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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 向德荣 ——“双抢”印象

 老兵原创之家 2021-07-22

1973年3月,我从部队退伍回到湖北省沔阳县(现仙桃市)张沟区冯桥公社前进大队五小队,到了7月,又一次参加“双抢”。

20世纪60年代、70年代,在江汉平原水稻一般种两季,早稻不插五一秧。意思是五一节前一定要完成插秧任务。不插八一秧”,意思是要抢在阳历8月1日之前插完秧。五一前,早稻秧苗插完了,八一前“双抢”完了,生产队就杀猪、分鱼犒劳大家。7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得立即插上二季稻,必在立秋前将秧苗插下,前后只有20天左右的工夫,抢收、抢种。实际上,就某一块田来说,收割早稻与插晚稻的只相差几天,两头都不能耽误,一头是“颗粒归仓”, 一头是“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如果晚了,收成将减少,甚至绝收。所以,那段时间是男女老少齐上阵,“抓阴天,抢晴天,毛风细雨当好天,争分夺秒抢时间”,战天斗地火红年代!

7月盛夏流金铄石,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田里水滚烫滚烫,地里的土冒烟。天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而太阳就是灶火一阵一阵熊熊燃烧。到了黄昏,通红的晚霞放射出迷人的光辉,大地凉爽了一些,但人们仍感觉闷热。

“双抢”的日子里,百里飘香,到处弥漫着稻谷的香味和秧苗的清香。“双抢”的夜晚,只听见知了发出“知了,知了”的叫声,青蛙不知疲倦地“呱呱”地叫着,一叫一个通宵,知了和青蛙为“双抢”的人们轮番伴奏!

那时的早上、晚上都是干活最佳的时间段,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社员们就要起床,也就是从家里听到鸡啼之声,由近及远,由远及近,此起彼伏,一唱百合,如果要问是哪家的哪只公鸡最先打鸣的,也许很难确定,因为它们可能是异口同声吧,恰似一派清新的晨曲,给人们带来了希望和光明,唤醒勤劳的社员开启了生机盎然的一天,也催促许多十几岁年轻娃娃很不情愿地从打满补丁蚊帐中钻出来。因天热,有的在家里睡觉,有的在外面睡觉,很难得做到睡觉睡到自然醒,只有做事做得手发酸,劳累与困乏伴随着整个“双枪”过程。

先是抢收——割稻时,社员们手持一把铿亮的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整齐地铺在身后,块块稻田在镰刀嚓嚓声中露出了一截截整齐的稻桩。再用草绳子捆起来,每捆30公斤左右,之后强壮社员,主要是男社员,用冲担挑到船上或挑到脱谷场。整片金黄的稻穗收割之后,最怕下雨,在夏天'跑暴’,暴风暴雨来了,是常有的事,即一阵大雨之后,很快就见到太阳了,有时这里下大雨,很近的邻居队里而阳光高照,这叫晴雨隔牛背。意思是牛背左边下雨,牛背的右边太阳高照,这当然是一种形象比喻。一旦下大雨了,所有的人都会放下手头的活,像战士听到紧急集合号一样,迅速奔跑到稻谷场或稻谷堆,如果把稻子淋湿后会发芽、发霉,此时全队的男女老少全部出动,用大塑胶薄膜盖上,周围用砖头木棍压住,防止让风吹开被雨水淋湿。

再说抢插——清晨,气候清凉,踏露扯秧,夏夜比白天凉爽,与清晨一样,也是扯秧的好时光,朦胧的月光下,已挤满了扯夜秧的人,大家两脚站成马步,上身弯曲,咕咚咕咚的洗秧声响成一片,一大把整齐的扎秧草放在屁股部位的皮带或布带下,社员弯着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地从秧田里拔起来,凑成一束,用手提着在水中将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净,以减少重量,再从屁股后面抽出一根扎秧草,顺势简单地缠绕几下,熟练地打个活结,随手就把一束秧苗扎起来了,丢在身后,回头看时,身后横七竖八地已经是长长的一溜秧把子。清晨扯秧,白天插秧,晚上扯的秧,一般是第二天插秧。

栽插秧苗是弓着腰有序地往后倒退,非常辛苦的,腰酸腿痛疲惫至极,有人这样说'天上艳阳照,两腿水中泡,躬身手不停,退步插秧苗’;秧田必须平整,要经过几道工序,首先用犁耕,就是把田耕松,然后用铁齿钯把泥块打碎,再用木齿耖将田整平,一块水田都要求是基本水平,做到整块地秧苗在生长过程中,都能均匀地得到水分,否则高的高,低的低,有的就干枯而死,有的就会淹死。

插秧是往后退插,每排10棵左右吧,弯着腰插秧当然很累呀!我小时候,插一会儿就想站起来,抻抻懒腰,口里少不了说声:“腰好痛呀!”这是旁边的大人少不了会说,“克马无颈,娃娃无腰。小孩哪里有腰疼呢?”克马青蛙的方言。

不仅累,还有蚂蟥吸血。蚂蟥见不得水响!水田里的蚂蟥到处寻找攻击的目标。如果发现得早,赶跑了这只蚂蟥,那只蚂蟥又来了。我全神贯注地扯秧、插秧时,时常有蚂蟥悄悄地吸附在小腿上或脚背上,等到我感到疼痛时,顺手一摸这个软软绵绵的家伙,心里一阵肉麻,我用力一拉,腿部或脚部就流血,我立即将它甩到田埂上,用硬物将它砸死,流出来的血也是它刚吸取我的血,那时没有“创可贴”,只好继续扯秧或插

“双抢”期间吃饭的方式多样。有一部分社员是早上自己带去的,有一部分社员是家里的老人或小孩送去的,因为学生放暑假了,要参加力所能及地劳动,其中送饭是小孩子们的一项任务,有的女孩不足十岁就能做饭做菜、送饭菜去。我读小学时,双抢时,是我祖母做饭,我或者大我三岁的姐姐给参加双抢父母亲和哥哥送饭。

各家都是白花花、香喷喷的米饭,有的是前一两天收割的稻谷碾出的新米做成的新米饭,或煮成的新米粥,更是香喷喷的,菜则各不相同,无非是萝卜、青菜、豆角、扁豆等时令蔬菜和咸菜,也有的是鱼、肉、鸡、蛋之类的菜,基本上以家庭为单位坐在一起,有的几家坐在一起,各人端着大饭碗,吃饭过程中会呈现多种组合形式,有男社员坐在一起的,有女社员坐在一起的,有年轻社员坐在一起的,有老年社员坐一起的,甚至有抽烟人也坐在一起的,交流中当然会互通有无,你吃我的菜,我尝你的味。大家吃饭的时候,送饭的老人们坐在一起拉家常,送饭的小朋友在田埂上跑来跑去玩耍,有的在田埂旁寻找鳝鱼、泥鳅,等大人们吃完了,送饭的老人和小孩再把碗筷拿回家。

这都是40多年前的事。

改革开放,农村发生深刻的变化,2005年废止了实现了整整2600年的农业税,这是开天辟地的事情,现在种田不交税,种田有补助,健康有医保,乡村道路通到家门口,用上自来水了……

现如今基本不存在过去那样的“双抡”了。实行联产承包制之后,大多数家庭只种中稻,不种早稻和晚稻了,就没有抢收抢种“双抢”的季节性活动了。各家各户只有几亩地、十几亩地。收了早稻就紧接着种晚稻。其程序是这样的,第一步是收割,是请联合收割机收割的,谷子装进麻袋里,留足自己吃的外,其余卖给国家,由收购者烘干入库。第二步是收割后,稻草用拖拉机拖回来堆在后院,随时间推移水分蒸发干燥后当作柴烧。也有的家庭不种晚稻就将稻草放在田里晒干后就地烧掉化作肥料,这种方式现在不允许了,因为燃烧稻草要向大气中排放出许多烟尘和二氧化碳,污染空气,对人类健康不利。第三步是请拖拉机手开动拖拉机耕、耙、整平耕地。第四步,撒播,就是自家将稻谷种子温湿发芽,再将水稻芽撒播在田里。就是田间管理了,包括撒除草剂,打防虫灭虫的农药等等。

我参加过多次的“双抢”,读小学、读初中,都参加过“双抢”,只不过,少儿时参加“双抢”,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插秧,收捆。我跟我姐姐学会插秧,速度是比较快的,记得1969年4月我们团机关组织部分干部战士为越南老乡插秧,我插秧比较快,越南老乡发现后,都站着看我“表演”。这次退伍后参加“双抢”可不同了,是应该“拿十分”的主要劳动力了。我几乎每天都是累得腰酸背痛,那种疲惫感是无法形容的。

说起工分 ,它起源于新中国成立后农村建立的农业生产互助组,在农业生产合作社和农村人民公社中普遍采用。这种方法主要有底分死记、底分活评、定额记工、联系产量计算劳动报酬等。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农村里评工记分的方法逐渐废止。

我还记得,每次分红,扣除平时的支出,只能分得几十几或一两百元钱,每次分工后,母亲用小布巾缠了又缠,放在衣柜的某一个角落里,担心被小偷偷走,好在父母出工,祖母在家,不会有小偷进屋里来。再说,那个年代社会风气好,夜不闭户,大人出工,大门不锁也不会有小偷进屋里来。

说心里话,当时退伍回家务农是有思想包袱的。与我同年入伍的,1971年退伍的战友都安排了工作,要么到三线军工厂,要么到在大学的校办工厂。我们1973年退伍的,基本上是回原籍。同年退伍的,邻近新华大队的梁治洲,入伍前是大队民兵连长,在部队任过三年的副排长和代理排长,退伍后安排在公社电话室工作。我家离公社机关只有2华里的路程,我时常利用劳动之余时间,有时是放工后,先不回家,挑着箢箕或拿铁锹去他那里聊天,直到天黑了才回家,有时是弟弟来接我回家。一次,梁治洲到我们前进大队办事,在路途中遇到我正在挑粪。这时,我见到了老战友,很不好意思,他对我很是同情,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有意思的是,梁治洲于2019年撰写的《一路走来》回忆录也写了这个情节。

校对:心系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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