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我的家乡上东峪村,村头有一片开阔的地方,叫“南头”。之所以这么称呼,大概是因为村子整体顺着山沟呈南北走向,这个地方处于旧村的最南端,因位置而得名。现在,沿进村道路两侧盖了许多房屋,这地方早已被裹挟在中间,但习惯上仍然被叫作“南头”。“南头”这地方,原先有一栋重要的建筑,就是羊圈。靠山吃山,很早以前,村里就有养羊的习惯,即使在生产队时期,羊仍然是一笔重要的集体财富。起初,每个生产队都有羊群,在“南头”西侧的坡垴上另有羊圈。后来,所有的羊都归大队所有,因为封山育林,羊的数量减少了许多,全村的羊圈便只剩下这一处。羊的确是个宝物,春天捋下羊绒,剪下羊毛,卖下的钱是当时村里的主要收入。羊粪是上等的肥料,秋后收了庄稼,把羊群赶到地里,“卧”上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遍地都是羊的粪便,精耕细作一番,种上小麦,来年保准是一片丰收景象。过年过节的时候,以生产队为单位杀几只肥羊,每家每户分几斤羊肉,整个村子都会弥漫起香喷喷的肉味。那时候,家中的被褥都很简单,但多数人都要弄张羊皮铺在身下,可以御寒又可以防潮湿。年轻人结婚办喜事,一定要买领毛毡铺在新床上,这是当时最奢侈的床上用品。对于孩子们来说,冬日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到“南头”的羊圈里去捡“羊核儿”。山羊腿脚利索,善于攀高走险。白天,它们行走在山坡上、石崖边,把草丛中、树棵子里的酸枣吃进肚里,夜里就会倒嚼反刍,把枣核儿吐出来,这些从羊嘴里突出的枣核儿就叫“羊核儿”。每天早晨,许多孩子都会到羊圈里去检视这些“羊核儿”。为了能抢在别人前面,一些孩子天不明就走进羊圈,他们拎一盏昏暗的油灯,蹲着身子移动在羊们中间,用一根细小的木棍拨拉开羊粪,捡拾起一粒粒“羊核儿”。每天捡那么一点儿,积少成多,一个深秋也能积攒十斤、二十斤。把这些枣核卖掉,自己的书本费有了着落,还可以贴补家里的油盐酱醋钱。“羊圈”的外边有一块空地,人们把它称作“牛裹连”(这两个字至今不知道该怎么写),反正当时就是这么叫的,其实就是牲口的集散地。每天早饭后,各生产队(生产队解散后是“各家各户”)把各自饲养的牛、马、驴、骡送过来,在这片空地上集中起来,由专门人员赶到山坡上去放牧,傍晚时分牲口又被赶回这块空地,再由各个生产队的饲养员或各家各户接走。这个专门放牧牲口的人被称作“放牛的”,当时各个村落都有这样专管放养牲口的人员。每年元宵节,是“南头”最热闹的时候,一年一度的“花会”都在这里举办。山里人把燃放焰火叫作“放花火”,所谓“花会”也就是放一场焰火。我们村是这一带三二十里内最大的村子,每年的焰火也是最有名的。春节刚过,村里的“会首”(主管筹办焰火的民间负责人),就会召集起一帮子热心公益活动的能工巧匠,着手攒集资金,配置花药。时近元宵,就在“南头”旁边闲置的菜地和打谷场上布置花杆,摆设花阵,做好燃放焰火的一切准备。焰火一般在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连续燃放三天,不仅吸引了本村的人,周边村子里的人也会扶老携幼汇集而来。这个时候,一道道起火流星般刺破夜幕,二踢脚在高空中炸响,地面上鞭炮轰鸣,花火次第傲放,欢呼声此起彼伏,场面十分壮观。近些年,村里已不再养羊,也很少有人再喂养牲口,“南头”的面貌已经完全改变。先前的羊圈改建了村民事务中心,大队置办了桌凳和锅碗瓢盆,谁家遇上红白喜事都在这里操办,这为乡亲们提供了许多便利。原来羊圈前的空地铺成了水泥广场,西侧建了村委会办公室,东侧建了戏台,全村的政治文化中心已经由原来位于村中心的“上头街”转移到了这里,开会、唱戏、婚礼、殡葬等各种活动都在这里举办。村里还立了集市,逢集的日子,“南头”的广场上布满了卖货的摊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平时,这里也是村民们最大的活动场所,每天都有闲散的村民聚集在这里,打扑克,聊天,跳广场舞,其乐融融,喜气洋洋。今天的“南头”,正在成为新时代农村生活的一个缩影。“南头”,依旧是那个地方,然而时过境迁,它已经完全告别过去,走进了今天这个崭新的时代。作者简介:青山依旧,本名郝永渠,河北省邢台县人,大学学历,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高级家庭教育指导师,原邢台县浆水中学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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