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城市的声音是酒桌上的欢笑、KTV的音乐,和街道的喧闹;现在,却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最近几年以来,我常常喜欢站在窗子跟前,听着外面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 “豆腐,豆腐来了。新鲜的豆腐,谁打豆腐?”这是清晨的第一声。无论是周末还是平时,在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它都会穿过窗帘传进来。 于是,很多人家的窗户就打开了:“卖豆腐的,等一下。” 然后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就是“踢踢踏踏”的下楼脚步声。 城市从睡梦中苏醒了,又活泛起来。 那个卖豆腐的中年汉子,雨雪和大太阳天气就把车子斜靠在一个大松杉树下,既可以避风挡雨还可以遮挡暴烈的阳光。平常时候就把车子支在路边,让大家把他围得圆圆的,他乐呵呵地给大家打豆腐跟大家开玩笑。 城市清晨的空气里洋溢着和美友善的气息。 早饭过后,总会有一个悠长的收破烂的声音从远远的巷子里传过来:“收破烂嘞,谁有卖的破烂?”这个声音就像唱歌一样,慢悠悠的,又长长的,但是声音很纯净,没有一丝杂音,简直是一首歌的尾音部分在绵延。 我常常为着这个声音放下碗筷,爬到窗口去看。这是个身材较瘦肤色较黑的中年人,骑着一辆三轮车,像德德玛唱舒缓的草原歌曲一样的节奏,悠悠闲闲地进了巷子。夏天的时候,他会往头上戴个帽子遮太阳;脊背上画着地图一样的汗渍圈圈儿。他说话有点磕巴,但账算很清,也很和气大方。遇到那些爱占小便宜的城市大妈,他只“呵呵”一笑,多给个一块两块的也不在乎。好像,他就图个麻利,畅快。 他走过去之后不久,就会有个收旧家电的开着机动三轮车喊过来:“高价回收旧家电:洗衣机、电视机、冰箱、空调、电瓶电脑!” 这个人有点撒懒,不下车,不呼喊,只把录好的音很响地放开,让他那灌制出来的声音在街道里挤进人们的耳朵——这个声音有点像很油皮的相声或者小品腔调,滑稽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我从楼上看下去,是个瘦小伙儿。他直直地看着前方,偶尔到了小区大门口左右看看;一只脚架起来蹬在车子前梆处,就像翘着二郎腿一样。车子以十多码的速度过来,又以十多码的速度过去,他就像老戏里的群众演员,走走过场而已。 他过来的时候,我多是正在看书。这个时候,我就停下来,静静地听一会儿。那个声音比较响,有点聒噪。我正好舒缓一下神经,起来在屋子里走几圈儿,等他的声音隐隐的在远处深巷里消失了,再接着看书。 我的这个喜好,大概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有的吧,好像从记忆的深处就有这份情结。 八十年代,中国大陆的大街小巷里都流行着一首歌,《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是闽南语,意思是“有空酒瓶子卖吗”。 这首歌红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们正在读初中。她一下子打开了我们想象的窗口,也给我们有了向往的机会。 想来,这个声音,一直埋在了我的心底里。 四月进入中旬,早杏这些水果很快就要上市了。很快就能听到水果的叫卖声了,那声音里本身就包含着一种吸引力:“杏,青峰二村的早杏”;“鲜桃,东岭南坡的鲜桃!” 每到这个时候,小城里就有了新鲜水果的甜美味道。 据说加齐·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殿下在伊斯坦布尔时,入住塔克西姆的帕尔克酒店。有一天,他走到阳台上,发现伊斯坦布尔的欢乐和喧闹里缺少一样东西。他询问助手,助手们说:“加齐殿下,因为担心您会生气,所以禁止街头小贩进城。” 阿塔图尔克对此很生气,他说:“街头小贩是街道的鹦鹉,是伊斯坦布尔的欢乐和生命。你们绝对不能禁止他们进城!” 小时候,我们最希望听到小货郎的叫卖声,听到这个声音撒腿就往门外跑。 小货郎挑着担子,担子里是爆米花、糖人糖丸。还有小货郎是推着独轮车,车里是甘蔗、水果糖,还有家里人要的针线香包,最馋人的是车帮子上插着的一串串的冰糖葫芦。 小货郎隔一段时间才来一次。他们来一次,我们就可以快乐好几天,小山村欢乐几天。 这些年住在城里,看着街道一天天变化,楼房在一天天增多,耳朵总在找一种很向往和期待的声音。忽然明白,就是在找城市的声音。如果说高楼大厦是城市的躯体,那么沿街叫卖的小贩声音,才让城市有了欢乐和生机。 我喜欢临窗静听这样的城市声音,它们是生活的碎片,也是生活的真实。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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