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都市】古道花

小区前面的街道叫做磨式口大街，因盛产磨石而得名，有历史记载始建于西周，闻名于明清。这条长约1.5公里的街道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连接京城与塞外的京西古商道，同时也是同兵家必争之地，曾是门头沟煤炭进京的必经之处。而另一段有关古道的历史渊源说的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期，北平车夫祥子为两块钱拉活儿，出了西直门遇上大兵，被抓走，祥子随军队到了磨石口，冒险牵了三匹骆驼逃了出来，这件事情，祥子在睡梦中说胡话说了出来，他便就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骆驼祥子”。这条街便成了“驼铃古道”。

古道的改造在2014年就开始了，在我搬过来不久后进入加速推进期。那些积极的改造者试图把古道、古街、古建、民俗四大历史原始融入大街的每一个角落里，把原先古色古香的牌匾拆除了，把大街两边的树木拔除了，重新栽种上不知从哪个山头上移植过来大树。树下面的方寸间也不轻易放过，准备栽满颜色各异的花。栽花女子便是那时出现的。

发现她的时候，夜色已经快把整个城市笼罩住了，包括这条古老的大街和街上的每一个人。她蹲在原先栽种绿植的位置，右手拿着一个铁质工具，左手拿着一株株培植好的花苗，在专注地栽种着，先刨出一个坑，把花苗放进去，再扒拉几下用土压实，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一株花栽好了，迅速拿上另一株，中间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她像一台栽花机器一样高速运转着。那些刚从别处运来的花苗一下子便从她手下找到了归宿地，很有秩序地重新站立起来。准确地说，我是被她娴熟的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吸引住了。

我一直都在观察着城市里每天发生的一个个细微动作，并试图从这些动作中解读生活的原味。有快递小哥把快件交到主人手上的动作，也有快递主人把快递费付与快递小哥的动作；有小区住户把生活垃圾丢入垃圾桶的动作，也有垃圾清理工人翻看垃圾的动作；有工地上的劳动者把水泥沙子扛在肩上的动作，也有老板把盒饭拿过来分发给大家的动作。每一个动作，我都仔细品味着，努力站在设身处地的位置。

而栽花女子的动作，一下就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我肯定是想起了，在几年前或者十几年前，在另一个地方，或是自己，或是看着别人，用同样一个姿势和动作，完成着类似的实践，关于播种、栽培、收获的一段切身实践。我太能感同身受了，个人的思维立刻就转入了另一个时空维度里。我没有问她为什么栽得这么快，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很高明的问题。

我问：这是什么花啊。

她没有回应我，还是自顾自地栽着花。看样子，她一直都是在和那些花对话，旁人插不上嘴。

过了一会，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接着问。

我：都立夏了，这些花能栽活吗？

在这个关于“死活”的问题上，她终于不再沉默。一边栽花，一边回应我，

她：能活的。

她无比肯定地回答我。看来，她太了解自己手下的这些花了。

我突然很冒失地说出了一句：能活着就行。

对于所有生命而言，活着的状态比什么都重要。我不再忍心再打扰这个栽花女子和那些生命力顽强的花。而无比期待的是，第二天清晨，毫无惊喜地发现，那些怒放在古道上的无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