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至家，跟母亲说了句，“晚上有好吃！”便钻进厨房支锅烧水忙活起来。 母亲跟过来倚在门上，“啥啊？”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想吃米饭还是馒头？”我跟着问了一句。 “米饭吧，馒头还有。”母亲边说边打开酒桶盖子闻了闻，“……这酒不错啊！——想吃鸡啦？明天吧，我早晨去买一只。” 不多时，香气顺着锅缝儿随蒸汽一同飘逸而出，或上或下的渗进去各个房间。本来睡着的儿女也被这味道撩醒了。女儿跟在哥哥身后咿咿呀呀的跑到厨房来，——流着口水。 哥哥问锅里的是啥？ “好吃的！”我依旧卖关子。 宝贝俩已经手拿勺子端正做好。每人半碗米饭，半只丸子，两勺丸子汤，端于面前。之后便是勺子在不锈钢碗里飞舞的声音了。往日儿子吃饭就不如妹妹，今天则分不出上下。 母亲夹了一筷子入口，点点头，“这是过去宫里的吃食，”然后拿过老爸的酒杯小抿了一口，“……专令御膳房做得赏赐给格格、阿哥们长身体时吃的。有了它，平时猫食儿似的主儿们，能吃上两碗白饭……” 忽然门外传来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还伴随有一个女人的训斥。 母亲忙过去开门，——原来是楼上邻居。 “不好意思，孩子上楼，到您家门口闻见了香味儿，死活不走了，非要进去……” 这是一位小男孩的母亲，说这话时已经一脸绯红了，——儿子坐在地上死死抱着楼梯栏杆，看模样比我儿子要大，已经哭成了个小泪人。 我妈最见不得这个，便赶紧让进屋。又盛了碗饭，加了丸子，——从掀开锅盖，小家伙眼睛就没离开那丸子。 一下嘴就进入了“不管不顾”模式，他妈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尴尬，恨不得有个地缝儿能钻进去。心里也在想要不留孩子在这儿吃，自己先回家去省得在这里丢人。但转念一想那似乎更不合适，便只好咬着牙生硬的拉些家常。 “真是挺香哈！”心里说这不废话么，“……您怎么做的？”做讨教状。 “孩子他爸买的。” 一听这话，孩子妈可算抓住个挽回面子的机会：“是么，多少钱？我给！”一边说一边开始翻兜。 “给啥啊，以后觉得孩子亏嘴了就带下来吃，添双筷子的事儿……”我妈说这话时也没过脑子，有哪位妈妈愿意承认孩子跟着自己亏嘴。真想求一下这位妈妈的心理阴影面积。 她们俩还在这里客气着，那边已经打开了。 其实当儿子看到给小朋友盛丸子时嘴就撅起来了，眼里擎着泪，狠狠地瞪了奶奶一眼，——可惜奶奶没看见。 女儿可不像她哥那样还要酝酿感情，虽然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但架不住手快，——一把就奔对面那碗里的丸子去了。 不过还是得说，这大一岁是一岁的事情，邻居家孩子一看这阵势眼疾手快抱起碗来就窜进来妈妈的怀里，——继续吃。女儿没抓着，然后大哭，哥哥也紧随其后哭了起来，——幸亏没抓着，抓着了也得烫一下子。 于是我跟他奶奶赶紧一人抱过来一个哄，“让哥哥吃呗，又不是没给你，大不了吃完了再卖……” 那边邻居也不能闲着，“真没出息，非要吃啊！看弟弟、妹妹哭了吧！” 此时老爸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在桌那头呲喽一口酒、吧嗒一口丸子的看着这边乱作一团…… 等一切平息，邻居也在连连感谢中带走了孩子，收拾碗筷时，老妈甩给我一句：“你小时也吃过……” 啊？我怎么不记得…… 次日，老妈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拎回来只鸡跟一兜油板栗，炖鸡用的。 这回更狠，等我中午回来离单元门还老远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进门一看果不其然，——炖好了！我闻着就知道还是原来的味儿。 母亲盛出一只鸡腿和一些板栗，填了些汤，指了指楼上，“端去，要不一会儿还得下来……”我心领神会。 晚上，邻居带着孩子来送碗，还拎着几斤鲜活的海虾，还跳呢！——一看就是刚从超市买的，应该不便宜。礼尚往来么，母亲也没多推辞。可邻居放下碗和虾还没走的意思。母亲便问：“还有事儿？” 邻居实在抹不开面子，捂着脸笑道：“那丸子跟鸡都太好吃啦！他爸跟他抢不过，都没吃够……” 我在书房里正把那老把手装在了我现在的书桌上，老妈看了我一眼，“不怕，明儿再买去～～” 邻居抱着孩子连连感谢，还要给钱，母亲没接，说：“不用给钱，孩子难得有个吃上口的正经东西……” 次日领命，专门开车去买丸子、买酒。 居然开过了？！——掉头，回去。 竟然找不到了？！——前天的那个地方是一大片工地， 哪有什么烟囱、市场、小区、回力路…… 手里的酒桶明明还在啊！我连忙又去车里翻那盛丸子的餐盒，——也在啊！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我的车。我大口喘着气，嘴里干得不行。拿出一瓶水，胡乱的倒进嘴里。 瞬间想起那片荒地，立马扭头看向那里，——一片即将封顶的楼盘，——可我前天来的时候明明刚挖了槽啊？ 我又喝了一口水，各种的想不通让我一下喝呛了，不停的咳嗽。 这时走过一名带着安全帽工人。我赶紧清了清嗓子，喊住他： “嘿，哥们儿，打听个事——这附近有没有个市场？里面还有俩小区？挺老的了……” 工人摘下安全帽，左顾右盼的像是在努力思考，“市场？最近的也得往西两里地了，这附近都是在建的新楼盘，最快的那几栋也得明年交房。这附近也没啥老小区，都拆完搬走了，充其量有些以后回迁。” “好吧，……对了，这附近有没有条回力路？”我不从不轻易放弃。 工人的表情让我很难描述，——诡异的笑。然后转身手指向他身后的那块巨大广告牌，上面是这个楼盘的整体效果图。他指着上面的一条规划路说：“喏，——回力路！”在那效果图的某个位置上可以明显看出那是条路，并赫然写着三个字——回力路。 我顺着图往上看，两边的确有两个小区，一个的门开在中段，一个开在尽头…… 我忽然发现那个小区的中央有一栋建筑格外眼熟，——就是那栋荒宅！ 我指着它问：“这是什么？” 工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说：“噢，那未来是售楼处，入住后会改成业主活动中心……” “为什么盖成这么老的样式？”我等不及他说完便追问道。 “你还别说，不光样式老，连盖房的材料都是老的。”工人顿了顿继续说，“这老板对一栋老房子很有感情，——就对面楼盘原来的位置上。他找人精拆，除了些已经坏到彻底没法用的部件扔掉外，其他一律保留。回头就要在这个小区里重新复原，并且还要做到复原如旧。可真是花钱花大了……” 我递给他一瓶水，这才看到这个楼盘的Logo就是那个老式铜把手…… 我越听越迷惑，谁还会跟我一样留恋那座老屋？竟然还要原样复原？ “那房子的部件都在哪儿？”我问。 “工地库房里。” “我能去看看么？” “不行，没工牌进不去。”他喝了口水。 “好吧……”我放弃。但也真的很期待它哪天会又在某个地方矗立起来…… 回到家，母亲跟邻居看到我两手空空、失魂落魄的样子问：“东西呢？” “没有了，找不到了……”我精神恍惚的回答着。 母亲看我这个样子，便说：“也好，有些东西一辈子感受一次也就值了，”然后转头对一脸懵的邻居说，“……那晚上我把虾做了吧，你儿子应该也会喜欢。”邻居也只好答应。 我回到房间，摸着书桌抽屉上的那支铜把手；翻开字帖，摩挲着夹在里面的那几张草纸。 心想，这几天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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