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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桥历史上的四位闺阁诗人和三大名媛

 诸暨弘虫 2021-07-20

枫桥文化是一部书!这部书是由枫桥才子和枫桥才缓共同创造完成的。如果说这部书的正面挥写着以“枫桥三贤”为代表的男性才艺,那么它的背面,无疑清晰地渗透出以“三大名媛”为代表的枫桥女性的才情。——题记

骆问礼去世百年以后,枫桥骆氏门第再传佳话。不过,这次并非骆氏男子的科第功名,而是这个书香门第的另外“半片天”,创造了一个文化奇迹。大约在300年前的清朝,在枫桥的骆氏家族,竟一下子冒出了四位女诗人。
这个秘密,藏在一部名曰《浣香阁遗稿》的诗集里。此诗稿刊刻于道光丁未(1847)十月,刊刻者是枫桥骆氏族孙骆启泰。骆启泰为何要编这部诗稿?缘于他100年的骆氏家族,出了一位蜚声浙东诗坛的名媛——徐昭华。
徐昭华(1655—1731),字尹璧,号兰痴,又号枫溪女史、徐都讲(都讲:古代学舍中协助博士讲经的儒生)。祖籍上虞,曾祖徐麟由上虞迁会稽。徵士徐咸清之女,枫桥骆嘉彩(《浣香阁遗稿》作“骆佳采”,《枫桥史志》误作“骆如采”)。徐昭华幼承家教,尝从萧山毛奇龄学诗,称“女弟子”。著有《花间集》《凤凰于飞楼集》。徐昭华娘家徐氏,“历世以科目为京朝官”,祖父徐人龙与伯祖父徐宗孺同登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父亲徐咸清是绍兴蓬莱诗社创始人之一。徐昭华外祖父商家,更是声名显赫,历代为官为儒。外祖父商祚,官至兵部尚书;徐昭华之母商景徽,博学工诗,名重一时。
古代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即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徐昭华这样的大家闺秀,若要在枫桥寻找夫家,也确实只有“一门五进士”的骆氏门第配得上。于是,才子配佳人,会稽徐昭华与枫桥骆嘉彩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骆嘉彩(1654—1743),名襄锦,字嘉彩(佳采),太学生,候选州司马。家谱载:“公丰姿潇洒,一切尘冗事绝不撄情,望之若神仙中人,寿九十。”骆嘉彩是名门之后,进士骆问礼的后裔。骆嘉彩先世:父骆宪,字耳则,会稽邑庠生;祖骆绍,字周臣,号糜庵,太学生;曾祖骆方至,字子进,号灌河,邑庠生,陈性学婿;高祖骆先行,字君默,号钟严,又号筠圃,选贡生。天祖骆问礼,字子本,号缵亭,嘉靖乙丑(1565)进士。
徐昭华嫁到枫桥后,以“女德”处理家庭关系,以“才华”影响丈夫,他们夫妇栖息于“凤凰于飞楼”,夫唱妇随,吟诗作词,弄瓦弄璋,育有六子二女,婚后生活幸福美满。
说到徐昭华初嫁枫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记录在毛奇龄的《传是斋受业记》一文中:
仲山(昭华父)曰:“昭华幼不喜针刺,及问名后,其家名族也,姑遣喻昭华习女红,略习辍去。暨归,而小姑携绣床令绣,曰:'不习也。无已,请小姑绣,吾学之可乎?’及成,以所学绣与小姑绣共呈其姑令辨之,姑指昭华绣曰:'是最善。’其慧如此。”
徐昭华的父亲告诉毛奇龄,昭华从小不喜欢针线活,后来定婚了,夫家是名门望族。昭华的婆婆传话过来,让昭华学些针线活,谁知昭华没练几天就放弃了。嫁到枫桥后,有一天,昭华的小姑拿来绣床(刺绣时绷紧织物用的架子),让昭华绣花,昭华为难地对小姑说:“我不会绣,若非让我绣,就请小姑先做个示范,我在旁边学着绣,可以吗?”后来绣品完成了,昭华与小姑的绣品同时拿给婆婆,让婆婆辨认哪一件绣得好,婆婆指着昭华的绣品说:“这一件最好。”昭华就是这么聪明的人。
这个故事里其实还暗藏着古代的一个传统观念: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徐昭华的婆婆眼里,女人写诗终究不是什么“正经事”,所以在定婚后,婆婆竟特意“遣喻”未过门的媳妇务必“习女红”,因为妇人之无攸遂,在中馈妇人遇事不专断,职责在于料理家中饮食一类的事务。枫桥骆氏相中徐昭华,不是相中她的诗名与才名,而是她出身的门第以及持家的妇人之道。
但是,徐昭华非一般的女性,她不仅有才情,而且还勇于打破传统。徐昭华待字闺中时,她竟不愿从女先生就学,而是与哥哥徐东一起学习文史。后来学会了作诗,竟主动向父亲提出要求,非要拜异性学者毛奇龄为师不可。拜毛奇龄为师,并请毛奇龄当面课题面试,此举在女性文学史上是开天辟地的,正因为有徐昭华的一开先河,遂有后来袁枚公开招收女弟子之举。
徐昭华在夫家不仅恪守“习女红”“主中馈”的妇人之道,而且自始至终坚守她的写诗爱好。她巾帼不让须眉,拉拢家族内的知识女性,于家务之余搞起了诗歌创作。于是,在骆氏门第内,逐步形成一个夫唱妇随、吟诗作画、抒情言志的女性诗歌创作联盟,拉起了枫桥诗文天空中的“闺阁诗”大旗。在徐昭华的带领下,骆氏门第内冒出另外三位女诗人。
骆氏门第的第二位女诗人:何九娘。骆启泰在《浣香阁遗稿》中介绍:“九娘,姓何氏,为予族祖维尹公之配。工吟咏,出语惊人,与夫唱和,诗学益进。其生平感物寄情所作甚多,而不自收拾,稿竟失矣。今泰仅采得遗诗数章,附录于后,以表才媛云。”
骆氏门第的第三位女诗人:胡慎仪。骆启泰在《浣香阁遗稿》中介绍:“予族祖母胡慎仪,字采齐,山阴人,父世绎公,入籍大兴,官元城教谕。胡太君与仲妹慎淑(字景素)、季妹慎容(字玉章)俱工诗,朝夕酬唱,才名籍甚。太君为予族祖烜公之配,同夫客岭南。夫死,以诗学,亦负才名。太君著有《石兰集》已失传,仅存诗十余首。”
骆氏门第的第四位女诗人:骆思慧。胡慎仪之女。骆启泰在《浣香阁遗稿》中介绍:“其女思慧,诗亦散秩,只存一首,然皆必传之作也。”
四位女诗人,徐昭华稳居首位,排第二的当数何九娘。徐昭华对何九娘的诗作评价甚高,何九娘去世后,徐昭华作《挽九娘何氏诗二首》,除了对九娘的诗作有“妆台剩粉香虽散,箧底雅词韵必传”(人虽去世,但诗名必将流传)的夸赞之外,还有对何九娘妇人之道的夸赞,称其“贤母名高钟郝同,辛勤朂子苦丸熊”(何九娘的贤慧,无论是勤俭持家,还是相夫教子,均堪比历史上的钟氏和郝氏这样的贤妇。钟郝,晋代司徒王浑的妻子钟氏和王浑弟王湛妻子郝氏,两人均有好品行后世遂用钟郝”指代贤妇)。由此可知,四位女性写诗,完全是持家之余的业余爱好,是真正文化意义上的夫唱妇随。

四位女性诗人,或来自会稽,或来自山阴,或出自诸暨本邑,但同在骆氏门檐下生活。她们以徐昭华为首,不仅在家相夫教子,还在日常生活中诗文酬唱,一度在枫桥掀起了女性吟诗的浪潮,在诗坛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骆启泰在序言中说到了这层意思,他说:“卷内所称九娘者,乃吾族祖维尹公之配何太君也。徐太君痛其早逝,曾有'妆台剩粉香虽散,箧底雅词韵必传’之句。又族祖烜公之配胡太君讳慎仪,及胡太君之女骆思慧者,并工吟咏,与当时闺秀赠答甚多,奈何名虽播闻,而诗稿同付江波。”三位女性生前都留有诗稿,且一度因“才名”“才媛”而声名远播,无奈因身为女性,而一贯被重男轻女的俗眼排除在外,所以最终连她们的诗作也付之东流。
于是遥想,在300多年前的枫桥,在一个名叫“凤凰于飞楼”的骆嘉彩家里,在一个名叫“浣香阁”的书室内,一群女性诗人在那里促膝交流,她们不说东家长,也不谈西家短,她们说的是诗词的平仄与押韵,她们谈的是“诗中有画”与“画中有诗”。徐昭华的《花间集》和《凤凰于飞楼》就是在这里诞生的。徐昭华的诗意才思,得益于家族环境的陶治,得益于毛奇龄的诲导,但更得益于婚后和谐的夫妻生活。
骆启泰在序言中说:自太君(徐昭华)嫔于枫溪,吟咏不辍,著有《花间集》及《凤凰于飞楼集》。当时,名宿如陈其年、吴宝崖、曹秋岳与其师西河诸公,各为之序,名重一时,有非苏谢诸才媛所能及者。惜乎家无藏板,全稿散佚。泰甚不安,遂遍为蒐辑,得诗百数十首,虽非全豹,犹幸诸体具备,当鼎一脔,从可知味耳。爰缮录编次,采其旧评,合为一卷,亟储梓,名《浣香阁遗稿》。是阁,为太君吟诗处也。”骆启泰为寻找一代才女徐昭华的遗作,曾四方搜求,八方采集,付出了相当多的心血。最终,由他编刻的《浣香阁遗稿》,成为收录徐昭华遗诗最多的一部诗集(另有《徐都讲诗》(一卷)存世,收录诗作80首,由毛奇龄点定,不及《浣香阁遗稿》齐全)。《浣香阁遗稿》共收录徐昭华诗121首(所有研究徐昭华的论文均搞错了这个数目),且附录中还收录骆氏门第其他三位女诗人的作品,其中何九娘4首,胡慎仪14首,骆思慧1首,四人遗诗共计140首。这部《浣香阁遗稿》,也同时成为骆氏门第四位女诗人共同的遗稿。
凤凰于飞是成语,出自《诗经》: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本指凤凰高飞,百鸟慕而随之,后以凤和凰相偕而飞,比喻夫妻和睦恩爱,常用以祝人婚姻美满。凤凰于飞楼”,这个充满诗意的名字,曾经响彻于枫桥,他们既是徐昭华与骆嘉彩美满婚姻的温柔乡,更是一代名媛才思喷涌、佳作叠出的创作地。然而随着历史的演进,凤凰于飞楼与徐昭华的诗集一样,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直到后来,另一个枫桥才子——陈遹声的出现,才使得“凤凰于飞楼”走进了文字记载。
凤凰于飞楼,具体坐落在枫桥哪一个地方?答案在陈遹声的诗作中。陈遹声《万县道中》诗曰:涉世卅年经事久,无官三日便身轻。凤凰楼下买邻住(凤凰于飞楼在畸园东),朐䏰江中荡桨行。(笔者注:朐䏰江在重庆)由诗可知,一百多年前的枫桥,“凤凰于飞楼”尚保存完好,而陈遹声的畸园就在凤凰于飞楼的西面。陈遹声《移家诗五十首》里还写道:“山献蛾眉洗碧岑,凤凰楼侧画愔愔(凤凰于飞楼,为徐昭华女史旧居)。
其实说到“枫溪女史”或“枫桥名媛”,除了骆氏门第有以徐昭华为首的四位女性诗人,枫桥陈氏门第已有两位才女名闻遐迩在先。一位是陈洪绶(1599—1652)小妾胡净鬘,一位是陈洪绶长女陈道蕴。她们年长于徐昭华,但与徐昭华同时存世,且必定有所交集。胡净鬘善画蝶,陈道蕴善画竹与写小楷。陈洪绶有“文词妄想追先辈,画苑高徒望小妻”的诗句写胡净鬘,陈遹声有“娇女能写经(陈道蕴),侍儿工画蝶(胡净鬘)”的诗盛赞陈氏门第的二才媛。由此说来,明末清初枫桥名媛叠出,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虽然这些名媛多来自枫桥之外,却也从一个侧面反映枫桥多名门望族,枫桥多青年才俊。

陈遹声生前藏有《明季名媛画像册》,计有历史上的名媛三十位,他一一为这些名媛的画像题诗。而枫桥的徐昭华和胡净鬘,也名列其中。陈遹声题徐昭华画像曰:“骆丞家世住枫溪,一棹镜湖归去兮。三月夫乡风景好,苎萝春雨鹧鸪啼。(上虞徐昭华,吾里骆妻)”题胡净鬘画像曰:“绿杨城郭是侬家,嫁得夫乡近浣纱。红叶帐中惊旧梦,画桥明月玉钩斜。(江都胡净鬘,吾宗老莲先生妾)
在枫桥,胡净鬘居室名“曼殊室”,陈道蕴居室名“写经轩”,徐昭华居室名“浣花阁”。三位女性,成为明末清初枫桥在诗书画领域享有盛名的“三大名媛”。
 

【附录】
西湖竹枝词
徐昭华
赤石矶边湖就姑,长将绿发石边梳。
妆成只怪西施巧,那便花花似此湖。
此诗本集失载,吴宝崖从陆蕙思选本中得之,时竹枝四百首,以此冠卷。徐野君每谓:“是诗只拈“西湖”二字,便出人一地。”又谓:“古诗'花花’相对俚语'花花世界’,二字谁敢拈出?”《西河诗话》云:“钱塘吴宝崖与家骥联作西湖竹枝词,每人百首,自以为穷极工巧,及观徐野君所选竹枝有闺秀一首(即徐昭华诗),二人一见,遽毁己作,且谓铁崖亦未曾有。今骥联百首已刻,而复弃为是也。” 
忆外二首
何九娘
更深独坐自沉吟,追思离情泪满襟。
新月纱窗刚照上,思君不见梦中寻。
凄凄风雨动离愁,日日忧思容懒修。
怕向菱花照瘦影,为郎憔悴恨悠悠。 
弄花香满衣
胡慎仪
小苑红深绿未肥,独攀娇蕋弄芳菲。
双双粉拍穿花蝶,何事随人上下飞。
蒋心余评云:采齐诗如光风兰蕙,舒展自如,兼工为诗,余姿致楚楚在金荃兰畹间。 
秋山瀑布
骆思慧
劈破高峰最上头,玉龙直下隐潭湫。
横空百尺银河泻,挂壁千寻素练浮。
溅雪喷云枫叶冷,穿崖度壑翠峦秋。
谁来濯足飞泉里,洗尽红尘一泳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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