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我给你写信,我们就聊聊书法背后的故事。我们可以长期聊下去,甚至可以把读者拉进来,我们一起聊。 在通讯如此快捷发达的今天,用这种方式交流非常别致。我们以书信的方式来谈谈书法,我觉得这个创意很好。 疏利民,浮山人,爱书法,爱摄影,喜阅读,重策划,喜交友,爱旅行。 汤权福,现用名汤传福,网名带刀客。媒体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影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安徽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结集出版《纸上的火焰》。创作电影剧本《大山之恋》,同年在中央台电影频道播出,荣获第十三届安徽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2015年出版散文随笔文集《带刀客说话》。近年来研究书法史及理论,兼习书法,论文入选安徽省首届书法学术论文研讨会,开通头条号“带刀客说话”专谈书法。两年前,利民兄约我与他通信,专门谈书法,在即时通讯如此便捷的时代,这是一个比较古典的行为。写信似乎不算学术文章,所以比较放松,但写信毕竟算文章,要有组织有条理,要言之有物。于是我们便在一边对书法学习探索,一边交流心得体会,于是就有了这一组书信。我和利民兄都不算书法专业人士,我们更多的是从历史文化的角度看待书法,也在努力往纵深里走。这组书信如能让读者产生对书法的兴趣,了解书法文化、提升书法审美能力则善莫大焉。你的回信是真快,我心想能歇两天,没想到你的回信就到了。不过还好,我这两天干完活还有自己的时间,所以抓紧回,不能拖拉。你在回信中对隶书向章草、今草的过渡做了清晰简要的梳理,谈到了书法史上第一个“草圣”张芝。张芝是书法史上一个节点人物,可惜现在看到的挂在他名下的作品如《冠军帖》等都有争议,他的草书到底是何面貌,历史悬隔,已经云山雾罩了。但张芝把书法艺术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做一个职业书家,在历史他应该是第一人。张芝生活的年代,中国文字书写的审美功能正在从实用功能中分离,纯作欣赏的用途越来越明显。光武帝就很器重善草书的北海敬王刘穆,光武帝的儿子汉明帝更是对刘穆的草书爱不释手。刘穆病重的时候,汉明帝还诏令他作草书尺牍十余首。毫无疑问,刘穆的临终绝笔,汉明帝是纯作书法欣赏的。汉章帝的时候,你信中提到的书家杜度善草,章帝喜欢他的书法,明令杜度上书时用草书书写,这是破天荒的一件事,章草本为草率急就的民间俗写体,不足为尊的。帝王的喜好正是这种集体意识的反映,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无形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练习草书成为一时风尚。这个时期,就出了个张芝。他是有机会出将入相的人物,但他却选择做一个安静的书法家。张芝,字伯英,敦煌渊泉人,生于何年,史无记载。他生活在一个即将天下大乱的时代,生平的大部分时间与三国时代的枭雄重合。他出生于名门官宦之家,爷爷当过汉阳(今甘肃天水)太守,父亲更是一代名将,功勋卓著。出生豪门,但张芝并没有沾染纨绔子弟的习气,从小便勤奋好学,文武双全。当时的太尉对张芝很欣赏,说他将来“文为儒宗,武为将表”,多次征召他做官,他就是推辞不就。张芝拒绝入仕,有他自己的理由。生在官宦之家,最容易品尝到权力的美妙滋味,也最容易看穿官场的险恶诡谲。张芝作为家中长子,随着父亲体验过宦海沉浮,明白官场的高光荣耀与至暗时刻。别人眼中高尚不仕的节操,在他这里,何尝不是庄子“曳尾于涂”的自我保护?有艺术天赋的人一般都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对世俗的权力纷争了无兴趣,他们是艺术的门徒,愿意将生命的全部热情用来探索艺术的奥秘。张芝志在艺术,将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草书。张芝生活的敦煌地区,远离政治中心,聚集了一大批隐居不仕的硕德名儒,他们共同构成了西北地区的文化高原。在手工书写的年代,墨迹是文人的第二张面孔。除了前文提及的刘穆、杜度之外,整个西州地域涌现了一批草书名家,如敦煌太守赵袭,担任过梁州刺史的敦煌人张越,还有罗辉、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韦诞以及张芝的弟弟张昶等。张芝的朋友圈基本上就是一个书法圈,正是这么多同道中人的切磋砥砺,勤奋习书的张芝才成为一代草圣。史书记载,张芝练字,家中织出的布帛,都先交给他练习书法,然后再去煮染。用来洗笔的池塘,池水都被染黑了,练习书法被称为临池,就是从张芝开始的。临池尽墨的掌故多少有夸张的成分,书法史上这种夸张的故事很多,较真是一件煞风景的事。2015年春,敦煌开建一个文旅项目,开挖十余米地基,突现大量黑色泥土伴少许汉砖残片。因其位置与《敦煌遗书》记载张芝墨池大致吻合,有学者考证认为这里就是张芝墨池遗址,引得凭吊之人纷至沓来,为旅游增加了一个景点。你如果较真,这个景点就没了。张芝书法,取法何人?书法史只留下几句话可供探寻。在张芝之前,善书者以杜度和崔瑗、崔寔父子最为著名,西晋卫恒在《四体书势》中记载:“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其巧。”又说:“河间张超亦有名,然虽与崔氏同州,不如张伯英之得其法也。”从这两则材料推断,张芝书法源自杜、崔两家,尤其得崔氏之法,至于更广泛的取法学习,推想一定是有的。书圣王羲之对张芝是很服气的,他说,与张芝比,他的书法当“雁行”,也就是紧随其后的意思,然后又说,如果他也像张芝那样勤奋,写到池水尽墨,未必比张芝逊色。承认自己不如张芝,但又要给自己找补一句,书圣其实也挺像个小孩的。让王羲之服气当然是不容易的。那么,张芝在中国书法从章草走向今草的关键时刻究竟做了怎样的贡献?这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展开来说有点长。不妨先说到这里,下封信接着说。祝大安!你好! 你好!感谢你分享“草圣”张芝的诸多历史细节,让我们大开眼界,下面我就来说说“书圣”王羲之。不足的地方,请帮我补充。王羲之,字逸少,琅琊临沂人,东晋书法家。历代学书、论书者都以他作为书家的最高典范,称他为“书圣”。他的祖父王正官至尚书郎,父亲王旷官至淮南太守。王旷不仅是书法家,擅长行书、隶书,在西晋政权不稳之时,首创过江之议,为司马氏奠定了新的王朝。王羲之年幼说话迟钝,长大以后,才变得能言善辩。有一次,东晋太尉郗鉴派人到王家择婿,来人到东厢房一一察看王家子弟,回去对郗鉴说:“王氏每个后代都很优秀,但一听到郗公择婿,便都紧张起来,唯独一人仍在床上袒胸露腹地吃东西,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郗鉴一听道:“正合我意。”于是就把女儿嫁给了他,这个人,就是王羲之。“袒腹东床”,一时传为佳话。当时王家势力很大,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王羲之着实有大干一番的雄心壮志,朝廷多次委任他当侍中、吏部尚书等官职,他都不愿干,他志在边疆,建功立业。在扬州刺史殷浩的劝说下,王羲之终于做了殷浩麾下的护军将军。王羲之自视清高,又好仗义执言,很难得到当局者的青睐,他的仕途一直不顺利,45岁时,自护军出迁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故人称“王右军”。殷浩与权臣桓温不和,北伐又失利,便被废为庶人,王羲之顿生兔死狐悲之感,对仕途心灰意冷。永和九年,王羲之与友人宴集于山阴兰亭,写下了千古绝唱《兰亭集序》,表露他想出世的念头。就在他彷徨犹豫的时刻,恰逢王羲之所看不起的王述来会稽郡检查工作,王羲之深以为耻,于是称病辞职。辞官之后,自然适性的生活使他的书法不再受时代限制,得到充分的发挥,终成一代大家。王羲之传世的书法作品有多少?恐怕难有定数。唐代张彦远的《法书要录》中计有王羲之的书作465种,这是流传至唐代时所见到的数目,唐以前会更多。书法作品随岁月的迁延而失传是很自然的事,时至今日,我们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唐代以后的人们摹刻临仿王羲之的作品,他的真迹早已是渺不可睹了。王羲之的楷书,今所能见到的几种都是小楷,最具代表性的是《乐毅论》。此帖写于东晋永和四年(348),据说此帖系王羲之专门写给他的幼子王献之的范本,故此帖末刻有“永和四年书付官奴”(官奴是王献之的小名)数字。又传说此书系王羲之亲书于石,唐太宗酷爱书法,尤其喜爱王羲之的字,所藏王氏书法墨迹颇多,唯独《乐毅论》为刻帖。唐太宗搜得《乐毅论》原刻石,临终以此随葬,后被人掘墓得之,传至宋代,原石已磨砺残损,末行仅存一“海”字,因而后世称这种宋拓本为“海字本”。“海字本”的翻刻本颇多,但一蟹不如一蟹。此帖有唐代摹本传世,传世刻本以“秘阁本”和“越州石氏刻本”为精妙。王氏此帖属有意作书,“笔势精妙,备尽楷则”,颇能见其艺术造诣。其余列在他名下的,还有《孝女曹娥碑》《黄庭经》《东方朔画赞》等,《黄庭经》的真伪难辨,《晋书 王羲之传》作《道德经》。但晋唐诸大家对《黄庭经》都颇为看重,欧阳询、褚遂良等都有该帖的临本。但原帖屡经翻刻,已是神韵全失,徒见模糊的轮廓了。王羲之的小楷,可以说已经基本上看不到隶书的影子了,尤其是笔画,已经有了明确可遵依的规矩,这就是“永字八法”。创造“永字八法”来源虽然很多,但最有可能的就是王羲之。这要结合王羲之所师从的卫夫人的书法来看,卫夫人作为王羲之的老师,实际上对于楷书点画运笔只掌握了五种法则,到了王羲之楷书八种形态才明确地规定下来。这一书法在书法艺术上的贡献实在是太大了。王羲之对于这一书体在法度上的完善和艺术上的把握,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而关于王羲之在楷书艺术创作上的才情,唐代李嗣真在《后书品》中说:“右军正体如阴阳四时,寒暑调畅。岩廊弘敞,簪裾肃穆。其声鸣也,则铿锵金石;其芬郁也,则氤氲兰麝;其难征也,则缥缈而已仙;其可觌也,则昭彰而在目。可谓书之圣也。”此语可谓善赏。王羲之之所以称为书圣,绝不是他的楷书写得好,而是是他的楷、行、草皆工,关于他的行、草作品,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时间不早了,后天你要回肥?旅途愉快。 疏利民
2020年8月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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