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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一个听上去很诗意的名字，却承载了太多的血与火。王昌龄在《从军行》中写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李白在《塞下曲》中写道：“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辛弃疾在《送剑与傅岩叟》中写道：“且挂空斋作琴伴，未须携去斩楼兰。”刘过在《沁园春·张路分秋阅》中写道：“拂拭腰间，吹毛剑在，不斩楼兰心不平。”可见，破（斩）楼兰在唐诗宋词中已然成为热血男儿建功立业的标志。 楼兰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位于今新疆东南部、塔里木盆地东端罗布泊到尼雅河流域一带。随着楼兰古城的重现天日，楼兰国逐渐被现代人熟知，但这也增加了楼兰古城的神秘性——它是什么人建立的？它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它为什么会消失？……  楼兰古城遗址 对现代人来说，楼兰国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令人神思的国度。然而，楼兰国对汉朝人来说，就是另一种形象的国度了。 初识楼兰国公元前176年，匈奴冒顿单于给汉文帝送来一封国书，这是一封带有求和性质的国书。 自白登山之战后，西汉被迫对匈奴实行和亲政策，但是匈奴并没有遵守和约，而是时常侵犯边境，杀掠人口。一年前，匈奴右贤王侵犯上郡，汉文帝派丞相灌婴发兵反击，右贤王旋即退兵。 冒顿单于给汉文帝写国书便是因右贤王侵犯西汉而起。冒顿单于首先在国书中解释这场冲突的起因（汉匈双方都有过错），然后说已经处罚右贤王建功赎罪，右贤王灭月氏，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使“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最后，冒顿单于向汉文帝提出求和，以休兵养马。 冒顿单于携战胜之威以求和，汉文帝怎敢不同意？而楼兰，也在这年被汉朝人第一次知道。至于楼兰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还要等一个叫张骞的人历尽千辛万苦从遥远的西域回到长安后才知道。  张骞（左）和匈奴随从堂邑父（右）的影视剧形象 公元前141年，汉景帝驾崩，汉武帝继位。汉文帝和汉景帝励精图治，虽然缔造了社会经济高度繁荣的“文景之治”，却没能消除匈奴对西汉的威胁。汉武帝心怀大志，欲改变匈强汉弱的局面，他根据降汉匈奴人提供的情报，构思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策略——远交月氏人，近攻匈奴人。 然而，汉朝人联络月氏人必须先冒险穿越匈奴人管辖的辽阔疆土，再在未知的茫茫区域找到月氏人的位置，这可谓是九死一生、难上加难的事情。如果没有超乎寻常的胆量，这个任务就没法完成。为此，汉武帝在全国范围内招募愿意承担重任的使者，二十多岁的张骞毛遂自荐，汉武帝于是派张骞在公元前139年率领一百多人的队伍离开长安，朝着完全陌生的国度出发了。 张骞历经十三年的探索，吃尽各种苦头，虽然找到了月氏人，却没能完成汉武帝交代的任务。不过，张骞带回了大量有关西域的一手信息，于是，汉朝人对楼兰又增加了几分了解，张骞对楼兰是这样描述的：“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 此时，西汉和匈奴间的全面战争已经爆发，卫青早已在龙城、河南两次战争中取得胜利（龙城之战发生在公元前129年，河南之战发生在公元前127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又三次出兵陇右，打通了河西走廊。汉武帝随后在河西走廊设武威郡、酒泉郡以治理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又分武威郡和酒泉郡，增设张掖郡和敦煌郡。武威郡、酒泉郡、张掖郡、敦煌郡合称“河西四郡”。  河西四郡 “河西四郡”如同西汉的手臂，它逐渐触及到了曾经遥不可及的西域，而楼兰也近在咫尺了。公元108年，汉武帝派霍去病昔日的将领赵破奴出兵西域，赵破奴率七百骑兵攻入楼兰，俘虏楼兰王，又击破姑师国，使汉朝的势力从此进入西域。 争夺楼兰国楼兰国“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民随率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它。”这是一个兼具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小国，国力并不算强大。月氏人强盛时，楼兰国臣服于月氏人。匈奴人击败月氏人后，楼兰国又臣服于匈奴人。 公元前119年，卫青、霍去病在漠北击败匈奴后，西汉北部的边患得到了解除。这年，汉武帝再次派张骞出使西域，联络西域诸国以“断匈奴右臂”，从此，汉武帝开辟第二战场，把经营西域作为战略重点，和匈奴人展开了竞争。楼兰国是西域的门户，匈奴人于是加强对它的控制，屡次指使楼兰人劫杀西汉的使者，以阻断西汉和西域诸国的联系，汉武帝派赵破奴进攻楼兰国便是这个缘故。  西域诸国分布图 楼兰人战败后，不得不归附西汉，匈奴人自是不会乐意，于是，匈奴人发兵进攻楼兰国，迫使楼兰王再次臣服自己。西汉和匈奴都是大国，楼兰国不愿两头得罪，干脆两头押注，同时向西汉和匈奴派出质子（把儿子派到外国做人质）。 公元前104年，汉武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远征大宛，楼兰王前一秒给汉军放行，后一秒就接到了匈奴的任务——拒绝汉军通过。很快，屯兵玉门关的汉将任文得知了这个情报，他连忙把此事汇报给汉武帝，汉武帝当即对任文下诏逮捕楼兰王，并把楼兰王带回长安审问。汉武帝责问楼兰王时，楼兰王直言道：“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愿徙国入居汉地。”汉武帝见楼兰王实话实说，便赦免楼兰王，派遣楼兰王回国，同时也给楼兰王交代了一个任务——匈奴那边有什么消息，你及时给我说。 楼兰王回国后，不得不做起了双面间谍。双面间谍是不好当的，也是很难被领导信任的，从此，匈奴不再信任楼兰王，楼兰国由此和汉朝更加亲近。公元前92年，楼兰王去世，楼兰国首先派人来到长安接质子回国继位，西汉没有答应，解释道：“天子喜欢质子，不能派遣回国。你们就改立其他人吧！”楼兰人无可奈何，只好改立他人为王。实际上，汉武帝不派遣楼兰质子回国继位的原因是，楼兰质子犯法，早就受宫刑成了太监（真是有点尴尬）。  汉武帝的影视剧形象 楼兰新王继位后，继续两头押注，同时向西汉和匈奴派出质子。楼兰新王去世后，匈奴这次提前得知消息，派遣楼兰质子回国继位。西汉为拉拢楼兰王，便令楼兰王入朝，并许诺会加倍奖赏。楼兰王后对西汉不派遣前后两位质子回国感到不满，便劝楼兰王不要入朝，耳根子软的楼兰王予以采纳，于是找理由推辞了。 楼兰王是匈奴扶持的，自然对匈奴更加亲近。在以后的日子里，楼兰王索性放弃两头押注的政策，对匈奴一边倒，做匈奴的耳目，屡次劫杀西汉的使者。楼兰王一边倒的政策让一部分国人感到了担忧，其中就有他的弟弟尉屠耆。尉屠耆为避祸，于是投降了汉朝。 公元前77年，大将军霍光派傅介子出使西域诸国，傅介子严厉责备劫杀西汉使者的楼兰王和龟兹王后，楼兰王和龟兹王当即表示谢罪。傅介子回到长安后，建议霍光除掉反复无常的楼兰王和龟兹王，并主动请行，刺杀龟兹王，以威慑西域诸国。霍光说道：“龟兹太远了，你就拿楼兰试试吧！”就这样，楼兰王很不幸地成了西汉的试验品。 傅介子带领士卒路经楼兰国时，楼兰王对傅介子责备自己的事情怀恨在心，连见傅介子一面都没有。傅介子见目的没有达到，便佯装要离开楼兰国，抵达楼兰国西界后，傅介子对翻译说道：“汉使者带着黄金和锦绣行赐诸国，国王不来接受赏赐，我可要去西边的国家啦！”楼兰王见钱眼开，不愿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很快便带人来见傅介子。傅介子设宴接待楼兰王一行人，酒过三巡后，傅介子把醉醺醺的楼兰王带入自己的帐中，两个士卒拔刀穿透楼兰王的胸膛，楼兰王当即死亡。 楼兰王的随从一见情况有变，登时酒醒，拔腿就要逃跑。傅介子对楼兰王的随从安抚加恐吓，大声喝道：“你们的国王背叛汉朝有罪，天子派我诛杀他，是要立在汉朝做质子的前太子为国王。汉朝的大军就要到了，你们谁也别反抗，有敢反抗者，只有灭国一条路可走！”傅介子一言既出，楼兰人不敢做丝毫的反抗，于是，傅介子带着楼兰王的首级顺利回到长安。汉昭帝为嘉奖傅介子，遂封傅介子为义阳侯，食邑七百户。 事后，西汉立尉屠耆为楼兰王，并将楼兰国改为鄯善国，派士兵到楼兰国屯田，加强了对鄯善国的控制。 公元前60年，汉宣帝设西域都护府，统辖西域三十六国，使西汉成了西域唯一的宗主国。  西域都护府 此时的匈奴在不断地衰落中走向内乱，自然无暇顾及西域诸国，公元前53年，呼韩邪单于为击败弟弟郅支单于，向西汉称臣。公元前35年，汉将陈汤远征西域，斩杀郅支单于，彻底消除了汉朝的边患。公元前33年，汉元帝把王昭君赐给呼韩邪单于。至此，匈奴彻底臣服于西汉。 争夺鄯善国公元8年，王莽篡汉，建立新朝。王莽贬低西域诸国王的称号，统统改称为侯，又将汉朝赐予匈奴单于的“匈奴单于玺”改为“新匈奴单于章”。王莽的举措引发了新朝与周边国家不必要的外交冲突，进而引发了不必要的战争。于是，匈奴、西域诸国与中原王朝和平相处半个多世纪的局面就此被打破，西域诸国由此脱离中原王朝的统治，匈奴亦由此重新进入西域，成为西域诸国的宗主国。 公元48年，匈奴再次爆发内乱，并彻底分裂为南北两部，南匈奴单于像呼韩邪单于那样臣服于东汉，北匈奴单于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付南匈奴和东汉身上，北匈奴对西域的控制随之减弱。 此时正是东汉进入西域的大好时机，而汉光武帝刚统一中原，他实行休养生息、保境安民的政策，多次拒绝西域诸国希望东汉设立西域都护府的请求。于是，西域进入北匈奴想管却力不从心、东汉压根不想管的状态，西域诸国为争夺霸权，彼此间爆发了无休止的兼并战争，鄯善国无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战争中。鄯善国经过多年战争，先后兼并小宛国、精绝国、戎庐国和且末国，成为西域东垂最强大的国家。  西域古城 公元73年，汉明帝大举讨伐北匈奴，重启经营西域的战略。汉将窦固击败北匈奴后，派班超出使西域。班超带领三十六人抵达鄯善国后，敏感地察觉到鄯善王和北匈奴暗中勾结，他对属下们说出那句著名的“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后，趁夜袭击人数众多的北匈奴人，取得斩杀三十多人，烧死一百多人的胜利。第二天，班超召见鄯善王，拿出北匈奴人的首级，鄯善王胆战心惊，从此彻底归附东汉。 鄯善国的归附为东汉经营西域开了一个好兆头，公元74年，窦固等出兵西域，大败车师国，威震西域诸国，汉明帝随后设西域都护府，使东汉成为西域诸国的宗主国，然而好景不长，汉明帝在第二年驾崩，北匈奴趁机出兵西域，重新和东汉争夺西域诸国的控制权。新继位的汉章帝继续采取修养生意、保境安民的政策，放弃了经营西域的策略，废西域都护府，召回了东汉在西域的所有官吏。 东汉大部分官吏遵命回国，只剩下班超一行人在西域苦苦支撑。班超对西域诸国实行怀柔政策，以夷制夷，逐渐降服西域诸国，并在公元90年大败侵犯西域的贵霜帝国的七万大军。公元91年，汉和帝重设西域都护府，以劳苦功高的班超为都护，再次使东汉成为西域诸国的宗主国。  班超的画像 相较于西汉对西域的经营，东汉对西域的经营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其后，西域诸国又两次叛变东汉，东汉亦两次废西域都护府，北匈奴的残余势力也总是趁机重新进入西域，和东汉争夺对西域诸国的控制权，作为西域门户的鄯善国无一例外地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两汉时期，楼兰—鄯善国可谓是中原王朝兴衰的晴雨表，中原王朝强盛则得之，中原王朝衰弱则失之。 魏晋南北朝时期，鄯善国和中原各国依旧来往不绝，当然也少不了许多割据政权（西凉、北凉等）和北方草原汗国（柔然）对它的争夺，鄯善国亦趁乱打劫，没少发战争财。 鄯善国时而归附中原王朝，时而归附草原汗国，又时而趁乱谋利，它无论怎么做，都会引起一方势力的不满。或许，这就是夹在大国中的小国的宿命吧？ 公元445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后，开启经营西域的战略，派大将万度归讨灭鄯善国。随后，拓跋焘按照中原内陆的方式治理鄯善国，鄯善国从此不再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存在，至此，享国600多年的楼兰—鄯善国灭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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