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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有你的岁月》 第十九章 穿越千年的梦② 作者 ‖ 陈璞 作者陈璞，笔名石桥，甘肃会宁人，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关山明月》（70余万字），曾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 作者前期文字链接： 《八月楸子红了》《秦腔》《香埋的味道》《灯盏花》《感恩老家》《若海》《爱上海星》《柔若你念》《如果有来生》《母亲不爱吃苹果》《让时光重新来过》《〈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一章韶华入梦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二章流淌的月光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三章帘幕烟雨轻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四章香染脂红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五章雪白假日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六章神汉的故事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七章苦涩的离别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八章原是燕归来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九章你是雨中一朵莲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章一颗最美的星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一章雪底色袅袅烟雨情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二章 夜，伸展了绿色翅膀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三章 雪开了冬天的思念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四章 我把眼泪丢在了春天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五章 月光下的恋歌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六章 你的远方我的诗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七章 我把眼泪化作雨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八章 走近禾木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九章 穿越千年的梦①》  离开李臻家时，我竟有点不舍，出门前，把里外都细细看一遍，这里拍一把，那里动一动，声噎气粗的不好受。李臻看我这样子，跟在我身后偷偷地笑，我问她什么好笑的，李臻说：“你这人呀，前倨而后恭，最不会掩饰自己了，你这个性格，社会上没人喜欢，将来要吃亏的，还不快改了去。”我笑道：“海星也说过这话，心热面冷，不合群，叫我改，我知道性格执拗，可是就是改不了，往后你监督我，好不好？”李臻冷笑道：“谁爱监督谁监督去，我连自己都管不过来，哪有闲工夫监督你。”一席说得我哑口无言。出门时，李臻赌气把她的行李都交给我拿，她却空着手，前头气定神闲，优哉游哉的走了。 和李臻匆匆到火车站时，远远看见她妈妈早站候车室门前，手里提着一大袋子水果，在那里等她。李臻小跑过去，到跟前抱住妈妈，眼睛里湿湿的，脸上却笑着说：“妈，说好不来送的，你又来，我多大了，哪里就走丢了。”李臻妈妈先冲我说：“小程呀，回去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家小玲，她性子拗，凡事你让着她，不好的地方你回来和我说，我教育她。”我忙不迭点头答应一声，脸上被汗水洗了一遍。李臻忙笑道：“妈，你是越来越嘴碎了，人老了才嘴碎，你少说两句吧，小心老了。”李臻妈妈嘿的一笑，说：“你这么大了，妈能不老吗。”说着，把水果递过来，我忙接手里提着。李臻又说：“妈，你和爸爸都要好好的，劝着我爸少喝酒。”李臻妈妈笑道：“知道了，我不叫她多喝就是了。你们快进去吧，上车都精神点，你爸说火车上有小偷可多了，你们两个换着休息，看好行李，可别叫人家偷了去，记着到学校给家里来个电话，省得你爸整夜整夜不睡觉，害得我也休息不好。”李臻就有些不耐烦，说声知道了，推着行李箱往候车室进去，我忙道了声别，跟在李臻后面往里走。 离开乌鲁木齐，李臻说这么早去学校，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去别处玩几天。我笑着说：“那么，去哪里玩？”李臻笑道：“不用你管，跟着我就是了。”一个小时后，她就拉着我在吐鲁番下了火车。走过那条被太阳亲吻过的土地，走进维族农家院，喝一口坎儿井中的流水，在冰与火之间，我彻底放飞自己。那天夜里，李臻说，我们不去住宾馆，就住葡萄园，你看如何？我忙说这个好，早该这样的。便找到一家干净舒适的葡萄园，塞给那葡萄园主人十块钱，他就允许我们在园中住宿一晚。进去了才知道，里面已进来好多人，都是和我们一样不想住旅社，想体验露营生活的旅客，几个早来的，早早抢占了靠近坎儿井的位置，坐在那地方，身边便是潺潺流水，吹一息浸满冰雪的风，那是什么样的人生啊。我和李臻只能在靠外一排葡萄架下面，一条铺毡上将就了。我说：“后悔没早想到这个，早进来前面坎儿井那个位子就是我们的。”李臻笑道：“你把心放宽些，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这里也不错呀，躺下就是和明月面对面，多美呀。”我笑了笑。 当繁华慢慢散尽，一切归于暗夜的寂静，我和明月默默相看，天上人间，一样的守望，不一样的孤独，我看到了你的傲慢，你看见了我的卑微，我不知道，一颗心到底能够承受多少思念的重量，你我的距离，隔着一个银河系。当李臻枕着一弯月色睡去，我已遐思千里，想起了那个穿越千年，穿过丝路古道，在悠扬的驼铃声中，孤独而又风情万种的影子，走出一首唐诗，走进我梦中的原乡。 于是，借着月色，我写下了这首《心雨》。如左。 忽然就喜欢上了下雨天 喜欢没有阳光的每一个 早晨，和忧郁的黄昏后 就这样的，你是你呀 但我已经不是我自己 我是落叶一片 在寂静的雨中胡思乱想 阴郁是我蹒跚的脚步 云，一次华丽转身 我就走向死亡，只有 雨为我哭泣，紧握一把 凄冷含泪的风 吹过了你我相识的小溪流 轻轻婉转的心雨愁 浮萍似的，记住你的温柔 我不能像树那样无动于衷 等爱到了心疼，一首诗 承载不起思念的情重 守住，曾经许下的诺言 相依到下一个冰河期 哦，太遥远，我想 我会在忘川等你五百年 即便你是云中三千颗 我也要找到我的那一颗 每一滴雨都有各自的疼 眼泪都有相同的味道，冷 是你给我的所有，不多不少 我只是雨中的那一盏 多少个雨天，攀登闪电 只为等来一次爱的重逢 第二天，李臻带我登上了去往交河古城的班车，找了位子坐了，李臻忽然说：“你不是喜欢历史吗，那你就该去看看这个地方。”我喜欢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像昨夜那一颗滑过吐鲁番悠远的天际的流星，我就从她的眼角里，看见了楼兰姑娘，和她的那个浪漫的时代。我说：“如果人间曾经有过天堂，那么，它就在楼兰。”李臻咯咯笑起来，说：“你呀，一天浪漫多少回方是个够，楼兰哪里是天堂，它早被沙漠掩埋了，早不是古时候的模样。不过，我喜欢你的这份执着，人到底该有个梦想，才活得有意义。在这一点上，你们宿舍那几个都比不上你，尹子奇浮躁，齐树柏浅薄，杨思宇执拗，我们几个给他们起了个名号，叫泾水三怪，你说是不是特有意思。”一席话说得我哈哈大笑，蹲地上，大咳一会，方起来，说道：“为什么是泾水？”李臻说道：“原来起的是经济班三怪，后来海星说射雕一书中有叫黄河四鬼的，我们便想泾水河流过西京，所以就叫了这个。”我笑道：“以后别叫了，传出去不好，我们都是同学，也是好朋友，要互相尊重。”李臻说：“也就私底下调侃罢了，这点分寸我们还是有的，不用你提醒。” 汽车在空旷的荒野里行进一个多小时，李臻问我要《大唐西域记》，她说：“三藏法师是怎么写的交河古城，他是大手笔，必定妙笔生花，把一座城，写得和天堂一样。”我把两手一摊，笑道：“实在对不起，书被你爸扣下了，那天他到屋里来和我说话，坐了好一阵子，先说地里，再说历史，总之是我们两个把中华史志复习了一遍，他问我怎么知道这么多，我说看书看的，他再问我看什么书，我就说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随手把书给他，谁知道他拿了书欢喜得很，也不坐了，急寥寥回去，一天把自己关屋里看书，前天我去找他，想要回来，他说我看一半你拿走了，我这心里抓挠得难受，你给我留下，放寒假你和小玲再回来，我把书给你，你看好不好。你爸爸真是个童心未尽，你没见他说话的神情，那样子好像我不答应，他就会抢似的。”李臻嗤的一笑，说：“忘了告诉你防着他，他总这样，我的书他喜欢的，不管是不是课本，他先要看完了才能到我手里。”不等我说话，她又说道：“我这个小名你现在叫得好顺口，回去学校里千万不能叫，她们几个知道了，都这么叫起来，不像话。”我说：“小众一点，其实很好听的，比起海星的强多了。”李臻忙问：“海星也有小名？叫什么，快告诉我。”我说：“叫什么呢，一时忘了，想起来再告诉你。”李臻嗔道：“不说算了，我懒得听。”我就嘿嘿笑着混过去了。 那车行驶在茫茫戈壁上，透过窗子，远山像飘摇的天阙玉阁，变幻着海市蜃楼。李臻看了一回，叹息一声。我说：“想爸爸了，是吗？”李臻不置一词，回眸瞥一眼我，就又看着外面。我说：“我父亲年轻时也当过老师，后来转行进了政府部门，他也是个爱看书的，上厕所都要抱一本书进去。有一回我到市上参加数学竞赛，买了一本《古塔上的风铃》，一本爱情小说，他见了图不得，抢了去一晚上看完了，吃饭时就和我大谈特谈书中男女主人公谈恋爱的情节，说哪一段好，描写人物的内心活动感情丰富，细腻真挚，又讲哪一段写得不好，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即便分开十年二十年，倘若有机会再相遇，彼此心中还是爱着对方的，这个和年龄没关系，父亲说情是清泉，永不枯竭。我听着插不上话，那时候我没爱过谁，哪里懂这个。妈妈听了脸上挂不住，说他是怎么当父亲的，在儿子面前说这些，你臊不臊？父亲却说，我这是培养儿子的文学素养，写文章最重要的是有感情，心中有爱，笔下有情，有情就能感动人，这是学问，有什么臊不臊的？一本《红楼梦》，那么厚一本书，就写了爱情这两个字，里面那几个男孩子，那几个女孩子，天天在一起谈情说爱，谁不说写得好？要我说，世上的书，除了红楼梦，其它的竟可不读。”李臻细细听着，我看见她一双眼睛含露带羞，柔情似水，她轻声说道：“是啊，心中有爱，笔下有情，说得多好呀，你爸爸是个好老师。”我笑道：“可是他后来不当老师，当官去了。不过我听人说，他算是个好官。”李臻又说：“这个应该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本色吧，都爱读书。我爸在我们那个院子里出了名的书痴，听到或者看见好书，非弄回来收藏了不可，有一回爸爸陪妈妈去医院看大夫，妈妈有个心疼的毛病，每年入秋就犯病，爸爸陪妈妈走到医院门口，眼尖地看见一个旧书摊，他就走不动，叫妈妈一个人去挂号看病，他过去蹲书摊旁，拿起一本开始读，妈妈检查完回来，他还在那地方蹲着，已是读入迷了，气得妈妈三天不和他说话。”我听了，大合了我的胃口，拍一把脑门，说：“太可惜了。”李臻说：“可惜什么？”我笑道：“这几天都不知道瞎忙什么，竟没时间和你爸爸多交流，他们那一代人，经历的事儿多，每个人都是一个传奇，就有一些文人，把他们那个时代的经历创作成文学作品，形成一个文学流派，叫伤痕文学，我给他们起一个名称，叫揭伤疤文学，虽不雅，也很贴切，可惜我知道的不多，不然我也写一本出来，这次没能和你爸爸交流，他是过来人，必定有他的故事，想起来后悔得我肝疼，可又迟了，你千万记着替我问他，回来告诉我，你说好不好？”李臻拿眼珠子狠狠地瞪我一下，说：“又一个疯子。”说着，把脸转过去，她也忍不住，咯咯的笑了。 这时车上有人大声说：“快看，交河古城。”顿时一阵骚动，齐齐的起来一群人，扒窗户上伸长脖子往外看。我心中一丝丝伤感，只是安静坐着，李臻也没有动。想起书中说，交河故城是唐朝开通西域的门户，也是安西都护府的所在地，也是释教东渐，华夏文明西出的交汇之地。又想着，交河古城城距离楼兰古城应该不远，我便笑着对李臻说，我想去楼兰古城，你陪我去吧。李臻笑道：“知道你想什么，偏不去那地方，急死你算了。”我笑道：“我也知道你说什么，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刚才想起来书上说佛教正是沿着车师、楼兰、鄯善、和田那条丝路南路，最后传入中原的，我想沿着丝绸之路走一回，走进楼兰，就是走进了历史，我想向佛问前生，问他为什么今生注定的遇见，最后却彼此分开，难道说石桥的故事不是真的。”李臻听了，默然无语，半日才说：“何必又自怜自伤起来，爱情总是这样的，最美的爱情都是悲剧，从来没有完美的爱情。”我听了不觉一怔，一字一句进入耳内，犹如雷鸣电掣，振聋发聩，细想一回，果然如李臻所说，凡书中所记载的爱情，哪一个不是起于爱恋，终于离散，皆以悲剧落幕，我长叹一声，说：“你说的都对，果然爱情是一出悲剧，倘若辩机不死，就不会有大唐的精彩，没有长生殿，便不会有马嵬坡的生离死别。我知道我和你今生一次遇见，都是前世的注定，因为欠你的太多，我用尽一生的相思，还了你前世的情，躲不开的是劫，放不下的才是爱，若能放下，何来情劫，若无相欠，怎会相见。”李臻忙说：“快把你的嘴闭上吧，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佛陀也被你说得还俗了。”我一声苦笑，不想多说，便扭过头去，看着夕阳下的交河古城，映出血一样的色彩，一阵眼晕，忙伏在靠背上，一声呻吟，山河情动。 汽车终于停在古城前面。从车上下来，映入眼帘的第一道风景，竟是耀眼的白色，那是太阳下的交河古城，从支离破碎的古迹遗存中散发出来的光芒。游客一哄而散，挤进古城东门遗址。李臻从后面赶上来，轻轻拉住我的手，我们就沿着一条不算长的斜道，往一处塔楼式古遗址爬上去。其时夕阳正红，没有风，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味道。走出一段路，李臻已是吐气微微，额上一绺黑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眉心处，面若桃花，神情楚楚，又是一种风格，好看到极致。好容易爬上去，眼前所见，不过是一个台基，差不多有两三个足球场的大小，两旁建筑零落，皆破败不堪。台基下面又建了民房营舍，一家一户，和地穴似的。看过几处，我没了兴致，过去一个土墩上坐了休息，却被李臻拉起来。她说：“程寒雨快看呀，这些都是唐朝人修建的，想想那时候，这个地方是什么场景，铁戈金马，大漠孤烟，怪不得现在的人还想梦回唐朝，历史是一回事，诗情画意又是一回事，倘若历史没有遇见诗情画意，那将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啊。”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听见前面导游介绍说，在唐朝，这里的人们把房屋建在街道下面，我们现在走在古城的街道上，其实就走在唐朝人的屋顶上。众人听了，一阵欢笑。那导游又说：“穴居建筑最怕水淹，唐朝人难道不知道吗，还要这么建房子？”就有人说唐朝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他们一定修了排洪系统，有人说前面就是交河，城高河低，再大的雨也不怕。一人说下雨时，他们自然爬到上面来，反正他们都是戍边的士兵，冲毁了再修好就是了。一人接着说，或许那时候人们忙着打仗，打完仗自然要回去的，没时间修房子，随便挖个地穴，凑合凑合也就是了。接连又猜了十几个，那导游都微笑不语。我心中好笑，只忍着不说。李臻见我脸色奇怪，笑着问我说：“想什么呢，神色怪怪的。”我说：“你听他们都说些什么，这里是吐鲁番，干旱少雨，把房子修在下面，那是防高温避暑用的，和下雨没关系。”李臻笑道：“管他呢，听听就好。” 再看几处，再无新意，游人渐渐散去，古城斜阳，日暮天黄，无限悲凉涌上心头。忙拉着李臻，从古城出来，那黄昏下沉静暗弱的城郭，拉出一道鬼魅的影子，传递历史的阴暗面。我忽然想到，生命里不只是爱情的悲剧，其实一切的美，终究是梦一场。比如花开时惹人爱，凋零时让人伤感，再比如月色，阴晴圆缺，犹如人生无常。海星送给我的那一盆海棠，花色虽美，却没有香味，也是一件憾事，也是悲剧的结局。想到这些，不觉痴了，就想和李臻说，回头看见她一脸疲惫，神色憔悴，长发垂肩，见我盯着她看，嘴角上露出一丝轻柔的微笑，紧走几步，到我身边，伸手挽住我的胳膊，我便再不愿让她费神思考这些无聊的话题，也就忍住了不说。 一阵风吹过，李臻打了个激灵，轻轻说到：“我们回去吧。”吐气如兰，交河古城醉倒在她的万种风情里。我胡乱答应一声，由着她偎依在我的身边，一起慢慢的向前走去。那一时，满目是天地的苍黄，轻轻的弥散开来，把我和李臻紧紧包围，然而终于寂寥无声的消失在渐次降临的夜色中。 那一夜，我们住在吐鲁番。 那夜的吐鲁番没有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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