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心 奶奶年纪大了,她坐在摇椅上,扶手处被摩擦的光滑又油腻。夕阳迟暮,照在她干瘪又苍老的脸上。 手边是一个老旧的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放着戏曲,奶奶捻了手指,跟着唱和:“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盖二三分.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眉眼竟然带了几分少女的娇涩感。 奶奶迷戏曲,到了忘我的地步,每每唱起便仿若站在了那一方戏台子上,脚底下都是观众,她起了个势,醉倒在一个个故事里。 台上一声啼,台下千人泪;台上一声笑,台下万人欢。 据奶奶说,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村里的大槐树底下有明艳艳的火光,那便是走街串巷的戏班子在搭台子唱戏了。 那一晚必定是热闹的,黑暗天幕里的小虫被或哀婉或喜庆的声音叫醒,那简陋台上的伶人儿把水袖舞得那叫一个绝,墨笔勾勒出的眉眼妩媚多情,七分念白三分唱,白是骨头唱是肉。 年幼的奶奶看痴了,她觉得自己好似就是那台上的角儿,娥眉轻扫,口若丹珠,唱得天地都为之撼动。 连戏唱完了她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晚上睡觉时,她对着模模糊糊的镜子,生涩的唱:“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又唱“惟愿取,思情美满,地久天长。”还真像那么回事! 隔壁奶奶的妈妈,也就是我的曾外祖母,撩起农村人特有的大嗓门喊起来:“鬼叫作甚!” “妈,我要去唱戏!” “死妮子不学好!明个地里还有两档菜锄!” 奶奶噤了声,她尤为怕她妈,村里哪个不怕她妈的大嗓门,骂起仗来口沫横飞,众人退避三舍,唯恐遭受到牵连。 “妈,你让我去唱戏罢!” 奶奶拉扯着曾外祖母沾满泥土与汗渍的衣角,曾外祖母凶神恶煞如厉鬼,腰一插,眉一竖,眼一瞪,像是要吃人。 “死丫头片子,哪儿来闲钱让你拜师学艺!还不去把地里的草锄了!” 自此,奶奶再也不在曾外祖母面前讨骂了,她天天往村口的大槐树跑,看戏班子有没有来,那颗老槐树看见了一个女孩子隽久的心事。 她的心事终究成了憾事,她等啊等,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又长,长了又落,戏班子的面孔也生涩起来了,后来树下再也没有搭起过台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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