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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虚失业日记(八)

 假装在革命 2021-07-18

整个六月份,小区的理发店每一天都排着长队,我不得不因此在外边剪了一次头发。比较郁闷的是,这次剪头发,效果确实很不咋的,给我理发的小伙子连左右对称都没有整明白。
“师傅,你看看是不是左边低了右边高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着急得不行。
“啥意思?”
“左边头发剪多了,看不出来吗?”
理发师将我脑袋右边的头发多剪去一些,我这又发现:左边的头发又显得多了。
如此折腾几个回合之后,他很利落地给我剪成了圆头。——离光头只差一丁点儿的距离。
师傅理发的技术不算很好,推销的意识倒是一流。从我躺下洗头开始,他就一个劲地建议我办一张他们店的会员卡,——充三百送一百,将来理发打八五折。我一看这店,装修粗陋,员工没几个,顾客也少,干脆就不听他的话,任他叽里呱啦说下去。
也许是我的不友好态度影响了他的心情,以至于他咔嚓咔嚓给我整了个全新的发型。庆幸的是,我这一圆头整体看起来是匀称的,要不我真的没法出去见人。
我喜欢小区的理发店,因为这儿性价比高。五年前,这儿洗剪吹25块,三年前,这儿洗剪吹25块,到现在,这儿洗剪吹依然还是25块。可见,这理发店老板一门心思想在小区里深耕,用合适的价格换取高转换率的回头客及新客户。故所以,他店里的生意总是特别好,店里排不下的人直接排到门外边去。——哪怕太阳如此火辣辣。
最近一阵子的白天,理发店里仅老板一个人在忙活,他仅有的一个员工似乎是休假了。
“还有一位师傅呢?”有一次我问老板。
“他呀,情况不一样了,准备要娶老婆,做了个兼职,晚上通宵开车给人送货,白天一般得下午才能来上班。”
我心想:会开车还真是一门手艺,至少不那么容易断了生路。
下午,我去到店里,老板正在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做头发。他的另一个伙计依然不在。
“等几分钟,我打电话叫他出来。”
眨眼间,小伙子就过来了。我一打量,这家伙还真是憔悴了一些,头顶上依稀可见几根白头发。他穿得很正式,将衬衫紧紧扎在裤子里,他穿的是黑色皮鞋,看起来倒是有点像白领一族。
我没事喜欢跟人闲扯,趁着店里人不多,正好可以跟小伙多聊几句。原来,他兼职的工作是给人送牛奶羊奶,不只是送,还得去某处取来,一晚上倒腾很多趟,过程中打个盹的空隙都不太有。他的女朋友是江西人,而且是个大学生(大专),对方家庭对女婿倒是没有特别的要求与期望,只是,一方地域一方风俗,结婚彩礼始终是绕不过去的。他笑着跟我说了个数,这数说不上是巨额,但对于一个做着平凡工作的理发师而言着实不是个小数目。至于他在店里一个月能拿多少,那就不是我合适问及的范围了。
“日夜操劳,一天睡五个小时,累不累?”我问他。
“一开始肯定累,慢慢也就适应了!”他的眼睛里亮着光,显然并不因劳累而苦恼。
也许不多久,这小伙赚够了钱,娶回他心爱的女人。他带她一起来到这里干活。也许,他回家结完婚就不过来了,以他的手艺及吃苦精神,他两口子再不济也可以找个地方自己开个理发店。
我们正闲聊着,旁边的老人家做好头发准备洗去。
“哎呦,癌症可真是要命,放疗化疗的,痛啊,可算没死,只能算是活着了。”她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向理发店老板陈述自己的沉痛经历。
老板不搭话,只是认真地听着。
“我这个花,看着还可以吧?”她问道。
“阿姨,您就放心,我们的技术没有问题的。”
我琢磨一下才知道,她所说的“花”是自己刚烫毕的新发型。
“我跟你说,当年的撒切尔夫人就是这样的。”老人家骄傲地笑着。
从她标准的普通话,再到她提起撒切尔夫人,——这老人多半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
“过两年就八十了,日子是难过,能活着总是好的……我特别喜欢深圳的天气。”
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似乎想让房间里的年轻人都听她说说话。
我剪好头发走出门去,老人家还就自己的新发型跟理发师进一步探讨呢。眼前的画面不禁让我想起沈从文在他的《湘行散记》中所提到的河上的力工:他们老到掉了牙,但是依然活得坚韧活得开明。
如沈老所言:有些人越老越珍爱自己,而很多的年轻人,浪费大把的光阴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惜(大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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