜时大伙被西瓜所吸引,吃的高兴,加上先前赶路出汗,身上缺少水分,一时半会儿不会方便。瓜吃多,身体补充了充足的水分,担子一压,下半截吃重,水分发散快了,自然就要排泄,这是规律,不是人之过。

二娃听了顿时眉开眼笑,他向肖挺竖着大拇指说:“肖老弟,你这个说法真给力,咱二娃就一个字,服!”

庆旺“原来如此。你说也对,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不然咋会像约好了似地一起行动呢。” 随后他喊了一声:“大伙儿都好了吗?好了咱就走。”

担子又一次上肩,人们又一次迈开了步子。

俗话说“懒牛上阵屎尿多”,一行人好似干活的懒牛,走走停停,在接下来的六七百米距离里,两次停下来集体方便。刚上路,这回大约走了一百来米,就听徐连连声叫道:“坏了,坏了。”

庆旺走在前面,一听徐连叫唤,马上止步,他回头大声发问:“又怎么啦?”

队伍停下了,大家把担子放下,一起望向中间的徐连。庆旺走了过来,徐连夹紧两腿,苦着脸对说:“不好意思,跑肚了。”

人们围上前一瞧,只见他臀部的短裤上湿了一大块,后面的裤脚边正往下淌着粪水,禁不住一阵大笑,一阵臭气袭来,大家又忙不迭地地捂着鼻子跑开了。就在此时,只听二娃说:“不行,还得再尿。” 于是一行人又憋不住了,一个不拉地又集体撒开了。

徐连一见这大撒欢的情形,他也顾不上腚眼仍在跑冒滴漏,这连裤子也来不及撩了,前后同步拉撒了起来。

站在他边上的二娃头稍稍后仰,见他腿上的屎尿直径地在往下淌,便取笑他:“嚯,两头作业,双管齐下,你小子玩忒好。

徐连忙压低嗓门制止他:“别嚷,小点声。你起头,咱得紧跟不是,共同行动嘛。”

“啥玩艺,共同行动?你不是共同行动,你叫超前行动。” 二娃大着嗓门纠正他:“撒尿我是第一,拉屎你是第一,第一就是超前嘛,别来糊弄我。瓜吃多了,瓜瓤奔大肠,瓜汁溜膀胱,两下都撑不住了,同时开闸,同时外泄。哼,讲好听,共同行动,你算了吧。

庆旺完事后,转过身来对徐连说“小解没招,活人总不能尿憋死吧。但你就不能忍一忍,挑担走路你拉啥鸟屎?

徐连哭丧着脸说:“忍了,没忍住,像按电门似的,一下就滑溜出来了。

庆旺没好气地说:“什么按电门那叫开屎门开屎门,懂吗?屎门一开,就好比二娃说的开闸了,你说,屁股上的屎门开了,不拉鸟屎还能拉啥?他转而呵斥徐连“你没那个能耐,就别吃那么多的瓜。瞧你模样,孙猴子的身体,猪八戒的肚子,不拉才怪呢。这下咋办,也没人带手纸呀?

 “我倒是带手纸了,可怎么擦呢?” 肖挺掏出几张手纸为难地说。

二娃阴阳怪气地闹了一句:“就是,从哪里下手,啊?身子裤子都沾满屎尿了,手纸顶个屁用。” 他见徐连要去接肖挺递上的手纸,便抢先上前一把夺过来。他先是对徐连说:“别忙活了。” 随后扬起手纸对大家高喊:“瞧,多好的手纸,这会儿被这小子用了就是糟蹋,大伙说是不?”

在一阵哄笑声中,众人纷纷附和。

徐连苦笑了一下对庆旺说:“庆旺老兄,肚子太不争气了,今儿个在大伙面前出丑了。来时我看到前面二里多地有条小河,赶到那里,我去河里洗刷一,顺带着把裤子也洗了,不就事了嘛。

庆旺嗅了一下鼻子说:“得了,就照你说的办,不过你得走在大伙的后面,那味儿呛鼻。”

队伍进行了调整,人人都想往前插,最终打头的还是庆旺,徐连从中间退到了最后面。

这二里多地没人撒尿了,挑担人走路忒快,十分钟就赶到了河边。临近中午时分,河边也没人,人们又一次大撒欢,而后稍事休息,看徐连在河里折腾,边看边说着他的笑话。

西瓜挑回了王村。纸终究包不住火,不知是谁,把徐连吃瓜、跑肚、在身上拉屎撒尿的事情添油加地全给抖漏了出去,这个笑话在村子里传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几天,又被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知道了,大伙吃西瓜时,就拿此事来念叨。后来的说法是,“西瓜吃多了也会丢人现眼,比如王村那个叫徐连的小子,在挑瓜回村的路上,先前吃瓜吃撑着了,好家伙,走着道就把屎尿全都给排泄了,而且还断断续续地拉撒了好几里地。这小子口重,瓜子都吃进肚子里去了,起先是拉稀,稀的拉完了,接着就开始拉瓜子了。关村到王村的路上,兴许现在还能看到他拉的西瓜子”。

徐连由此而小有名气,算是在另一意思上火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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