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傻 子 刘继兴  老王头从睡梦里醒来了。 和往常一样，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抢厕所。和谁抢？当然是老伴。家里除他和老伴，没有他人。 老王头因年纪大，消化功能失调，有点便秘，因而每次蹲厕所的时间也相对较长。不巧的是老伴因括约肌松弛，也时常出现尿频尿急现象，有时跑不到厕所就尿了裤子。这样一来厕所便成了两个人的必争之地。老王头看了看已经发白的窗子，听到了不远处大街上隐约传来的汽车轰鸣声，就知道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候。 见老王头披衣下床，知道他一去就得占用很长时间，老伴说你等等，俺先来。说着忙掀开被窝抢先一步把阵地占了。老王头被拦在了厕所外，猫着腰，一脸不满。快点，我不来你不解，我啥时下床你啥时来尿，不是故意找茬嘛！老伴说，谁像你，排个便像生孩子似的，等你拉完不把人憋死！边说边站起身拿纸擦了。去吧，好好享受去吧！ 蹲完坑的老王头像了却了一桩大事，他折回卧室把衣服穿戴整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去附近公园散步，而是两眼盯着手机发呆。老伴说，看啥呢，你以为人家真会给你送呀。老王头说那可不一定，也许真遇上了好人呢。老伴哼了一声，说好人，不信你装病躺马路上试试，管保一天也不会有人理你。老王头说不一定。要不你去试，真没人理你中午我给你送饭过去。老伴说等你送饭早把人饿死了，还不如画饼充饥呢。 老王头有个习惯，晚上爱骑电车绕环湖路兜风。环湖路与附近公园的大门口相通，老王头路过大门口的时候爱停下来朝公园观察一下，看是否有熟人在，如果有他就先不忙回家，而是到公园和熟人再聊一通天。说来也巧，就在他从公园门口向里张望的时侯，两个骑赛车的年轻人一前一后朝他飞奔过来，前边的小伙子见有路障，忙一歪车把擦着老王头车轮闪了过去，后边的小伙子躲闪不及一头撞在了老汉电动车的后备箱上。好在老王头和小伙子都没有倒地，双方都只是虚惊一场。但老王头的电动车却被撞倒了，把后备箱摔了个支离破碎，箱子里的东西也抛撒得七零八落。 小伙子忙把赛车停靠在路边，问：怎么样大叔，伤着您没？老王头惊魂未定便有些生气，说幸亏我没事，万一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咋办！小伙子帮老王头把电车扶起来，回头捡拾后备厢散落的东西，一边捡一边说，对不起大叔，我不是故意的。老王头余怒未消：说这是大街，不是赛场，干吗骑那么快呢！小伙又忙解释：大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急着追前边的朋友呢，谁知道您会突然停了呀。老王头说我不停行吗，你没看前边那个人差点撞我吗？你闸呢，咋不挪闸呢。小伙说，大叔，赛车没闸，不信你看。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赛车。老王头朝赛车扫了一眼，发现果真没闸。就想，这赛车怎么不装闸呢，不装闸还把速度整那么高，不撞人才怪呢！ 小伙子说，大叔您看咋办呢，我家离这儿不远，要不您跟我回家，包赔或者整修都行，我身上现在确实没带钱。老王头说不是钱的问题，这电动车已经跟我10多年了，现在都更新好几代了，什么零件也配不上了。那怎么办啊，小伙感到为难。老王头正想说你走吧，反正要那后备箱也没啥用，以后骑车注意点就行了。这时从公园门口走过来一个30来岁的年轻人，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塑料碎片，又看了看老王头和小伙子，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说要不你们看这样行不，正好我家有个电车后备箱，牌子和这车一模一样，反正我要它也没啥用，回头送给你们吧。老王头和小伙子都有些愕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并同时向年轻人投去一缕疑惑的目光。 年轻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说，你们不信？老王头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哪里的，做什么工作？年轻人说我在县广电局，家是付楼的，那不，年轻人用手指了一下，就在县委大楼那边。老王头心想，会有这好事？该不会是遇到了卖电车配件的了吧！要不就是精神有病！于是忙说，算了，谢谢你的好意，还是俺自个儿配吧。完了就想推车走人。年轻人紧追了两步，说，大叔，我不骗您，我是真想帮您，要不您把电话给我，我明天给您送过去。 老王头不得不停了步，说真的吗？年轻人说真的，我真的没骗您。于是老王头就犹犹豫豫地把手机号码给了对方，心想管他真假呢，反正骗不到什么。 回到家，老王头一直坐卧不安：这会是真的吗？无缘无故怎么会送给我后备箱呢？该不会是想讹一笔钱吧！为此老王头一夜没睡好，就像是大难临头了一般。老伴说，那么大年纪了像个孩子一样，连过路的也敢相信，现在哪儿还有那么多好人！老王头说开始我是不信来着，可那小伙硬是追着我不让走。老伴说那你就等电话吧，小心别为一个塑料壳子把老命搭上！ 吃过早饭已经八点多了，老伴丢下碗筷去了麻将场，剩下老王头一个人和手机作伴。 八点半老王头的手机终于响了。他摁下接听键，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女士的声音，大意是让他充话费领奖什么的。老王头非常失望。 20分钟后当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老王头眼瞅着手机半天没敢接。想接时那边却挂断了。老王头怕错过接头机会，忙就着原号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正是昨天许诺送他箱子的那个年轻人。他问老王头家在何处，把东西送到哪里。老王头有些犹豫也有些激动，嘴巴哆嗦着告诉对方，家在清风小区，请对方把东西送到小区门口，完了就激动得在屋里转圈。转着转着忽然想到应该先去大门口等着，不然对方来了看不见人怎办？ 按照电话约定老王头来到了小区门口，左瞅右瞅不见人来，就又后悔起来，他忘了问对方什么时间来，什么时间到；是开车还是骑车，担心自己认不出对方闹出尴尬来。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这让老王头刚高涨起来的情绪又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该不会真是骗子吧！正要往回走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告诉他临时出点事，让他稍等马上就到。 大约又过了10分钟，老王头见一个骑电车的小伙子慌里慌张地朝这边赶来，老远就向老王头挥手。老王头瞪着眼一直望着年轻人来到近前。见小伙子白白的脸，大大的眼，高高的鼻梁下横着一张看上去显得有点憨厚的嘴，感觉眼前这个小伙儿好像在哪儿见到过。他顾不得多想，带着几分喜悦和歉意，说你，真来了呀。年轻人停下车，说真是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本来计划是按时到的，可路上把人家自行车给撞了，帮人修了车才来的。老王头说干嘛骑那么快呢。年轻人说，不是怕您等急了吗。这时老王头才看到年轻人的电动车一边的后视镜没了，想必是刚才碰的。心里便有些愧疚和好笑：真是碰上傻子了，为了给别人送配件结果还把自己的车子整坏了！尽管这样老王头还是有些感动，他红着脸儿对年轻人说，太谢谢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你贵姓？年轻人说我姓付，就叫我小付吧。说着把一个安全帽似的东西交给了老王头，完了就调转车头往回走。老王头急了，说先别走，到家坐会行吗？年轻人说不了，一会还得开会呢。开会？老王头惊愕地怔在了那里。 望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老王头有些怅然，他闷闷不乐的回到家里，看见老伴正歪倒在沙发里看电视，忙把手里的箱子扬了扬，说看到没？送来了！老伴折起身子看了一眼，见是一个新箱子，说，你就编吧，我就知道你会去买的，不然怎么下台呢。老王头憋得脸红，说不信你看手机，这是他刚才打给我的电话。老伴仍一脸狐疑，说真的吗？给人家钱了吗？一句话提醒了老王头。老王头忙说，哎呀，忘了忘了，下楼时还想着呢，怎么一下子就忘了呢，真是年纪了，脑子不管用了！老伴说，你就装吧，怎么能证明你不是新买的呢？老王头无言，说不行，我得去找那个小伙子。老伴说找他干啥？老王头说送酬金啊，我可不想白要人家的东西！ 老王头按照年轻人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广电局办公室，负责接待他的是办公室主任。主任问他何事，是不是要做广告。老王头说不是，想找一个人。知道叫啥吗？老王头说不知道。完了就把撞车的事说了。主任皱了皱眉，不知道名字咋帮你找啊，我们这几十号人呢，总不能一个个叫出来让你认吧。老王头说他姓付，家是付楼的。主任便笑了，说我知道了，您是找付傻子吧。傻子？老王头惊异，怎么会呢，我看一点儿都不傻。主任说过去不傻，现在的确是傻了。说你没见他整天在大街上帮人捡破烂吗？老王头这才想起来，是有那么个年轻人，整天在大街上遛，一边遛还一边自言自语：我是毛主席党中央派来的，谁不听话就抓谁！原来是他，怪不得有些面熟。但老王头依然怀疑，说早上他给我送东西的时候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傻啊。主任说，他就那样，间歇性精神错乱，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清醒的时候会主动帮人做些好事，糊涂的时候就胡言乱语。老王头纳闷，说这样的人咋还能上班？主任说没让他上班啊，但工资得照发。因为他的病是在单位得的，单位得对他负责。所以只要他还活着就依然是单位的人。接着主任把小付得病前后的情况说了。 小付名叫付云清，外号付雷锋。由于长期从事广播电视宣传工作，受英雄人物事迹感染，也喜欢在社会上做一些善事。那时局里经常收到来自外界表扬信件，其中一部分就是他的。后来局里就把他树为标兵，准备重点培养他。几年前他开车去外地出差，碰到一位骑车的老汉突然倒在了地上，头上被磕出一个大包，很多过路的人都视而不见。 他急忙停车把老人从地上搀扶起来，直接把他送到了附近医院进行相关检查。检查结果是除头部受到轻微碰撞外，其他并无大碍。但老人及其家人却胡搅蛮缠，硬拦着他不让走，说是他把老人撞到的，要求其赔偿，张口就要10万元。小付自然不能接受，结果被对方起诉到法院。法院在一时找不到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只好将他临时关押了起来。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晕倒的老汉本身就是个碰瓷的，仗着和当地一位管政法的官员有亲戚关系才故意起诉到法院的。但由于缺少证人证据法院迟迟无法判决。直到半年后，那家人见无钱可诈主动撤诉后小付才被放回。从那以后小付就精神失常了。为讨回公道，后来局里多次派人到当地法院交涉，要求追究相关办案人的责任，对小付的精神损失予以赔尝，但法院以各种借口予以搪塞，说小付是放回后才精神失常的，与法院关押无关，致使事情不了了之。 老王头听了便有些气愤，说这法院也太不负责任了，怎么草菅人命呢？主任摇头，说我们对小付也很同情，可有啥办法呢！ 正说着，门帘一掀进来一个人，老王头一看正是小付，忙说，我正要找你你就来了。小付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说找我做啥？老王头说你忘了，早起你给我送后备厢？小付说是吗？我咋不知道？认错人了吧！老王头便尴尬地怔在了那里。但眼眶里却不知不觉地溢出了泪。说知道你是好人，我是来给你送酬金的。小付摇头，显得一本正经，说不用，那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让我做的，和雷锋相比我还差得远呢！完了问主任，中央会议通知没？主任说通知了，让你明天就动身，赶 快回去准备吧！小付看了一眼老王头，说先别走，等我开会回来向你们传达会议精神！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主任说看到没？他就是你要找的人。老王头失望地摇头，说可惜了，多精干的小伙子啊，怎么会碰上这样的窝囊事呢！主任说，要不咋说他傻呢！老王头说，可惜这样的傻子太少了，如果都像他这样傻“能人”也许就不“能”了。 作者简介 刘继兴，河南淮阳县人。有《拉沙》、《你是秋天一片云》、《毛叔》、《海生》、《那里盛产哈密瓜》、《三婶和她的石榴树》、《月儿高高挂边陲》等作品在各类媒体发表。  《河南文学》杂志是河南阅读学会文化传播公司旗下下的一个纯文学刊物，季刊。以“不薄名家、力推新人”为办宗旨，以“不唯名家，但求名篇；不拘篇幅，唯求美文；不唯形式，文道并重”为原则，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体，面向全球各界征稿，所刊登稿件从“河南文学杂志”微信公众平台推送的稿件中选取（已在其他媒体刊发并被原创保护的，本平台不予刊发）。欢迎各界人士踊跃投稿！ 本平台每周一、三、五更新 投稿邮箱:hnwenxue@126.com
出品/河南阅读学会 编辑/河南文学杂志社 主编/李 一 责任编辑/达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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