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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九龙岗吗

 诗意八公山 2021-06-17

还记得九龙岗吗

崔小红

迄今为止,本文是作者用时最长,跨地域最大,查阅资料最厚,耗费精力与费用最高,帮助我的人数最多的一篇地域散文。

——前言

为什么说用时最长?因为经历了初次、二次、三次采风,加上查阅资料并行文,期间马不停蹄,竟然用时18天,远远高出我6天之内成文的惯例。跨地域最大,大在哪?大在从安徽淮南奔波到辽宁抚顺,我用足迹连接起皖D与辽D。

帮助我的人,除了当面引路,或是接受采访的淮南人,还有未曾谋面的淮北人。既然有这么多的之最,本文会对等成信息量最丰富的一篇作品吗?答案是否定的。我虽然做出了较大的努力,但收获微乎其微,这里所呈现的只是一段追溯时光而不得的心路历程。

十月末的金秋,桂花的清香早已飘远。我在文友的陪同下,再次涉足民国小镇九龙岗。此行目的明确,就是要看一看那座克虏伯井架,写一写淮南的工业遗存,记录前辈们战天斗地的开拓精神。井架就在不远处,我已经看到它正站在秋风中目视着大家。我们却无法靠近,因为找不到路。

我建议文友王之良问一问行人,去克虏伯那里的路该怎么走?友人说你讲克虏伯人家不明白,九龙岗的人只知道大井架。于是,他走向路人,忙着打听这座118岁高龄的庞然大物。

从九龙岗二公司的大门进去,快走到淮南曙光煤矿办公楼的时候,一棵栽种在花坛里的粗大的雪松映入眼帘。从这棵雪松处向东拐,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就能靠近井架。

井架周围的区域被平整成一大片空旷的土地。秋英单薄,却盛开得红火。不远处有一片湖泊,应该是采煤沉陷区。目光放远,南面是舜耕山的青色连绵。下午,太阳爬上山岗,湖面闪耀着鱼鳞般的金光。水面吹来阵阵细风,吹向这片九龙岗煤矿的故地,吹向不久之前的那段时光。

淮南市有一条单脉的城中山,名字称做舜耕,东、西延伸约50华里。它最东端的山头叫花山。山上有一块奇石,被唤作刘备打草鞋。现在能从卫星云图里查到的名字只有小东山。据说山岗上条条土岭隆起,洪沟凹沉,百姓称之九龙岗。

岗,既是高起的土坡,又指小股土匪出没的地方。在1930年以前,九龙岗隶属怀远县,那时叫虞耕山乡,这儿人烟稀少,是一片荒凉的珠砂地,匪患不绝。但在贫瘠的土质下,却蕴藏着巨大的财富——乌金煤炭。

1930年3月27日,淮南煤矿局在九龙岗成立,这是现代意义的“淮南”一词被官方正式使用。首任局长张景芬,平头短发,戴金丝眼镜,长国字脸,着白衬衫,系领带,罩西装,面色淡定,形象儒雅。我好像在哪份资料里阅读过他的简介,有留洋之类的话语。待我专门去摘录的时候,那么多的资料让我有大海捞针的无奈。我尝试着百度此人,很遗憾,杳无踪影。

4月14日,农历十六,九龙岗1#、2#井在梁圩村的岗坡地上(九龙岗技校)破土动工。那时吉祥的数字是4和6,所谓事事如意,六六大顺。

5月14日,又是农历十六,在1#、2#井的西边大约1500米处的小吴郢,开凿3#、4#井。日产煤炭300吨,是当时华东地区的大煤矿。这一个个数字,你阅读的乏味吗?为收集它们,崔老师用足九牛二虎之力,只有精准到“日”的时间单位,才能视为对文史精神的尊重。

十月的下午,天气温暖如春。大井架、红砖墙、绞车房,耸立在一片杂树中。靠近后,才发现周围有一圈铁栅栏,我们转来转去,也没有找到可以进去的缺口,只能眼巴巴地瞅着空洞的门窗。后来,大伙儿的眼睛瞄准那扇一人多高的简易门,决定翻门而入。

厂房内空空荡荡,地面铺满厚厚的灰尘,一枝藤蔓类植物从墙缝里钻出来,芊芊细细,匍匐前进,居然爬出三、四米远的距离。墙面上糊着一面水泥小黑板,时间的指针停留在200X年。还有一面白色的公布栏,抬头是“曙光煤矿九号井”。原来,大井架服务的矿井叫做9#井。9#井前面序号的矿井在哪呢?9#井的开凿时间?带着这些疑问,我要接着倒叙一段时光。

1938年6月4日是个屈辱的日子,那天是端午节后第二天,淮南沦陷。日寇侵占煤矿,官办的九龙岗矿被三井矿业会社钳制。

1939年4月,日本成立日华合办淮南煤炭股份有限公司,由侵华日军军部控制,总公司设在上海。在九龙岗设立淮南矿业所,将沦陷后被三菱矿业会社掌控的商办的大通煤矿纳入,两矿合并经营。这为后来九矿与大矿的矿井序号综合排序埋下伏笔。

日据时期的淮南矿工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们把人身安全寄托在窑神身上,迷信盛行,忌讳“塌、倒、垂”等词语。木头如果被锯下来一段,锯下来的那截短的叫做羊头。铁锤不能叫锤子,得叫榔头,榔头是起自日本的一个舶来词。

1941年,在淮南沦陷期间,5#井于九龙岗开凿。同年,又开凿新3#井。新3#井与3#井隔铁路而望,相距不足50米。新3#井与我要写的大井架有何联系?原来呀,新3#井的副井就是这个大井架服务的9#井,因此,9#井又叫9#副井。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1945年8月,日军投降。9月18日,国民政府经济部派员接管淮南煤矿。为什么要选择9月18日呢?还记得九· 一八事变吗?巧合吗?

1947年5月15日,九矿与大矿共用的6#风井开凿。同年,新3#井继续开凿,向330米水平延伸。请问7#、8#两口井在哪儿?在大通,它们与本文题目不符,这里忽略不提。

9#井啥时候开凿的?等到它开凿的时候,淮南已经换了天,那是1951年7月的事了。向我们介绍情况的是曙光煤矿留守处的负责人,他说大井架是1908年德国克虏伯公司的产品,从抚顺市拆卸来安装的。大井架采用铆钉法安装,负责人介绍说为了防腐,在安装前,曾经在井架下面垫了一块12厘米厚的钢板,这块钢板已经锈腐,大井架还安然无恙。

大井架是哪年拆卸来的?不清楚。言辞闪烁之间提到第一个五年计划,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于1953年,难道是1953年安装的?说是1908年的的克虏伯产品,有凭证吗?据说井架上面有一块铭牌,但现在不知所踪。

写到这里,我来理顺一下得到的信息:大井架服务于9#井,这是眼见的事实。从抚顺煤矿拆卸来安装的,这是部分煤矿人口传的事实。哪年拆卸来的?目前不知道。克虏伯公司1908年的产品,这是听说的。

1949年后,百废待兴,淮南煤矿使用的木质井架已经不能适应大规模的机器法生产,但全国性的建设器材奇缺。抚顺号称煤都,是一个以燃料工业和原料工业为主的综合性重工业城市,有全国最大的煤矿,煤炭的工业化开采技术纯熟,设备先进。不论是1951年,还是1953年,抚顺都是中央直辖市。从抚顺拆卸大井架调运来支持煤矿建设,是淮南被重视的体现,是一方有难,大方支援。

为了弄明白9#井的大井架何时,从何矿拆卸来淮的,我来到抚顺。我走进煤矿博物馆;我站在西露天矿的观景台上;我路过浑河,我看到了一座建于日据时期的还在使用的老桥;我从网上买来《煤都抚顺》,在这本1959年印刷的纪念抚顺解放10周年的史册类书籍里,居然有那座老桥的彩印图片。

为了弄明白9#井架的来龙去脉,为了落实上述数字,我买来《九龙岗矿史》;我翻阅了九本书籍,我把星星一样散在天空里的数字排列整齐,再按照时间顺序集中呈现在文字里。

我联系九龙岗的活字典程东思老师,他说9#井建成时的绞车司机是从抚顺来的几个人。他在努力回忆有关信息,当没有检索到有用的信息后,他又开始在脑海中盘查哪些老人还建在?开过绞车的李师傅应该还在,因为身体好,程老师知道他家住在老龙眼。第二天中午,程老师打来电话,说专门去找李师傅呢,已经不在了。然后程老师继续打听……

与此同时,我联系1982年九龙岗矿闭坑后,成建制搬迁到淮北朱仙庄煤矿的读者崇老师……放学后,我在暮色里赶到九龙岗,与程老师一起去找1949年进矿工作的范老师傅。

程老师站在门口喊范师傅在吗?92岁的老人回答,你是哪个?他与程老师说着铁路,隔开3#井与新3#井的那道铁路。因为没有共同的生活背景,他俩的交流就成了我能听清楚语音的神秘话语。范老师傅说走到大东门的时候一愣,这是哪里?他工作20年的地方,井架耸立,厂房连着厂房的地方已经被推倒成一片空旷的平地。

地上,茅梅的叶子日渐枯干,覆盆子枝条四散。野绿豆的秧子干枯了,黑黢黢的,两名老妇人在那里采摘着豆荚。

几天前,崇老师返淮,专程来到9#井与之合影。人活着总要唤醒记忆,记忆总要有个物质载体。从1951年开始,历经各种因素还能幸存,实属不易。

如果有一天人类从地球上消失,500年后,地球表面就会回到长臂猿时期的风貌,损失最大的,或者说唯一的损失,只是人类所创造的文明。

我去洞二小对面的菜市买了一个猪肘,煮熟之后才发现有刺鼻的氨水味,不能食用。

我把一张采风的图片放进朋友圈。《淮南日报》社的沈主编说:“你好像不要为生计奔波奥。”这个意味深长,我为生计而奔波,或者说我被小商小贩欺骗的时候,谁又会知道呢?存在总被消失,如果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并让人记住九龙岗,又有什么不可以?

《还记得九龙岗吗》

作者:崔小红,淮南市政协文史专员,已出版地域散文与情致诗的合集《诗意八公山》《听古城》《淮水流过二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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