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葱丛 HUANGTAN NINGHAI 竹器、大陨石以及健将的传说无不引人入胜,尤其那古道枫韵,当真是秋季一绝。 宁海黄坛约五公里处有张家山。一去只因恋其旧村古韵,二去为赏其古道枫韵,今日三度踏上张家山,却是走村入户,与麻姓老人谈古聊今,探知张家山之前生今世。 张家山建村历史 张家山择山卜居,自上而下,分上屋、下屋,至山脚则为灵山,灵山乃清光绪年间分迁于此。 每一个村子总有那么几位传统文化的坚守者,他们将数百年的家史村史了然于胸,再通过家谱、口述等方式,传给一代代的后人。每每相遇,无不令我为之动容,麻小昌老先生就是这么一位热心人,他文秀如书生,虽痛风不便,仍手扶楼梯,去二楼八宝箱内捧出珍藏的麻氏家谱。 元代曾有清潭张氏迁此而居,如今问遍张家山,却没有一户张姓,不知是枯没了还是另择福地了,至今徒留一村名。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此姓来了,住了几代,勤耕勤垦,却水土不服,人丁凋零,难以为继;待彼姓无意间搭个茅舍驻足,却擂菜头一样,开枝散叶,蔚然成族。莫非这水土也识人?跟你合了,就倾情滋润,让你发族如林。 在宁海,提起麻姓,许多人都知道麻岙有宁西古族聚居,殊不知黄坛张家山也有一支麻氏隐于其间。三门娄坑麻氏第二十六世贵铁公,秉烛苦读为庠生,明万历四年(1567)受黄坛(旧称松坛)旺族严氏之邀,前来私塾授课。严家见这位家庭教师为人稳重,故以爱女相许。其时严家有祖坟于黄坛西北五公里开外的桃花尖山腰中,贵铁公既得严氏为妻,遂自请登高而居,依山筑室,云岫相伴,亦耕亦读。后有上辽岗王氏因有农地在此,往来种收不便,亦搭舍落户。自此麻王两姓共处张家山,尤以麻氏为盛。 遥想昔年,炊烟袅袅,鸡犬山田,这张家山也数得上黄坛一大村,算来也有二百余户人家。而今举目所见,满眼都是残墙断壁,那阁楼之上的木箱子还泛着初嫁的漆红,却破落地任其暴露室外,令人心中生出许多的痛。我嘴里不断叨念着,“哎,这祖居之所,怎会如此任其倾倒?” 一群爱好摄影的年轻人正在废墟间寻找沧桑之美,灰墙、绿叶,衬着一袭红衣。“野村荒草蓬,石径久人空,何故入秋画?飘来一点红。”竟也灵动传神,韵味无穷,嫣红着张家山的如烟往事。 张家山健将的传说 择高山而居,注定了张家山人较之山下的村民要付出更多的艰辛,自小肩挑手提的登山锻炼,日复一日,练就了张家山人上好的脚力与过人的臂力。 相传张家山多大力士,旧时有一健将名麻广,人家卖柴都是砍枝去叶,晾干捆好,挑到集市中去卖个好价钿。麻广却不费那功夫,他去山中转一圈,随手拔起一棵松树,不砍枝不去叶,拖着树冠就到集市去。这个作法堪比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村中后山有一座石板坟是麻广夫妻的。妻去世时,麻广定做了石碑,按常理几块石碑至少需一桌人才能扛回来,店主见麻广一个人来,声称要独自担回去,不觉惊诧至极,于是就跟他打赌,如果他真能担回去,就白送这几块石碑。麻广二话不说,一肩五里担到暗岩,跟在后面看热闹的店主,惊叹不已,守信免了石板钱。 张家山岭脚通往山外的地方,要造一条跨溪石板桥,一块石板长有一丈二,宽一尺八。到南门外石匠那里去打好后,派出十六个男劳力去扛,中午快到时,村里让年轻的麻广去送饭,半路上麻广受不了喷香的糯米麻糍的诱惑,啃了一块又一块,到了南门外,已经吃了一大半。见状,挑夫们埋怨说,你把我们的中饭都吃了,我们哪还有力气扛石板。麻广也觉得有愧,于是二话不说,把这块大石板背起就走,一口气背到大洋山村,到了一个水缺头时,想放下来换口气,一时找不到借力的支撑物,再也无法抬起,自此这块石板就搁在这个水缺头,为卖柴售炭者提供了行路方便,日久之后石板中间留下了一条深深的凹槽。由此,麻广健将之美名,为世代过往山民所知晓。 麻广之名虽大,毕竟已是年代久远,而住在灵山的麻四水,却是近代一名大力士,能背得起720斤的巨型树木,这还是老秤,若按现在的秤1.2倍换算,应重达850多斤,他背下山的树木放上竹排,都能压沉下去。看他个子不高,体形精瘦,却能承受如此重力,实令人难以置信。面对狐疑相问者,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对肩上的树重没什么大的感觉,只是中途用短柱棒顶着圆木歇足时,常见山路中的泥土都能凹下去一截。他一生埋头于农活,身有蛮力,却与世无争,最终以九十六岁高龄离世。 而同行的麻跃峰自豪地忆起他爷爷麻昌瑞也是大力士一枚。修建黄坛水库时,张家山村自当参与了这场水利工程盛事,正当壮年的爷爷,将过秤450斤重的树木,从斑竹园独自一人背到黄坛水库工地,那可是为众人所共睹的。 张家山有三宝 第一宝:大青石 来到张家山,就不得不看村中央的那一方青色的大陨石。 不知何年何月,张家山人慧眼独具,发现山下有一块大青石,在大溪之中露出了半个身子,其色泽材质明显异于普通乱石。于是十六位身强力壮的男劳力相约前去搬运,然而任凭他们在“吭哟”声中,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左撬右挖,青石就是纹丝不动。其时他们尚不知此石是珍稀陨石,但信奉奇石乃属天地之物,故请来道士拜了土地公,说来也灵,祭请完毕,一撬即起。 青石横卧于村中三角地,这里是三条石径的汇聚之地,也是世世代代村民农闲纳凉的谈天说地之所。历经岁月,如今已是通体光滑圆润,拾起小石子,轻击青石不同部位,侧耳细听,有金属铮铮之声,清脆动听。而今村空人稀,若是珍品,会否被不良之徒盗走?我心正疑,有老人指着条石下方说,此处正是觑石之人的撬痕。 上苍赐福于张家山子民,愿此石永存,福祉归民。 第二宝:竹编 “黄坛篾席逐步簟,魏家矮椅张辽篮;糠筛米筛枧头出,扫帚筲箕张家山”。黄坛的篾匠颇负盛名,流传的篾竹调中,张家山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一入张家山,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配合默契的夫妻画,丈夫紧握篾丝安坐竹椅,妻如纤夫大步弓拉,蔑丝于刀锋间拉扯而过。过了剑门的篾丝如弓似弦,在秋阳中泛着金黄的弧度。走进另一家,在一块低矮的木板上,但见主人盘腿而坐,一面热情招呼,一面双手不停地在竹篾间翻飞,或经或纬,谈笑时,一个竹器已成雏形。 这门手艺在张家山由来已久,旧时在流程上男主外、女主内。山上修长细腻的修竹,是他们的首选;毛竹到了他们手里,遇刀分离,不折不断,于不经意间完成了劈篾;我们入村所见的夫妻正是在过剑门作业,使得篾丝宽窄均匀;原材料的最后一道关是刮篾,旨在让篾边更光滑。这些上好的篾丝最后到了女人手里,十指翻飞间,神奇地幻化成了簟、谷箩等农具,扑罩、淘米筲箕等生活用品,而竹器中又以篾青制成者为上品。 麻龙垚老先生今年七十岁,他的母亲有见地、懂百草,常以草药予人治病,他读到宁海中学的初三,因1966年停课而回家务农。那年他开始接触篾器编织,如今重拾旧艺,以娱晚年之乐。他做的淘米筲箕显然比别家更小巧,从劈篾到上甲,流程一道省不得,难度更高一点,而价钿却不见得更高,全村唯有他还坚持着做这小筲箕的精细活。 塑料制品的普及,一度替代了这些竹器用品。今日偶遇,见者爱不释手,于是家中客厅里的水果盆,买菜的提篮,统统换成了这些精美环保的竹器用品。 第三宝:枫树古道 转过村前红墙小庙,一枝茂叶盛的古樟独立岭巅。倚樟观景,但见山川明净,风泽清旷。“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妙意境,美还真。 张家山有一条约三里长的山岭,山脚即为灵山,也为麻氏居住。据麻小昌老先生回忆,自他记事起,就没见过村民空手走在岭间,他们挑下山的是山中珍品,担上山的是生活必需品。直到七十年代初造起了机耕盘山公路,手拉车、农用车,才陆续得以进村。 山中少地,张家山人节衣缩食买的田地分散于三区六乡,远至岔路、桥头胡,其农作往返的万般艰辛不难想象。农作归来近暮色,古道漫漫,仰望山上妻儿夜盼归,汗湿襟,脚沉沉,担重重。 几百年来张家山人在这条山岭间洒下了无数汗水,路上的石子被风霜染成了深红色。如今他们虽已不再为生计匆匆奔波于岭上岭下,然则那份亘古的情感如何能舍弃,但凡步道为山水所冲,老人们即会自发修补。 人迹罕至了,一株株枫树却于草木间悄悄生长,经年后,枝干高耸入云,蔚然成林。树棦之间,竟如一只只巨眼送波,顾盼生辉,煞是有趣。待秋日一到,枫叶由绿转黄,沿路而下,两侧古树苍茂,落叶铺满山径,天然妆点,秋韵独具,竟美成了一道绝佳的风景线。 漫步在这样的画山绣水之间,欣喜由心,随遇精彩。迤逦行至山脚,且见岭下一户山村别墅,庭院内小桥水池,蔷薇满架,门口静立两石,左刻“金山石”,右描“银山石”。试想一下,这山下有此等金山银山,张家山村民闲置祖居山寨,下山赚金捞银,博取财富,也是必然的了。于是我等轻掬一缕秋阳,踩动油门,释怀而归。 霜染枫叶,行摄张家山,正当季。 此文发表于20181105宁海报文化周刊 葱丛 掏细根 第五期 编辑:葱丛 摄影:山水尤 峰之灿 深秋 审核:浩海紫烟 文化宁海工作室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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