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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 哎呀，海哥，对不起，对不起！家里临时有点急事耽搁了，害你和几位等了这么久。我马上开门哈……请进！海哥。请进！各位。 我跟大家伙说一下哈，这位海哥是几天前就电话预约了的，我先给海哥剪一下哈。大热天的，男人头好理，剪短，清爽，超快！大家排排队，我挨个给大家服务，沒意见吧？ “没意见，黎阿姨。” “都老街坊了，哪有那么多怪气？” “谁叫你是'黎一剪’呢，去了那么多发廊理发店，就你的手艺最好，就多等一会儿而已，不碍事。” “反正晚上也是闲着，在你店里还有空调吹，舒服！” “子君，你这店开了好些年头了，我们都老了，就你还像个小妹子。” 哪有？海哥抬爱了。海哥，你坐这张椅，宽大些。还理盖子头吧？ “边上用电剪推干净，再用刀片刮光光，顶上留个小半寸。” 好咧，海哥。这头型满大街都是，今年的流行爆款。说实话，海哥，我这小店在万胜路开了23年了，门面前前后后都装修了好几回。可是我的这帮老顾客都还在，即使天天排队，也没见谁有怨言，都在照顾我的生意，撵都撵不走，真的让小女子我感动不已。我也没请人，一个人猴子跳圈似的从早忙到黑。累归累，可日子充实得很。 海哥，昨晚店子关门后，我还去京能家属区参加了王爷爷的追悼会，老人家98岁到那边享清福去了。我在灵柩前上了三炷香，看着老人家的遗像，他那慈祥而又充满笑意的面容如同昨日的模样，我的耳边当时就响起“丫头、丫头”的叫唤声，眼泪一下子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记得王爷爷第一次来店的时候，还是20年前。那时候，我的收费就是洗剪吹10元，王爷爷理完发后，直夸我的手艺好，付现金爽快得很。后来，我收费涨到38元，王爷爷出钱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随着咱俩由陌生到熟悉，才知道他是小八路出身，解放战争时参加过淮海战役、平津战役，是一位多次立功的老炮手。他的双耳都被炮声震聋了，戴着助听器呢。海哥，你可能不认识王爷爷，因为他一般都是上午9点左右来，你和他没有碰面的机会。每次来店之前，他必然给我打一个电话，电话里头，也是一叠声叫我“丫头”。海哥，剪完了，跟我到后屋洗洗去。 别光说我显年轻，海哥你奔六的人了，一点也不显老，洗过头之后看起来不过四十挂零。我现在给你刮一下哈，马上就好。我还接着往下聊哈。王爷爷从央企京能公司离休后，在国外的儿女要接他过去团聚，可老爷子固执，不肯离开中国一步，家人只好通过家政公司为他长期雇了一个保姆，照顾他的起居和日常生活。王爷爷工资、津贴很高，却舍不得乱花一分钱，除了接济乡下来的保姆一家以外，他的钱绝大部分都捐给了贫困学生。每年高考结束，他就在各种报纸上找那些渴望得到资助的大学生，录到地址后，便不声不响的去邮局，一笔一笔连姓名都不留的给他们汇款……对不起哟，海哥，不争气的眼泪又下来了，让我缓缓……海哥，你的完活了，这头不用吹。你是直接回家，还是在这里待会儿，听我把故事讲完？ “子君，别人都不服，我就服你，都快成演说家了。我才发现，你讲故事的水平越来越高。早被你灌了迷魂汤，迈不开腿啦。子君，请继续，我当你的铁粉。” 跟大家介绍一下哈，这位是海哥，我的好朋友，政府机关坐班的大笔杆子、大作家。他在我这里听到的传闻、小插曲，都写进了他的小说之中，大家说，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佩服佩服。” “失敬失敬。” “久仰久仰” 小燕子，你过来，阿姨帮你把头发修一修盘一盘，弄好后赶紧回去做作业。唉，现在的孩子读个书真不容易呢！夜夜作业堆成山！ 大家伙别小瞧我的黎一剪，这可是一个小社会呀！任你腰缠万贯，任你穷困潦倒，任你天南地北，任你男女老少，都得理理你的头发，是不是？各式各样的人聚会本店，奇闻趣事满屋子装不下！王爷爷在世时常夸我做干净生意，凭手艺吃饭，没有乌七八糟的名堂。所以，他才愿意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走里把路来到我店里理发。一直坚持到走不动了，才让保姆用轮椅把他推到这儿来。这说明人和人处久了，就会互相了解，彼此信任，产生感情。实话讲，我也舍不得这间店，舍不得一大批老顾客。我老公开建筑公司的，常劝我把这间店关张，回去做全职太太，我死活不同意。女人啦，要懂得自重自爱，千万不能成为老公的裤腰带…… “小燕子支持黎阿姨！” “美女，你好有思想，优秀！” “黎一剪万岁！” 不好意思啊，海哥，扯着扯着就刹不住车，跑远了。我还接着往下说哈。其实，我店里曾经出现过九个老爷爷，都是老顾客，就在最近这四五年间，一个个先后都走了。王爷爷是其中最高寿的一位。我记得还有一位罗爷爷，老俩口退休后就被保健品经销商洗了脑，每年都要吃十几万元钱的保健品，冬虫夏草，人参燕窝、深海鱼油，名目繁多，听得耳朵起茧子。他一到店里就给我们上课，推荐这推荐那，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营养学家。每回见到他，我就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还得时不时跟他搭话，真难受。海哥，你猜怎么着？做梦都想长寿的罗爷爷，不到八十就一命归西了，是九个爷爷当中最先走的。拿罗爷爷和王爷爷打比，我就特别敬佩王爷爷。年轻时把脑袋别在腰带上闹革命，从枪林弹雨中摸爬出来，身上留下多处伤疤。风风雨雨几十年，英雄本色丝毫也没改变。他还那么爱国，至死也不肯离开自己的祖国。享受退休待遇，却仍然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省下大把大把的钱，用来资助贫困大学生完成学业……王爷爷真了不起，他这一生过得好有意义呀……而自私的罗爷爷稀里糊涂就死了，有人怀疑他是被那些真真假假的保健品害死的，死得不明不白…… 海哥，我一妇道人家，大道理不懂太多。我就觉得吧，人活一世，免不了生老病死。唯有在死亡这件事上，众生平等，谁也逃不脱！澳门那个赌王，死到临头还花了十几亿保命，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白搭！既然人人都有一死，何苦要为之枉费心机！海哥，想穿了，死亡就像是最后一次回家，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我们活着时一定要做好人办好事，这才会有人一辈子念你的好，就像王爷爷一样。海哥，我想好了，只要我能动一天，我这黎一剪就永远不会关张。在这里，我能为街坊邻里美发，我的一技之长没有荒废，还可以获得稳定的收入，每天都可以和老顾客说说笑笑，回到家躺倒床上就能睡到自然醒，这种日子真幸福…… 海哥，看你起身，这是要回家去吧？那好，我手里有活，恕不相送。等着欣赏哥的大作呢。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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