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世人所看到的那段历史,史官泼墨而就,尽数讲他的雄才伟略,讲他和卫子夫的风花雪月。末了寥寥数笔,说她陈阿娇如何恃宠而骄,如何施用媚道,自食其果。 她独自坐在长门宫中,饮下一口冷茶,舌间翻涌起苦涩。有三月桃花落入眼睫,凝眸间,多少风云变幻,人走茶凉。她苦笑,又忆及当年长安少年时,他意气风发地说要为她盖一间金屋,要她做他的皇后。 彼时她尚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豆蔻少女,情定终生似乎比想象中来得要快。 为他这句话,她与母亲窦太主千方百计替他铲除异己,替他扫平碎石,将皇位递到他眼前。 有人在她耳边出谋划策,大肆吹嘘媚道之术。她深知那是宫中禁术,不敢妄用,但因着心里那团还未燃烧殆尽的烛火,还是孤注一掷想要试试。她用今后漫长的一辈子做赌注,妄图用巫蛊邪术来挽回他。她陈阿娇任性至今,这是最后一次。 可到底她赌输了,输了前程和后路。不管是卫子夫纯良外表下的刻意阴险,还是刘彻毫不费力的追查,她都懒怠去追究了。终归是她自己酿下的错,怎么样都难辞其咎。 有司的策书很快送到她跟前,字字醒目。 "皇后不守礼法,祈祷鬼神,降祸于他人,无法承受天命。应当交回皇后玺绶,离开皇后之位,退居长门宫。" 她神色平静地接过,回身望去,椒房殿内外空旷悠然,然后轻声笑道:"有劳公公。" 一篇《长门赋》递到刘彻手中,好像叫他有些回心转意了,她笑意盈盈的脸跃然眼前。但区区一个她同家国天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身在帝王家注定要辜负。他更需要的是像卫子夫一样聪明睿智的女人,需要为他开疆拓土的卫青,唯独不需要一腔深情的她。 那日杏花微雨,留一池枯荷静听雨声,轻挽发髻的女子空对铜镜,朱唇褪色。她本是静不下心的人,却偏偏成了最端庄沉默的样子。透过迷蒙雨幕,孤身的帝王立在城楼上,神色竟是少见的疲惫萧索。儿女情长么?他在心中苦笑,自己何时会因这种事烦心。 一个转身,他走向他的江山万里,她留在浮生半日的长门宫内,自此两不相见,再无瓜葛。到最后,兴许这个挥斥天下的君王都不知道,自己将阿娇锁在长门宫内,究竟是厌倦,还是为了保全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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