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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A249:夜将阑、灯花旋落——读《秋灯琐忆》

 望月听雪bella 2021-07-22

/望月听雪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西子湖畔,清晨安静明澈,荡漾在水面的小舟,款款袅娜着掩映在漫漫轻雾之间,这番景象自古而今,物是人非,“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渐见灯明出远寺,更待月黑看湖光。”

       无论现今亦或是古时,一方如画山水养育着如诗的人儿,此间便有蒋坦关锳夫妇,这对自小以来长辈们眼中的璧人,志趣相投,诗酒酬唱,琴瑟和鸣,在西湖山水之间,过着吟风赏月、品茗赏花、泛舟吟月、餐露饮霞、寻幽访胜的神仙生活。一对晚清江南夫妇充满风雅、才情、闲趣的诗意日常,尽在《秋灯琐忆》之中,与《影梅庵忆语》、《浮生六记》、《寄心琐语》并称“明清性灵文学珍品”,在笔墨和记忆之间,为旧日时光赋予了足够的诗性和美。

       小书的字里行间,刻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小女子的趣味人生,然看完年表人物传,不禁唏嘘人生无常,“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关锳,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能在丈夫要慷慨待客的时候,默默典当自己的首饰来买酒,一如元稹诗中所写“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她,幽默诙谐,善辩能言,多有机锋,时常流露出那个时代男子才有的豪气与见识。她,亦是一位才思敏捷的女诗人,在闺秀诗人辈出的清代,是一个丰富而特别的存在。相较于《浮生六记》中的芸娘,此种才情不单单存于丈夫书写的小忆之中,有其诗词笔墨留存于世,“小楼昨夜东风骤,一春花事阑珊够。斜月绿窗低,梦回闻马嘶。梨花明似雪,含笑开门说。昨夜结灯花,今朝真到家。”关锳以“秋芙”的形象,永远定格在了《秋灯琐忆》里,于其书写的诗篇里从那个古城烟雨里款款走来。

       “桃花为风雨所摧,零落池上。秋芙拾花瓣砌字,作《谒金门》词云:'春过半,花命也如春短。一夜落红吹渐满,风狂春不管。’'春’字未成,而东风骤来,飘散满地。秋芙怅然。余曰:'此真个,风狂春不管,矣!’相与一笑而罢。”

       这些记忆的碎片,一如摇曳于秋风中的灯火那般缥缈。如同宋人王沂孙的《醉蓬莱·归故山》,下阙深陷于回忆的幽暗,一盏秋灯点燃的不只是凉夜,还有往事纷至沓来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怅然:“数点寒英,为谁零落,楚魄难招,暮寒堪揽。步屧荒篱,谁念幽芳远。一室秋灯,一庭秋雨,更一声秋雁。试引芳樽,不知消得,几多依黯。”这大概即是书名的由来吧,于萧飒秋夜,灯下漫笔,缱绻道来,一时言笑晏晏,一时意趣盎然,一时伤春悲秋,一时病中感怀,青春时光便在这流年里愈走愈远。

       秋芙每谓余云:“人生百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所仅存者,十一二耳。况我辈蒲柳之质,犹未必百年者乎?庚兰成云:'一月欢娱,得四五六日。’想亦自解语耳。”斯言信然。

       确乎,在那个离乱的时代,人生真的苦短情长,虽然“才情斗春茗,健语落秋灯”,然而终敌不过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倏忽间,一朵芬芳的花已然凋零。这篇文章写完后不久,1857年元旦,蒋坦夜梦头发无故尽落,自知不祥。正月二十一日,秋芙病逝,年三十有六。未几年,太平军占据杭州,蒋坦全家被困二月有余,“因厨绝炊烟,全家骨肉,相继僵毙,是冬城再破,而君亦以冻饿而死矣,年约四十。”

       “夜雨滴空阶,孤馆梦回,情绪萧索。一片闲愁,想丹青难貌。秋渐老、蛩声正苦,夜将阑、灯花旋落。最无端处,总把良宵,只恁孤眠却。”自此,一对青梅竹马、恩爱夫妇间种种,仅存于《秋灯琐忆》之中,充满才情、风雅、致趣和诗意。文辞清疏而雅,情感纯粹动人。

       "花开之日,当并见弥陀,听无生之法。即或再堕人天,亦愿世世永为夫妇。明日为如来涅槃日,当持此誓,证明佛前。"——蒋坦

附记:

       感怀于秋灯之题,忆起一首古风歌曲《灯约》,歌曲之后的故事如泣如诉,哀婉凄然,与灯有关的仿佛都有那么一点诗意又带点迷幻色彩。

       曾有一灯,经年累月在祠堂受香火熏染,遂得灵性,可幻化为一俊秀男子。后宗祠衰败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恰行客陆子匀游历至此,见废墟中隐隐露出的灯架一角漂亮异常,俯身拾之,瓦砾尖锐,不慎划指,有血染灯,机缘巧合之下陆子匀竟与灯结成生死从属之契。无论何时何地,陆子匀有危,灯须挡其伤。陆子匀对这盏灯呵护备至,日日拿绸布擦拭,添上好的灯油入内。亦时常唤其变成男子与自己喝酒聊天吟赏风月。然灯心向自由,深恶痛绝与陆子匀相处,几度诱人杀之,然,因契之力,未有得逞。

       灯不死不灭,唯结契之人可杀之灭之,若当远离,别无他法。后灯只求一死解脱,屡次激怒陆子匀,终得一日,陆子匀气急之下,失手灭之。传闻说,次日起,陆氏子匀深居房中数月不出,这段时间过后,神情举止一切如常。无人得知,陆子匀直到老死那天,案前,都放着一盏光亮如新却怎么也点不燃的灯。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唉……又是一个悲剧,一个将其禁锢,一个心向自由,最终两败俱伤……

《灯约》歌词:

       天涯行客倦旅,暂与残垣歇。清晰记得年月,指尖血甘冽。生死誓约,算不算一劫。此一别,何时续约。风声入骨凛冽,催烛火颤曳。你似浑然未觉,待我初殷切。终能毁约,你笑意凋谢。此一别,得以成永决。原来是幸不是劫,我至死方才了解,共看过春花绽化了冬雪。最后却留你一人,独自悲戚陷长夜,赏秋霜、侵折、残蝶。海角行客泊处,黯了百年月。人潮涌入新街,常将灯火携。灯色微暖,暖你几时节。你不言,笑写出“约”。无情当是岁月,自顾自更叠。卷远了旧繁华,余寂寂空街。眼底骤雨,模糊了章节。你笔顿,“绝”字怎忍写。有风悄然浮帘上,拨动你孤影凄切。心生悔,悔不回静好年月。最后案前灯火缺,照不见你陷永夜,落笔为“生死,长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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