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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丛|保罗•策兰诗56首:被剥夺了权利的嘴唇

 置身于宁静 2021-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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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策兰(1920-1970)是二战以来影响最大的德语诗人;1952年,其成名作《死亡赋格》震撼德国;1960年获德国最高文学奖——毕希纳奖;作品备受海德格尔、伽达默尔、阿多诺、哈贝马斯等著名哲学家和思想家推重。策兰生于罗马尼亚旧省北布科维纳首府切尔诺维茨(今属乌克兰)一个犹太家庭;父母二战期间死于纳粹集中营,他本人战后辗转定居法国,在流亡中背负历史记忆的重压继续生活和写作;1970年4月的一个深夜在巴黎投水自尽。



爱情
爱情,疯子的漂亮紧身衣,
见了一对鹤就扑上去。
有谁,从空无之中狂奔而过,
那没了气儿的东西
还能把他领进其中一个世界?
以爱尔兰人的方式

给我路的权利
沿着谷粒山道走进你的睡眠,
这路的权利
穿过梦乡一条小路,
这权利,我能凿穿泥炭
在心坎的斜坡,
明天。


法国之忆

跟我回忆吧,巴黎的天空,大秋水仙……

我们到卖花姑娘那儿买心:

心是蓝色的,在水中绽放。

我们的房间里下起了雨,

邻居莱松先生进来了,一个瘦小男人。

我们玩牌,我输掉了眼珠;

你借给我头发,也输光了,他打败了我们。

他穿门而去,雨在后面追他。

我们死了,却能够呼吸。

词为我落何处

词为我落何处,不死的词:
落进额头后面的天谷,
到那里去,唾沫和垃圾送行,
七星草,与我生命同在。


夜宅诗韵,污泥里的喘息,
眼眸,肖像的仆人——
然而:一种正直的缄默,一块石头,
绕过了闹鬼的楼梯。

双双浮游

死者双双浮游,
双双濯于美酒的激流。
在他们给你浇祭的酒中,
死者双双浮游。

他们用头发编成蒲团,
他们互相厮守。
你再抛一次骰子吧
跳进两人一眼睛。


露。我和你,和你,躺在垃圾里,
一轮糊涂月
朝我们投掷答案,
我们破碎分开了
又碎成粉屑揉在一起:
我主掰碎了面包,
面包掰碎了我主。

雨夜


看吧,这夜晚用摇曳的山萝卜
在窗口乌黑地写下我灵魂的标记。
你的眼睛,从俄罗斯那片天空
它还是那样黑,要放逐我的心,


可心戏耍了黑暗,蹑手蹑脚走近你的家……
为了这个夜晚,你特意把头发梳高,
还在松散的衬衫上别了根粗粗的银别针,
你赞美南方,那陌生的,没有我的南方。


你扭动腰枝如同在吹芦笛
从一座大理石阶轻盈地
下来,这里有位草原和浮云的朋友
用雨水给你创造了一条河:黄尼罗河。


布列塔尼海滩
我们看见的,聚到一起,
要跟你我道一声永别:
海,替我们把夜投向陆地,
沙,领我们一起穿过长夜,
高处那蓬锈红的杜鹃花,
花中世界已为我们铸成。

悲痛睡在词旁边

悲痛睡在词旁边,睡呀,睡呀。
它睡到变成了名字,名字。
它睡到死,睡到生。

一粒种子发芽了,你知道的,
发芽了,发芽了
一粒夜的种子发芽,在潮水里,一个民族
成长起来,一个种族
痛苦和名字的种族——:连绵不绝
仿佛自古以来就被淹没
但忠贞不渝——:未曾
生存的,
有生命的
我的,

你的。

于是沉重
于是沉重,
重得像你
现在对着年月叙说的
与我共在之此在。
于是沉重,轻飘的你,于是沉重。
重得像“这里”
和“外面”在第二次
黑暗—缠绵的
过程中。
三次,再来一个三次
永远和你在一起。
沉重,于是沉重复沉重。
永不带着
一颗伪装的心


一个影子的画像

你的眼睛,我脚步的光线;

你的额头,刀光闪闪的皱纹;

你的眉宇,荒败的路基;

你的睫毛,迢迢家书的信使;

你的鬈发,乌鸦,乌鸦,乌鸦;

你的双颊,黎明的徽章;

你的嘴唇,迟来的客人;

你的肩膀,遗忘的立像;

你的胸膛,我的蛇的朋友;

你的手臂,殿门前的桤木;

你的手掌,死亡誓言的纪念牌;

你的腰板,面包和希望;

你的性,山火的法则;

你的大腿,深谷里的翼;

你的膝盖,盛气凌人的面具;

你的足,思想的古战场;

你的脚掌,火焰之墓;

你的足迹,我们离别的目光。

哦人世之蓝

哦人世之蓝,蓝啊,你曾为我朗诵!
我用镜子抛出我的心。迷狂之民
听你嘴唇使唤:你言说,你瞭望,你统治。
你的王国敞开,让你光芒四射。


可它对你黯淡了,这蓝色的
姐妹世界,从你的词语中心消隐,
给辽阔的大地之门上门闩吧:
我要把碎片包起来放在心墙上——
在这陋室里,你的逝去永远是一种来临。



会有
会有什么东西,将来
因你而充实
并且上升
到一张嘴
从破碎的
疯狂中
我站起来
并凝视我的手,
看它怎样画出一个
独一无二的



藏红花
藏红花,从好客的
桌子被留意到:
标记可感可触的
小小流亡
本出自一个共同的
真理,
你需要
每一根叶茎。


光明放弃之后

光明放弃之后:

信使脚步清亮地

回响于白天。

盛世开花的消息,

更加尖锐刺耳,

抵达流血的耳朵。

唇,你人和夜的隆起

唇,你人和夜的隆起:

山路急转目光升上来,

分清了连合部位,

这里缝得紧紧——:

禁止通行,黑关税。

应该还有萤火虫。

因为你找到了苦难的碎片

因为你找到了苦难的碎片

在荒凉村庄,

百年影子在你身边休息

听你思想:

也许是真的,

和平曾在这里谈论两个民族,

用有声音的陶罐。

不要写你自己

不要夹在不同世界之间

写你自己,

要起来反抗

多重意义,

信任泪痕

并学会生活。

旅途上
有一个时辰,尘土成了你的随从,
巴黎的家成了你的手的祭坛,
你的黑眼睛变成了最黑的眼睛。
有一座农庄,一套车辕在等你的心。
当你上路,头发想飞起来——那是不允许的。
留下挥手作别的人,并不知。


盲魂
盲魂,在灰烬后面,
在没有意义的神圣字眼里,
那丧失了韵脚的人走来,
脑大衣轻轻披在肩上,
耳道里灌满
织成了网的元音,
他拆掉视紫质,
*
将它重建。

*视紫质:眼球视网膜内所含感光体,是眼睛产生视力的最基本物质,其生理作用决定人眼对光和黑暗的敏感度。

远颂

你眼睛的泉水里
生活着迷乱之海的渔人网。
你眼睛的泉水里

大海信守它的诺言。

在这里,我,
一颗在人间逗留过的心,

投下我的衣裳和一个誓言的光泽:

黑中更黑,我更赤裸。
只有叛逆,我才是真。

当我是我时,我就是你。

你眼睛的泉水里
我漂流并梦见抢劫。
一网打一网:

我们拥抱着分离。

你眼睛的泉水里
一个被绞死的人掐死了绳索。

有限之中的隐身草

有限之中的隐身草,可伸缩,
每一根里面
牢牢生长着另一个人影儿

一千
还未曾是一。

你送出的每一支箭,
总是伴随射中的目标
进入那不慌不忙,来去无踪的
熙攘人群。

相撞的
相撞的太阳穴,
赤裸,在面具出租店里:
世界的背后
那未被邀请的希望
抛出拖缆。
在海洋般的伤痛边缘
呼吸的数字正靠岸。

在埃及

你要对那异乡女子的眼睛说:化作秋水。

你要在异乡女子的眼里,寻找你认得的水中人。

你要把她们从水中唤出来:路得!拿俄米!米利暗!

你要好好打扮她们,当你睡在异乡女子身边。

你要用异乡女子的云鬟去妆扮她们。

你要对路得、米利暗和拿俄米说:

瞧,我跟她睡觉!

你要把身边的异乡女子打扮得最漂亮。

你要用路得、米利暗和拿俄米的痛苦去给她梳妆。

你要对那异乡女子说:

喏,我跟这些女人睡过觉!

此诗1948年5月23日作于维也纳,手稿中有英格柏 巴赫曼的题辞。
②圣经人物。


十二年
真情地
保留着,这变得
真实的诗行:……你
在巴黎的家——成了
你双手的祭坛。
三次呼吸,
三次闪耀。
……
变哑,变聋
在眼睛后面。
我看见毒药开花。
开出万般的词和形状。
去。来。
爱拭去名字:
把自己题献给你。



冰,伊甸园

有个地方叫失家园,
那里的芦苇长出一个月亮,
虽然一切都和我们冻成了冰霜,
还照亮四方并且能看见。

能看见,因为它有眼睛,
一个眼睛就是一个明亮的大地。
夜,黑夜,茫茫碱水。
它看得见,那孩儿眼。

它望呀,望呀,我们也望,
我看见你,你也在看。
冰就要复活,
就在这个时辰阖闭之前。


球体①

在迷失的眼睛里——读一读:


太阳和心的轨迹,那
呼啸而过的美丽的枉然。
死和所有
从死中诞生的一切。那些
世世代代的链,
安葬在此
还高悬在此,在苍天之上,
环绕着深渊。所有
容貌的书写,都嵌进了
呼呼的词语飞沙——小小永恒之物,
音节。
一切,
甚至最重的,也要
飞走,什么
都不留下

①原诗标题为法文一词,指球体、球状物,亦指地球、地球仪、或天上的星辰,星宿。


云幅,标语,揭竿而起

云幅,标语,揭竿而起,
比红色还红,
在巨大的
严霜阵发期,在
滑溜的冰山上,在
成群结队的海豹面前。

穿过你
锤打出来的光线,
在这里疾书,
比红色还红。

用它的词语
把你从脑壳里剥出,在这里,
草草埋葬的十月。

现在,就用你来锻造金子,
当它死而绽出。
用你来支援标语牌。

用你来系住硬如玻璃的传单
系在会认字的血柱上,而
大地,经由那
同父异母之极将它立起来。



火红的,大天穹
火红的,大天穹
带着
冲出重围的
黑压压的大片星辰:
在一头公羊的化石额头上
我用火烫了这个图案,烫在
两角之间,那里面,
随着曲折回荡的歌声,那
凝结的心海之髓
也波涛澎湃。

什么
它不能冲破的呢?
世界已去,我只有扛着你。


黑,
如记忆之伤,
眼睛挖掘着寻找你
在这心齿
咬亮的属地,
永远是我们的床:
你定要穿过这矿道而来——
你来了。
在种子的
意义里
海使你发出星光,在内心,永远。
命名总有一个终结,
我把我的命运投给你。



图片


带灵罐的风景
带灵罐的风景。
对话
从冒烟的嘴到冒烟的嘴。
他们吃:
疯人院病人的块菰,一块
未埋葬的诗,
找到了舌头和牙齿。
一滴泪滚回它的眼睛。
左手,失了
半边的半个
朝山蚌——他们送给你,
然后把你捆起来——
悄悄在听并照亮内室:
与死神玩的烧砖游戏
可以开始了。



飞鸣木
飞鸣木跑进光里,真理
传递消息。
对岸斜坡
朝我们这边涨水,
一种黯淡的
万家灯火——那
复活的家园!——
在歌唱。
一根冰刺——我们
也曾呼唤——
在收集声音。

写出的
写出的掏空了,
道出的,海一样绿,
在港湾里燃烧,
在这
化成流水的名字里
鼠海豚跃上来,
在这永恒了的“无处”,此地,
在这过于喧闹的钟声
的记忆里—— 究竟何处?,
在这
阴影的四方里
大声喘气,谁
在它下面
忽闪,忽闪,忽闪?


溶解
墓树
从东方来
被劈成烧火柴:
漂过有毒的
行宫,漂过大教堂,
逆流而上,顺流
而下
以星火般的,以
自由的
标点,
为了无数
非语言所能描绘
又必须命名的
名字
那佚散泯灭的
书写
因之获救。


凝结

还有你的

伤,罗莎

你的罗马尼亚水牛
那牛角之光
代替了星星
在沙床上方,在
振振有词,像红色
灰烬那样酷烈的
枪托里。


墓畔
妈妈,南布格河的水
可还记得那伤害你的波浪?
那坐落着磨房的田野可知道
你的心多么温柔地容忍了你的天使?
难道没有一棵白杨,没有一株垂柳
能让你摆脱痛苦,给你安慰?
神不再拄着开花的手杖
走上土坡,走下土坡?
妈妈,你是否还和从前在家时一样,
能忍受这轻柔的,德语的,痛苦的诗韵?


阿耳忒弥斯之箭

给阿尔弗雷德·马古-施佩伯

时间黑铁般走进风烛残年。
只有你是银色的,孤身在此。
黄昏时替大红夜蛾叹息。
为了一朵浮云,还与野兽争吵。

不,但愿你的心未曾尝过毁灭的滋味
黑暗也从未笼罩你的双眼……
毕竟你的手还托着月亮的轨迹。
而且还有一道光线直立水中。

那站在天蓝色砾石上的人
正与森林女神轻轻周旋,
叫他怎能不去想,阿耳忒弥斯还有一支箭
在林中迷了路,最终会射中他?


九月花冠

枝头上啄木鸟在敲打慈悲的时光:
我赶紧往梣树、山毛榉和椴树上浇香油。
我向浮云招手。装点我的破衣裳。
我挥动银色斧子,迎着风中的小星星。

东方天空缀上绫罗绸缎而沉重了:
你可爱的名字,是用秋天的鲁内文织出来的。
啊,我用尘世的树皮把心系于天上的葡萄枝
尔后哭泣,在起风时,为的是你能放声歌唱?

太阳葫芦朝我滚下来:
坎坷的道路上已回响着病愈的时光。
最后的并不是我的,但也是一片亲切的金黄。
每一片雨帘都拨开了,为你和为我。

我孤独一人
我孤独一人,把灰烬之花
插入盛满成年之暗的瓶。姐妹嘴,
你说出一个词,在窗前不肯离去,
而昔日的梦悄然爬上我身。
我站在落花时节的花中
把树脂留给一只迟来的鸟:
它红色的生命羽上带着雪花,
嘴里衔着冰的谷粒,从夏天飞来。


同路人

你母亲的魂在前面游走。
你母亲的魂助你绕过黑夜,一道道暗礁。
你母亲的魂在前面为你驱赶鲨鱼。

这个词,你母亲是它的监护人。
母亲监护的东西与你同床,石头连石头。
母亲监护的人低头拾细碎的光。


安静!

安静!我要用刺扎进你的心,
既然玫瑰,那朵玫瑰
和影子就站在镜子里,流着血!
它早就流血了,当我们混淆了是与不,
那时我们慢慢饮着酒,
突然有只杯子从桌上掉下,当啷摔碎了:
宣告一个黑夜,黑下来比我们还要长久。

我们用贪婪的嘴喝着:
喝起来味如胆汁,
却像葡萄酒一样冒泡——
我顺着你眼睛的光线,
而舌头却喃喃向我们诉说甜蜜……
(说着,如今还喃喃说着。)

安静!刺更深地扎进了你的心:
它要和玫瑰捆扎在一起。


绳,绷在两个
高高昂起的头颅之间,
也用你的手,
去抓那永恒的外面,

就要歌唱了——放声歌唱。

一种音调
撕开了
你要撕下的封条。


在布拉格

半个死神,
用我们的生命喂养大,
好一片灰烬景象,躺在我们四周——

我们也一样
还在喝,灵魂交错,两把剑,
缀于天石,生于血字
在夜的床上,

越来越大
横七竖八到一起,再也
没有名字来称呼
那驱逼我们者(三十还是多少个
中的一个
我那活着的影子,
爬上疯狂的梯子去找你?),
一座高塔,
一半建在“焉知何处”,
一座格拉达宫城
出自纯粹的金匠之“不”,

一根希伯来骨头,
磨成精液,
流在我们横渡的
沙漏,今有两个梦,以钟声
对抗时间,在广场。


石瀑
石瀑,在甲虫后面。
我看见一个,它不撒谎,
它在绝望中坚守家园。

仿佛为了你孤独的风暴
成全了它那茫无涯际
四处漫卷的寂静。

我以脚步测量
我以脚步测量你的背叛,
脚镯,系在
所有生存的
关节上。

小精灵
生下牛犊
从你的玻璃
乳头,

我的石头来找你,
栅栏自动打开,你里面
装满了
蝰蛇,

你使劲
要挺起我最轻的痛苦,
你变得可见了,

某个死者,完全清醒,
以山阴代替山阳。



在颞颥碎片后面
在颞颥碎片后面,
在急需的新鲜
木酒里,
(那地点,你出生的地方,
说着就暗了,朝南),
金子旁边害怕大丽花,
在越来越坦然的
座椅上。


我带你去
我带你去人世的背面,
那是你的归宿,坚定不移,
快活的
椋鸟敢打量死神,
芦苇给石头指点去向,你拥有
一切
今天晚上。

苍白声部
苍白声部,从
深处剥出:
无词,无物,
两者一个名字,
与你同落,
与你同飞,
一个世界
疼痛的收获。


自由吹拂的灯光种子

自由吹拂的灯光种子
在人世血泊下面
直立的犁沟里。

一只手举着原始之光忽明忽暗
偷猎到那边
越过了长满蕨草的水坝:

仿佛任何一只胃
都还在挨饿,
仿佛任何一只
需要受孕的眼睛
还在振翮飞翔。


给词窟铺上

给词窟铺上
豹皮,

加宽它,这里毛皮,那里也毛皮,
这里有感觉,那里也有感觉,
给它院子,房间,小门洞
以及荒芜、岩画,

细听它们的第二音,
每次都是二次的二次的
音调。


铁靴咔嚓响

铁靴咔嚓响,在樱桃树上。
夏天从你头盔里冒泡。那只黑布谷鸟
用金刚脚刺在天门绘出自己的肖像。

光头骑士,独占高枝。
他迷迷糊糊用盾牌撑起你的笑容,
那笑声早已钉在敌人钢铁般的汗巾上。
已经答应给他梦者的花园,
他长矛也已备好,可供玫瑰缠绕……

可那人赤脚从空气中来,模样儿最像你:
铁靴系在瘦弱的双手上,由于贪睡
他耽误了战斗和夏天。樱桃为他喋血。



给弗朗索瓦的墓志铭

世界的两扇门
一直敞着:
是你打开的
在这双重之夜。
听见门咣当咣当直响
我们带来难预料的东西,
带来一点青绿放进你的永远。

1953年10月


与受迫害者

与受迫害者结成迟来的,绝
不会沉默的,
光明磊落的
联盟。

黎明测锤,镏金的,
缝在你一同
宣誓,一同
求索,一同
写作的
脚踵。


可歌的残骸

可歌的残骸——那人
的身影,他经过时
无声无息地穿透镰刀字迹,
在一旁,在雪落处。

如漩涡
在彗星般的
眉毛下
浑然巨大的目光,朝它
漂去一颗心渺小又黯淡
像个小卫星
带着
溅出来被人捕捉到的火花。

——被剥夺了权利的嘴唇,说吧,
总会有什么事发生,
离你并不远。

你抛下

你抛下
题了字的
锚石?

这里什么也留不住我,

生者之夜留不住,
狂者之夜留不住,
随机者之夜也留不住,

来吧,和我一起滚动门石
在不可征服的帐幕前。


蕨的秘密

剑穹下,自照魂影还见绿叶心。
刀刃闪闪:死到临头谁不在镜前留恋?
这里也敬上一壶壶生命的感伤:
未等举杯,枝头花已暗,好像不是水做的,
好像一朵雏菊,借它来卜问更黯的爱情,
更黑的香枕软榻,更重的发丝……

这里,怕就怕铁的锃亮,
有一种东西还在高高挥闪,俨然一把剑。
尽管喝干桌上的酒壶,镜子款待我们:
让它破成两半吧,只要我们绿叶常青!


暗蚀

暗蚀了
那钥匙的权利。
獠牙统治者,
从白垩的痕迹而来,
对抗人世的
分秒。


*此诗1966年3月8-18日作于巴黎圣安娜精神病院。前后共八稿(含两份打字修改稿)。部分手稿一度长达二十余行,最终浓缩为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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