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系浙江省温岭市人
九妹是位作家,湘西女子,素爱花草、爱风月、爱诗词歌赋,爱一切古雅之事。 明了九妹的品性,大抵便能明了《古画之美》的意旨。因是作家,本书属于随笔体裁,重文学性、重个人感悟,非学术性的美术评论。因长久地浸淫古代的书画,九妹身染熏香,文字玲珑芳菲,自有闺阁女史的脉脉韵致。 《古画之美》共十二章,分别冠之:柳月、花月、桃月、梅月、蒲月、荷月、兰月、桂月、菊月、阳月、葭月、腊月。第一章叫作“柳月|西河柳花”,写柳如是。每位画家皆采用四字归纳。为求直观,我直接唤名:柳如是、徐渭、与谢芜村、神僧牧溪、金农、八大山人、郑板桥、苏轼、石涛、髡残、罗聘、唐寅。 全书编排用心,细节到位。插图贴合文章,图片质量好,多且清晰。以花卉逐一命名月份,是一种古典的风俗,可见九妹之复古倾向,之细腻婉约,如此对应工整、力求对仗,虽偶觉勉强,细细咂摸各位画家的风骨,大半还是恰当的。比如,九妹把唐寅放在了腊月。初看略突兀。怎以“梅花三弄”比喻唐寅呢?唐寅自号“桃花庵主”,且坊间闲谈里,其人桃花纠葛情丝纷乱,他不该是桃月吗?且看九妹如何分晓。 网络配图 此章非单写唐寅。九妹以张岱的梅花书屋落笔。因为追溯梅花书屋的由来,九妹读到张岱说:“或问臣画何以不如伯虎,太史曰:'但少伯虎胸中数千卷书耳。’”张岱为何这般推崇唐寅?二者因梅而结缘。唐寅画过一幅《梅花书屋》,且有《折枝墨梅图》等作品。张岱见画而倾心。九妹以梅之洁逸牵连两位画家落魄飘零而又孤傲不坠的气节,接着把墨梅的绘画传统上推至南宋马远,马远亦绘有《梅花书屋》,一剪梅花几代芬芳,兼议林和靖梅妻鹤子的生活,下移论及张充和“梅花似我”的一方印章。如此一来,梅花书屋不仅是为文人遮风挡雨的一爿屋舍,还参与了更广泛的文化发展的框架之中。 掩卷回顾,九妹心中有情结。她任性地将笔墨几乎全给了晚明清初。这个时期意味着怀旧与失落,意味着闲雅风流如云散,意味着哭之笑之的癫狂自由。中国历史有规律,每到王朝末世,严格的秩序就会被打乱,那些极具个性的人物跑了出来。晚明尤甚。柳如是以儒巾长衫河东君之面貌颠倒众生,徐文长以汪洋恣肆怪诞作风行走人间,金农、郑燮以卖书鬻画打破文人的清高,罗聘以鬼画形塑哀苦世道,髡残、石涛的僧画浸透繁华如梦转头空的悲凉,八大以白眼嘲世情的姿态铸造孤伶画魄。 网络配图 三个特例,在明清时段之外,然骨子里仍是相通的。原来苏轼也爱画竹,“喜气与兰,怒气与竹”,《潇湘竹石图》此名颇令人遐思,“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九妹轻诉苏轼和三位妻子的情意,大文豪有真性情。牧溪为南宋画僧,时值日本幕府统治,牧溪画作空灵清寂的禅意,传至东洋,成为“枯山水”的审美趣味之缘起。与谢芜村,东瀛18世纪的俳句诗人与大画家,观其画《武陵桃源图》,隔江望海,亦传递着诗画同源的中国风味。 中国书画有种说法,叫做“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即唐代的画风以客观写实为主,宋代之后转向以“意”、“韵”为审美特征。“画”排在“琴棋书”之后非偶然,它在文人四艺中位列末技,甚至被看作工匠之道。譬如我们现在看来鼎鼎大名的画家如唐朝的吴道子,那时只是民间画工。宋画兴起之初仍延续宫廷院体路线。苏轼批评“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认为绘画应当如诗词如书法,意在笔先,挥洒心声,渐成风气。但像牧溪这样的画家,虽然在日本大放异彩,在国内仍被评价“诚非雅玩”。元画继承光大了苏轼倡导的审美主张,以“聊发胸中之逸气”为追求,延宕至晚明就如大浪推沙般,学养渊深的文人纷纷进入画界,自然带去了千股飞墨和万般意蕴,形成了一个任侠放傲的文人画群体。 从视域选材上,《古画之美》其实是《中国文人画之美》。因其体现的就是中国文人画的审美情趣。九妹口吐锦绣说绘画,于人物品藻之道畅言抒情,也有晚明遗风的流韵。 作者系浙江省温岭市人 黄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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