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越来越近,远方的亲朋一拨又一拨归来,仿佛为履行一个承诺,或完成一年里最后一个仪式,我们总要想方设法地聚一聚。 微信年代,一年的时空阻隔,似乎并没有使相聚显得多么温情脉脉,一番寒暄与吃喝之后,便生出了许多感慨。时光的匆匆,世事的艰难,人情的冷暖与世态的炎凉,不知不觉间就给话题涂抹了一层怆然的底色,而没有人愿意提及过往中收获到的幸福与成功。 除了些许矫情与贪念的意味,这些感慨大多是真实的。当我们费尽周折历尽坎坷去追寻,也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没有哪一样可以在生命中永恒,我们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因为得到而萌生的喜悦,却又在惶惶然之中深刻地体会到“失去”的痛楚,青春、健康、爱情、亲人、友谊、金钱,所有的一切仿佛流沙,越想紧紧握住,越是从指间飞快地漏掉。 既然最终难免失去,那么这一生,我们的追寻,意义到底是什么?受伤了,谁可相依相伴?让自己安下心来的底线会是在哪里,永远究竟有多远?这些疑问,始终得不到明确的答案,就如苏轼在词中所言“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心中有恨,终究无处可诉,寒枝与沙洲究竟有多凉,有多冷,也只有自己知晓。 冷冷的光阴之箭啊,射过来,带着最尖锐的凉意,让我们无处可逃,而撑起内心的,唯有自己。 伟岸如杨绛先生,也无法逃避芸芸众生一样的境遇。读她的《我们仨》,一段话一直没有忘记:“人间不会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尽头了。一九九七年,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失散了。”无疑,这段文字讲的是人世间最惨痛的“失去”,经历十年动荡,晚年又失夫丧子,还有比这生离死别更难以承受的痛苦吗? 杨绛先生接下来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现在只剩下我一人。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做'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一个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关于失去所带来的悲痛与酸楚,她没有多著一字,云淡风轻般的语言里,道出的依然是一份追寻下去的执着与坦然,举重若轻,却又动人心魄。 我们自然活不出杨绛先生如此智慧练达的境界,但在现实的困境里,用时间来遗忘和修复伤痛,然后继续振作精神勇敢地追寻下去,是我们必然要做出的选择。 “多歧路,今安在?”生活如同一个个分径歧路,没有人可以将所有歧路走完,无论我们选择哪一条,都要错失无数条,其中的喜悦与悲伤,便堆积成生命的美丽。 我们不断地失去,又不停地追寻!“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写下过歌曲《送别》的弘一法师李叔同,晚年绝笔的四个字“悲欣交集”,或许可以作为我们这一生最好的注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