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串场人家（四十五）

串场人家（四十五） 

作  者：乔 永 星

图  片：选自网络

身随心转，看到二凤子丢下一句话。在一支小小的桑树扁担上做起了文章。莫非我数次为吕芳挑水，她有所察觉，仅此而生醋妒之意？莫非她不见了我从不离身的扁担不翼而飞，而到了知青屋里？莫非她见我一桑树扁担而变成老槐树扁担，眼一眨，老母鸡变雄鸭，看到我肩上因换了工具而不适应的样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离弦之箭，直向董家墩子射去。二凤子哭成了泪人儿，大被蒙头，房门紧闭，其母被这一幕弄得手足无措，不知所以。见我跟来，如见救星，连忙说道：“三子，你来得好，帮我劝劝二姑娘，好好的一个人，出去一转，哭得像个泪人儿，问她千遍，就是不开口”。

毕竟男女有别，听她娘这么一说，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轻手轻脚地走进二凤子和三姑娘的房间。农村姑娘，没有一人一间的闺房，姊妹俩一张床，抵足而眠，床很简陋，两条长凳搁着个竹床子。换身衣服各放各的枕边。没有什么梳妆台、梳妆盒的摆设，一梳一镜一雪花膏瓶子。最大的家什，就是一斑剥漆落的箱子。这箱子，就是她俩的全部家当。

二凤子趴在床上，嘤嘤啜泣，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我，更是像受了多大委屈，哭声又大了起来。我强忍心痛，悄悄坐到床边，半实半空，半截屁股悬空撂在床外。二凤见状，似气不打一处来，右臂一推，冷不防我跌了个四脚朝天。屁股落地，泥地上似砸了个坑。二凤见状，知自己闯了祸，立即从床上跃起，边拉着我的手，扶着我的头，说道：“三哥，对不起，跌疼了没有？我不是有意的。”在顿生愧疚之意的同时，伸开双臂，拉着我，几乎是揽我入怀，把我扶到床边坐下，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又哭了起来，粉拳如雨。敲得我浑身麻酥酥的。

“就为扁担，值得这样伤心吗”。我打破沉默的僵局。二凤听了，抬起泪眼，说道，那个扁担，有我在上面刻的鸳鸯。我不懂，也不会，可就是你为我家挑粪的那一天，我悄悄地在扁担两头刻了两个鸟儿，我的本意它是凤，一头一个，两个凤，就成了个二凤子，我就是要在你肩上跳来跳去，陪着你，不分不离。你倒好，不懂人家的心，说给人就给人了。我见你身边的扁担不见了，四处打听，才晓得你把扁担给了吕芳。人家的心早就把了你，你就正眼也不看我一眼。我就是吃个虱子，也要把两个大腿留把你。我没得你那么多墨水。好歹，也是个高小生。再说，嫌我文化低，你就不能教教我？人家恨不得把心掏给你，你却像个木头人。

听了二凤子一席话，我茫然失措，愧意顿生，一时竟无语以对。见到箱子上针线匾里的四只鞋底，针脚密密实实，横竖上行，一崭儿齐，在光线略显黯淡的房间里，耀眼显目。依大小观之，可以断定，是男人的鞋底，且大小有别。

我正好没话找话说，二凤啊，这鞋底纳得不错，线脚匀称，生活干净，千针万线的，白布无一点斑斑印印的，好针线活啊，是你妈做的吧？

二凤子来了精神，愁云一扫，说道：还说呢，人家不知道你脚尺寸，在你扬场的吋候，按你踩的脚印量的，来试试，说完，不管我同意与否，搬起我的腿，搁在她腿上，拿起鞋底，把脚几乎搂在怀里，就着脚量了起来。脸上第一次绽开了笑容。我俩如此又一次近距离，又是一对一的接触。二凤子吹气如兰，似有意无意地把脸贴得更近些，我的感觉，几乎就是脸脸相贴。

二凤子的似水柔情，我感同身受，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男人，对男女之事岂会无动于衷。何况，二凤子与我，自小在一起，手拉手地走来，她挑大的，熟透的桑椹，一个一个地送进我的口中，她将煮熟的鸟蛋，剥壳而用那馒头似的小手，一个不剩地塞进我嘴里。还有那香喷喷，黄灿灿锅堂内烧的棒头，悄悄地塞进我的怀中。漫长但浪漫奇异的岁月，二凤子一如既往，一往情深。如果说少时的幼稚天真，尚具有一定的盲目性与少而无知的话。如今二凤已是近二十的少女。在农村，在那个年代，已到了谈婚论嫁，春心荡漾的年龄。

岁月的敲打，年轮的锤锻。二凤子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常跟着我的少年女孩，那当年的我，也被繁重的农活，从不离肩的桑树扁担压出了铁塔似的小伙。二凤子情窦开于何时，不得而知，所知者，她对我的好，一以贯之，从未更改。那千针万线所纳鞋底两双，都是为我而纳。二凤子说：一双为单鞋，准备仿城里人，做个松紧带的方口大底布鞋。另一双，我放了一韭菜边子，上寒时，怕你脚冷，为你做个两片瓦的棉鞋。今趁手问你，面子用黑灯芯绒还是呢子的？我说，随你！二凤说：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不是随我。我听了，感动之余，说道：那种便宜用那种。这买布的钱，我来出。二凤子笑靥如花，说：我送你的礼物，理所当然，该由我出。我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他人纳鞋底，做布鞋，并作为礼物送给我喜欢的人。三哥你不要推托，打我的脸。我拗不过她，只好点头无语。

待她情绪稳定后，我对她说：至于扁担的事，二凤妹妹，你可能有些误会。知青吕芳，同你年龄相当，毕竟是城里人，虽不说是娇生惯养，但挑水这样的重活，她可从未做过，那稚嫩的双肩，娇小的身体，被两桶水压着，让人看了于心不忍。我便伸出援手，这挑水之事，于我是平常之事。何况，吕芳与我是校友，困难的时候，搭把手。当然，我也承认，吕芳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不仅有理想，有抱负，有人生目标，并朝着这个目标不断向前迈进。她勤奋的同时，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她更极具知识女性的魅力。

下放以来，她没有被艰苦的生活和繁重的劳动所击倒，反而越发坚强起来。在场头，在田间，在花仓，都能咬紧牙关，克服一切困难。经风霜雨雪考验的吕芳，更具现代女性的风采。尽管，在我心中，她的形象，人品，美貌，如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但我仍虚掩着的爱的大门，若开若闭，至于说她的心门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坦诚地说，她是我心中的偶像。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乔永星，1949年出生在上海，10岁随母亲下放回到盐城新兴公社。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回到农村，在农村生活二十余年后，随知青妻子返城。喜欢写些散文，小说之类，大多是农村生活题材。已完成《串场河畔》、《串场故事》两部系列小说和《学书》中篇小说以及几十篇短篇小说。累计近七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