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救”这一耸人的字眼,很多人不禁思考,我们的原创音乐真的已经到了这样的危急状态了吗?从数据来看,我们每年原创音乐的产出其实越来越多,音乐平台入驻的原创音乐人数量也在几年间从数万人跃升到了20W+。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不过也存在匠心不足的问题。正如刘欢所言:“这状态挺尴尬的,我们看起来很火爆……但是从一个唱片工业的衰败过程到新的东西树立,我们现在还一直在这个过程。”也就是说,当下的流行音乐文化,其实仍处在一种转型的断层里,模糊了旧有的文化地图,新式文化的成型也还没有完成。短视频为音乐带来前所未有的高产出与传播度,却依然难掩文化上的失落,我们从没像现在这样期待更多真正的好音乐。于是,在音乐工业加速下沉的时代,环球音乐、索尼音乐、华纳音乐、BMG等唱片公司开始定期组织创作营。像网易云音乐这样的音乐平台也推出词曲创作大赛、线下创作营等举措,担负起提升音乐品质、引导用户审美的责任,推动建立一种多元、开放、新质的原创音乐生态。消费、享乐的大众化,正在神话般地对流行音乐进行文化重构。但明明应该是原创音乐百花齐放的时代,我们脑中回旋的却往往是同一种洗脑旋律。据音乐博主“范筒”统计,从2019到2021年初的26首歌网络热门歌曲,只用了“4536”、“6415”、“卡农”这三种和声套路。短视频的出现,让15秒就能统治耳朵的音乐成为源源不断的爆款,所谓爆款背后的商业价值也让行业对批量复制“口水歌”趋之若鹜,对创作力强调的也越来越少。如范筒指出,“歌曲创作的门槛进一步降低了,最关键的就一点:写两句'上头’的旋律出来。”当一首歌的创作变成了周密的运算,要求歌曲匹配在短视频场景中的每一句都精确踩在大众的嗨点上,也就抹去了创作中本该有的生命力和个性表达。就这样,我们进入了一个爆款很多、创造很少的音乐时代。而一批音乐实力堪忧的新人,靠着流量或颜值被打包塞进选秀节目,也不断拉低着音乐行业的基础水准。这些选秀出道的偶像,音乐作品往往只是其商业价值的附属品,却占据了音乐市场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当然,也并非每个人都喜欢听那些所谓的神曲,但算法推荐机制和公共场所不断播放的洗脑旋律让无人“幸免于难”。透过所有消费者瞄准一个消费者的算法推荐,默认别人喜欢的歌你也会喜欢。算法依赖下的推歌机制让流量不断倾斜、叠加,音乐收听端的马太效应越发明显。虽然刘欢认为神曲的出现是每个时代都会有的正常现象,但当主持人鲁健提到“神曲也是原创音乐一部分”时,他却严肃地说道:“算不算原创不好说,因为我认为呢,原创应该是一个体现音乐人自己理想和审美,甚至价值观的一种东西。”显然,刘欢的言外之意就是当下的很多神曲并没有独创的表达和审美,很难算得上是原创。正如节目所提到,在短视频时代,一些被算法和资本助推出的作品,只能作为背景音乐昙花一现,难以持续。那类常常被诟病的爆款歌曲,其实就是“口水歌”,通过短时间内不断重复的歌词和旋律来增强受众记忆,达成所谓的“洗脑”目的。这些歌虽然能迅速走红,但寿命极短,比如《清空》《你的眼睛像星星》《半生雪》《学猫叫》,就是速红速朽的代表。还有一类质量过关的爆款歌曲,则是制作上达到了较高的行业水准,不仅击中了大众情绪,也反映着时代特质,从而能够持续性地走红与流传,如《错位时空》《你的答案》《热爱105℃的你》《起风了》等。B站UP主“叨叨冯聊音乐”在给时下热门歌曲的打分视频中,也给最近很火的《热爱105℃的你》打出了高分,认为这首歌不仅旋律丰富、节奏张弛有度、编曲有层次,而且很好地表现了蒸馏水这一主题,其创作水准和用心远胜于一众“口水歌”。而创作出这首歌的阿肆,其实早就是内陆公认的实力很强的音乐人了。可见,要想重新定义爆款歌曲,归根结底还是在于音乐人的创作本身。在强调个性表达的时代,越来越多的音乐人选择自己作词作曲,但很多新生音乐人连最基本的技能也是缺乏的。据网易云音乐发布的《中国音乐人生存现状报告(2020)》显示,7成音乐人认为自己需提升专业技能。一般来说,传统的音乐学院更多是打基础,主要承担的是系统的乐理和器乐训练,但不会教人怎么写歌,实操性非其所长;线上也有些培训课程,不过针对性不强,而且失去了面对面的交流互动。目前,出现了一种比较新的方式就是线下的创作营,兼具针对性、实操性和互动性,由此成为当下唱片公司、音乐平台普遍的摸索方向。不妨以近期刚刚结营的网易云音乐星辰集·词曲创作营为例,做一下分析。据悉,该创作营去年开始举办,今年的国风季不久前结营。在类似活动助推下,也涌现出不少的优秀歌曲,此前星辰集中20岁男孩陈志杰创作的《晚安》经颜人中演绎后总播放量超10亿,成为现象级爆款。而在今年,王海涛、易家扬、刘胡轶、戴荃等行业顶尖词、曲、编创作人加入导师阵容,鼓励学员以国风元素为主导,与民谣、说唱、流行等多种分众音乐融合,打造真正优质的新国风作品。在讲参与创作营收获时,音乐人执素兮就特别强调导师对实操性的指导:“易家扬导师讲课时讲到自己写词的经验时,会突然被他的某句话点到,脑海中产生想法……'不要只架构一个虚幻的景,要试着要把别人拉进你的景里面,而不光是有景,还要把故事放到景里面去’”。相比网课与传统的学院式授课,线下创作营的场景感让导师与学员之间更能达成“寓教于乐”的高效沟通。在课后实操中,创作营也以分组模式开展竞争与合作,让各种风格的音乐人发生思维碰撞,而学员间、学员与导师间的高互动,也都是音乐人闭门造“歌”比较难获得的体验。学员高可意在采访中谈到:“大家的个人风格都挺明显的,而且差的都挺多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在互相地去牵制,为了有一个更好的作品融合,最后真的做出了很惊喜而且很有意思的作品。”摘得创作营大满贯(最佳作曲奖、最佳探索奖及一等奖)的情桑也表达了类似想法:“一个人的可能性是有限的,但是当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会知道音乐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比较难得的是,当大众甚至音乐从业者都开始质疑,算法推歌的时代中,创作一首好歌还有多少价值时,类似的教学活动,仍然在向创作者强化这样一个信念——“音乐人……应当尽可能地去保留自己的风格,并同步学会如何跟受众建立情感连接,把用户带入到你的歌曲(故事)中,兼顾歌曲的质量和市场接纳度。”我们迎来了爆款遍地的音乐时代,但真正能留存下来,沉淀为金曲的歌似乎并不多。转型后的华语乐坛为何再难诞生金曲?这是近年来行业不断在反思的问题。多元渠道使得音乐营销具备了更多不确定性,短视频成为音乐宣发的利器,同时也带来了用户消费的碎片化。当批量复制的歌曲也能产生商业价值,行业对拥有巨大市场的“口水歌”趋之若鹜。这些都造成行业中营销比重渐渐大于制作的畸形现象。金牌制作人陈耀川在去年的星辰集词曲创作营中说道,“曲是一首流行音乐的下限,词是上限。一首歌的曲决定流行的可能性,歌词决定的是的高度与深度”。而在“口水歌”的短期利益驱使下,从业者不再追求上限,而是在不断挑战下限,流行音乐创作标准越来越低。而这些弊病,在国风歌曲创作上暴露得尤为明显。当下,虽然国风热持续,但也越来越鱼龙混杂,成为抄袭、侵权重灾区,尤其在最能体现国韵的词作方面,往往是辞藻堆砌、叙事空洞、布局混乱,空有佳字而无佳章。比如,乐理不通却写出流量爆款的李袁杰,在《离人愁》里用一句“白了华发”挑战常识,“两股痒痒”更是让人不知所以。2016年,一位名叫@程序员Delton的甚至做了个写古风歌词的生成器。回顾集齐一众高超作曲作词人的华语黄金时代,如罗大佑文学与流行性兼备的词曲引发的时代思考,如方文山带来了流行音乐市场最早一轮的“国风热”。如今,国风热回来了,“方文山”们却没有回来。或许,这也是此次星辰集词曲创作营以“国韵复兴”为主题的原因——不能再让国风歌曲在浮躁的市场中沦为空洞重复的自我言说。正如戴荃所说:“国韵复兴,应该说是'复兴’两个字最重要。复兴就是如何做出一个跟之前不一样的国风,结合现在的一些行情、因素……我们总希望不要把非常老的东西拿出来再反复咀嚼,很没有味道,我希望能够未来化一点,实验一点。”回溯唱片时代的金曲诞生过程可以看到,分工明确的音乐制作流程与大量技艺成熟的词曲编作者很好地保证了当年那些“爆款”歌曲的质量。而流媒体时代的音乐创作更加地自由肆意,也更考验音乐人的能力和本心。因此,脱颖而出的全能音乐人少之又少,大多数音乐人其实都面临着“孤掌难鸣”的困境。于是,平台作为联系行业各方的重要桥梁,将各环节的优质资源联结、整合起来,并将大量的“卧室音乐人”集结在一起激发共创优势,成为产业转型期间打造金曲的应有之义。而除了创作营这种形式,更多对优秀词曲创作者的发掘、扶持也势必被更加重视。当然,要想孕育下一个罗大佑、方文山,不能完全寄望于音乐平台以一己之力、一步到位去改变当下爆款歌质量与流量倒挂现状,还需要更多对音乐人群体创作质量有提升的行业服务,以及词曲版权权益同步完善等多方位的举措不断落地。但不容置疑的是,在算法时代,创作一首好音乐仍然有着至关重要的价值。话题内容:神曲批量复制的时代,音乐人还需要创作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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