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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酒•年

 天街小宇 2021-06-04

    父亲有两大嗜好,一是吸烟,一是喝酒。吸烟是因为我的祖父母早有烟龄,他算耳濡目染吧。喝酒?父亲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没问过,大概是他少年时偷学的吧。我记得以前夏夜停电时,他常跟堂兄堂姐讲他和他的伙伴们喝酒的趣事,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模糊的有点记忆的影子。

    小镇上有个有点年头的酒厂,伯父是厂里的正式职工,父亲有段时间是厂里的临时工。偏生伯父滴酒不沾,父亲说,伯父刚从部队转业到酒厂上班时,闻酒糟都能醉倒。一天班上下来,伯父通常是红了脸,一路趔趄着回家。相反,父亲却极爱那酒糟味道,他说醒脑提神,还能偷喝一两口原浆,可惜,他终究是临时的。他的身份是农民。

    父亲在当年算是有点小文艺吧,喜欢读书,喜欢弄点纸墨写点字,我还看过他勾勒过兔子,老婆婆头像,很是神似。这方面我或许遗传了父亲,成了如今别人口里的微善小才。当然,这些终究不是一个农民应擅长的正当行当。此长彼消。父亲在农活上从来不是一个好把式。母亲又多病,于是,我们的日子过得矜持,矜持得让父亲在平常的日子舍不得自己的嗜好。

   吸烟好说,有爷爷自制的土烟。酒呢?总须花钱买的。祖父也爱酒,祖父手里有余钱,也有后辈拜年来囤的酒。我亲眼见过父亲馋得狠了,就溜边蹭沿地摸到祖父屋里的酒壶前,偷偷抿两口,啧咂两声,然后又垂了眼撤出去。祖父冷眼看着,也不说啥。

    只到了过年,父亲才得畅怀。从酒厂打了几斤散白酒,在饭桌上拿出一小瓷杯,倒了酒,上面搁半张烟纸,用火柴点了。火焰先开头是蓝色的,后来连蓝色也看不到了。父亲拿了盛酒的广口细脖溜肚的白瓷小壶在上面轻筛,一会酒就冒了气,氤氲着。父亲说喝凉酒伤胃。须暖的,才养人。

    父亲对酒,可宝贝得紧,酒壶酒杯,生怕洒出一星半点,却又贪婪,一定要小心得把整个杯子倒满,多一滴嫌多,少一滴嫌少,然后,他伸脖子低头噘嘴顺杯沿一滋溜。酒线顺喉,志得意满。

   时至如今,古稀之年的父亲再不缺那口酒,且日日沾唇。他依旧爱酒,绝不因昔日念想沦为平常而轻慢。不多喝也不少喝,只是愈加拖延吃饭的时间。除了年节,母亲便把唠叨父亲吃饭压轴当做日常节目。实在等得不耐时,母亲会干脆把父亲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饭,划拉划拉喂我家那只傻不拉几且时常玩忽职守的花狗。父亲瞪眼,我还没吃饱呢!母亲笑,活该!谁让你喝酒,吃饭慢!花儿还没吃饭呢……

   因为酒,年的日子便不会在父亲的眼里淡,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现在很多人都说年味淡了,鞭炮筛了,兴致缺缺,再也找寻不到昔日那种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的翘首以待。或许所有的盼望和热切都源于难得。当把以前过年的日子化作平常,把以前种种难得,变成俯首皆是,触手可及,少了情感的因素发酵,年便少了味道,单单物化为一个名词,传统的,但仿佛有了隔膜,从前的那种渴望和急切无处寻觅与安放。人便开始彷徨。如此,与其说是我们怀念当初的年味,倒不如说是缅怀之前困窘日子里对好日子的向往。呵呵,说这话,到底像吃到蜜糖倒嫌蜜糖齁人。算得矫情。想想,我的父亲,才算是对酒的赤胆忠心,坏日子爱,好日子爱,不离不弃。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放不下,人若是纠结,那便执迷此间种种,困顿自然。想找年味吗?去农村大集吧,喧嚣尘上,摩肩擦踵,老农肩上扛的身上背的鼓鼓的蛇皮口袋,落满泥土的裤腿鞋面,手上怎么洗都洗不净的黑泥沟壑,目光坦然容色平静,年的味道便在那里。

    哈哈,昨夜松前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我终究醉在父亲的酒里,胡言乱语。

此处 建议听刀郎的《为什么我的眼泪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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