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西北联大旧址 君可知抗战烽火中 还有个“西北联大” 每年中央文史研究馆组织的为期一周的“馆员文化采风”活动,忝列馆员的我总力争参加,因为此乃自己补课学习的极好机会。今年由馆文史业务司耿识博司长带队,率考古学家安家瑶、现代文学史家陈平原、文博书法家董正贺、画家何家英和我,赴陕西考察采风。我一看考察内容,既有眉县的张载祠与横渠书院,有勉县定军山旁的武侯祠,有城固县的张骞墓,有洋县的蔡伦墓,还有汉阴县的三沈(沈士远、沈尹默、沈兼士)纪念馆和柞水县牛背梁国家森林公园生态保护区……对我的吸引力别说有多大了!真可惜,队伍出发时,我尚在奉命参加全国高校“双一流”工作会议不能脱身,待独自一人乘高铁赶到宝鸡与大家会合时,只能次日去汉中参观考察定军山旁的武侯祠了。说实话,我生于沪(上海),长于蓉(成都),对成都南郊武侯祠再熟不过了。那里清人赵藩对诸葛亮治国理政经验概括出的“攻心”名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让我铭记终生,受益匪浅。我一直以为成都南郊武侯祠是后人纪念诸葛亮的最重要的祠堂,这回进汉中武侯祠一看,大开眼界,方知天外有天,祠外有祠,早于成都武侯祠落成之前,公元263年,蜀汉后主刘禅便下诏在定军山旁武侯坪为诸葛亮立祠,纪念这位“大汉一人”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祠内有联——“兵在攻心,三分聊竭解悬力;鱼如得水,六出诚为尽瘁哀”——显然先于清人赵藩、并滋润了赵藩的“攻心名联”。祠中,还有历代文人骚客留下的碑石60余块、匾30多方、联20余副。先有汉中武侯祠,方后有成都武侯祠,匡正了我的旧见。我不由得把这番感慨请教于平原兄,他哈哈一笑道:你这是犯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的错误啊——只知道冬天有狼,不知道春天也有狼呀!他接着反问我:君可知抗战烽火中汉中还有个“西北联大”吗? 这一问,真把我问懵住了。若问“西南联大”,我再熟不过了。此前,我还推荐纪录“西南联大”在世老人的电影《九零后》的导演徐蓓,去采访当年“西南联大”中文系的学生、西南联大党支部书记、106岁的马识途老作家呢!我知道平原兄正在研究“抗战烽火中的中国大学”这一课题,话中有音,他接着说,世人皆知抗战烽火中由北大、清华、南开组成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南下云南,坚持办学八九年,成就斐然,人才辈出,但却鲜有人知,在抗战烽火中,还有个由北平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北洋工学院、北平研究院联合起来一路西迁,翻越秦岭,移师汉中,才定名的国立西北联合大学,简称“西北联大”。但为何“西南联大”名扬天下而“西北联大”却鲜有人知呢? 平原兄是做学问的有心人和高手。他乘机提出要求:容他单独改变考察行程,去深入调研抗战烽火中的“西北联大”。我历来敬佩他的学术人格,便起而响应,竟得到大家共鸣。于是,带着了解抗战烽火中的“西北联大”的强烈欲望,带着对2019年国务院批准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西北联大”旧址、2020年入选第三批国家级抗战纪念设施和遗址名录的“西北联大法商学院旧址”“西北联大工学院旧址”和“大成殿建筑”(国立西北师范学院与国立西北联合大学共用图书馆)的神往,我们一行开始了考察。 先是来到了居于如今的省级重点中学城固一中校内的“西北联大法商学院旧址”。那是一个别致的回字形两层阁楼小院,坐北朝南,建于1914年。新时期此间曾作为城固一中的教师宿舍,弥漫着书香气。陪同考察的一位当地官员的夫人是该中学教师,夫妻俩曾居于此,养育一子考取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毕业后现在香港一名校任教。大家戏言皆凭当年“西北联大”福佑,故多出青年才俊。 再驱车前往古路埧村寻访“西北联大工学院旧址”。那是坐落在绿树成荫的一片草地上的一幢天主教堂。相传光绪十四年(1888年),意大利神甫安廷相出任汉中教区主教,在此置地建造天主教堂,成为西北五省最大的天主教堂。“西北联大”的工学院当即迁于此教学,莘莘学子,勤奋攻读,造就了不少国家工学栋梁。 至于大成殿旧址,就在城固县城内。如今只是孤零零一幢庙堂,倒不怎么看得出当年作为国立西北师范学院与国立西北联合大学共同的图书馆的风貌了。 据平原兄考证,当年从“西北联大”培养造就的杰出人才中,有胡济民、师昌绪等十余位两院院士,有周培源、陈佳洱两位北大校长,有王义遒等三位北大副校长。“西北联大”的影响、基因和遗风,大大推动了陕西省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遥想1924年鲁迅应“西北联大”之邀到西安讲学时,陕西高等教育还很落后,以至于连鲁迅附带的想为创作长篇小说或戏剧文本《杨贵妃》搜集史料和素材的愿望都未能兑现。而“西北联大”一下子建起了六个学院,虽只在1938年4月至7月真正运行了三个多月,随着分立出去的国立西北工学院和国立西北农学院后所余四个学院也只共同维持了一年多。至1939年8月,“西北联大”正式解体而仅存“五校分立,合作办学”的格局。这中间,自然有复杂的政治因素、人事纠葛、经济缘由。也许这正是造成其无法与名声远扬的“西南联大”相比的深层次原因所在。这令人想起了冯友兰先生1946年在著名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所赞:“三校有不同之历史,各异之学风,八年之久,合作无间,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终和且平,斯可纪念者二也。”南北相比,此一相异;昆明汉中,经济保障更有差异。这便造成了“西北联大”之声名,远逊于“西南联大”了。 尽管如此,历史也并未遮蔽乃至淹没掉“西北联大”对陕西高等教育产生的积极影响和重要作用。且看历经抗战西迁、新中国三线建设、新世纪西部大开发,陕西如今已发展成为全国的高等教育强省:论数量,排名12左右(每年数字有变);论质量,有西安交大、西北工大、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三所“985”大学,有西安电子科技大学、长安大学、陕西师范大学、西北大学、等八所“211”大学(加上三所“985”大学),放在全国,除了京沪,罕有匹敌(江苏仅有两所“985”大学、十一所“211”大学,广东仅有两所“985”大学、四所“211”大学,山东仅有两所“985”大学、三所“211”大学,湖北仅有两所“985”大学、七所“211”大学……)。最新的创建“双一流大学”,陕西也位列前茅呀! 因此,人们在纪念“西南联大”的同时,也忘怀不了要纪念“西北联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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