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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仙、诗圣有没有写得不好的诗,为什么当下诗坛烂诗特别多?

 梧桐树边羽 2021-09-25

有朋友问:诗仙、诗圣有没有写得不好的诗,为什么当下诗坛烂诗特别多?

当然有,不论什么样的高手,都是从新手成长过来的。而且即便已经成长为高手,同样因为心情、才思一时的起伏,作品情感附着和文法修辞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古代诗人把写诗作为一种日常来处理,就算是精品迭出,也避免不了鸡毛蒜皮。而我们今天读到过的诗仙、诗圣、诗佛名作,都是历代文人甄选下来的精品,所以读来都是绝妙好词,并不代表诗人当时篇篇精品。

古代好诗人的判断标准,第一是精品率比较高,第二有超凡脱俗的代表作。

这两点足以掩盖掉其他残次作品。

当然,古今审美判断标准虽然有变化,但是大体是有传承的,特别是中华文化一脉流传,没有中断,因此文字、文艺审美,即便跨越千年,变化也不大。因此才会有对诗仙、诗圣这些称号的认同。

还是那句话,我们今天读到的古诗词,首先是经过作者自行挑选的,符合他自身文艺美感的作品(我们今天出书也得拣选自己觉得好的作品),公布出来之后再经过后世文人不断品评,如果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早就被淘汰殆尽。不过我们如果有时间去读诗人本身的作品,也就是没有后人校注、勘验、去芜存菁的原始本子,有时候也能读到一两首漏网之鱼。

为什么?因为诗仙、诗圣也是人嘛。人类的通病就是敝帚自珍——文学水平的高低,只不过是对“敝帚”的认识层次不同。所以难免有诗仙、诗圣自己认为还过得去的诗句,收录于册,就好像今天的那些诗人们,难得写出一两首作品来,就各个平台去发,怎么都舍不得丢。

其实在旁人眼中,即使算不上垃圾,但也不过尔尔。

像李白《山中与幽人对酌》: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这首作品其实还算不错,酣畅淋漓之际还用了陶渊明无弦琴的典故,写的内容虽然单调,但是李白的个人特色为其增色不少。

不过仅从诗的文艺创作方面来看,第二句“一杯一杯复一杯”实在是太浅白。这首作品的创作情境和书写气韵与《送汪伦》大致相同,都是兴之所至,随口而来。但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成为经典流传,而这首“一杯一杯复一杯”则知者甚少,无非就是李白在放飞自我的时候没有把握住度,过分流于口语化,让诗的本质流失,即使其它三句再有意蕴,也无法兜圆整首作品。

这就相当于木桶的那一块短板,让整首诗的意蕴都从这里哗哗流走——因为太显眼,很多人都不会关注后两句的用典之深,之妙,这不可惜么?

又比如他的日常作品《赠内》: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

这种作品,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李白觉得自己天天喝酒,有点对不住老婆,写首诗安抚、敷衍一下妻子。这类作品属于生活小记,其文学性我们是不用做要求的——这关乎人对诗歌的态度问题。

“太常妻”是个典故。东汉时周泽为太常(掌管天子的礼乐祭祀等事务),嗜酒,又好斋戒,身体又不大好,所以长期在宫中斋戒不回家。他老婆去看他,周泽大怒,将她收送诏狱谢罪(擅闯?)——“太常”这里就是指古板的、不懂生活情趣的老古董,“太常妻”就跟守活寡似的。

“太常”不是太监啊,有些人解释为太监,意思一下就堕入俗滑,等而下之了。

总的来说,也没啥意思,当然你要是作赏析,也可以说李白幽默、李白自嘲——但实际上这类型作品本来就是生活小事记录,没啥底蕴和内涵,也没什么文学层次,和打油诗也就是将“太常”理解为礼官和太监的区别。

有些人喜欢端着,总认为不讲风月、仙道、家国、大事、浓情的诗歌作品,就没有意思。咱不说这种态度对不对,因为在他们眼中,诗歌就是高于生活的艺术品,容不得一点玷污——就是我以前说过的,这类人就喜欢把诗歌放到艺术的圣坛上供着。

岂不知,供着供着,就真的死了。

诗歌是高于生活,但是来源于生活,千万不能脱离生活。这一点以前曾经写过文章辨析,这里就不再啰嗦。

但是从这首被很多人认为是“烂诗”的李白作品来看,在对待诗歌的态度上,倒是与本人有些不谋而合。

像前几天写的《村居》系列,其实就是对乡村生活中的一些变化记录,并没有多大思想振幅,马上就有朋友跳出来说:“述而不作,不亦乐乎?”那文绉绉的意思,不过就是说诗写得不好,没有诗味,和你平时讲诗的时候层次不一样,有点拉胯。

你干嘛不说李白的《赠内》拉胯呢?

诗人写诗,从某些层面上来说是个人情感随放,就好像你随手发个动态,表达一下情感,就好像出了一口粗气,你当什么真呢?你要当真,也只能全面地、去芜存菁地寻找诗人的代表作去当真。

只有代表作才真正代表诗人的诗歌水平,李白如是,杜甫如是,今人亦是如此。

像杜甫号称“诗圣”,格律精研,近体至尊,你以为他就没有烂诗?

他不只有,还在形式、内容上都出类拔萃。如《又呈吴郎》:

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

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

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

这首作品之差,历来有诗评论之,这里就不多说了。但是杜甫的本意是通过一首作品,说清楚一些事情,让吴郎不要用篱笆将自己原来赠送给他的枣林围起来,因为隔壁一个孤寡老妇人,就靠打点枣子度日。就是这么一件事,两三句话能说清楚,杜甫估计是手痒,硬要写首七律来表达,果然文之无用,落了下乘。

但是杜甫在乎么,他不在乎啊,不过随写随丢的玩意,还不是后代上纲上线的文人来评判他的这首作品为烂诗?

内容上烂的作品也有,杜甫一生官运不达,长期寄人篱下,除了忧国忧民,难免有迎来送往之作。比如千古名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不过是对蜀中大将花敬定的恭维之词。后世之人认为这是杜甫暗喻讽谏,说花敬定僭越,用了天子之乐,杜甫才写诗暗讽——可这也只是臆测罢了。

《赠花卿》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你不处在当时的杜甫情境,你又如何理解当时杜甫的心态?赏析诗歌,切忌就是想当然的揣测。

实际上就是因为这首诗写得太好,后人为了给杜甫正名,强行曲解罢了。

若是不信,咱们再看杜甫写的《徐卿二子歌》:

君不见徐卿二子生绝奇,感应吉梦相追随。

孔子释氏亲抱送,并是天上麒麟儿。

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

小儿五岁气食牛,满堂宾客皆回头。

吾知徐公百不忧,积善衮衮生公侯。

丈夫生儿有如此二雏者,名位岂肯卑微休。

你说他是真情实感也好,这怎么地也吹得有点过了吧。咱们不和别人比,就和他自己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来对比一下,内容之高下立判,说烂一点都不过分。

不过它同样贡献了名句“秋水为神玉为骨”。

可见评论诗人,只能以代表作来以偏概全,没有谁是真的“仙、圣”,只要在某个事情,某个情境下,某些作品中,堪称无敌,那就是真无敌了。

李白不也有过“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嘛,你在这里,能读出他“吾辈岂是蓬蒿人”的冲天志气吗?

诗仙、诗圣扯完,说说近代诗坛为何沦落至此,连某个事情、某个情景、某些作品的经典都无提弄出来。

近现代的诗人有所不同,有了发表途径,有了编审把关,有了稿费兑现,所以生产的诗作,必须要对得起大多数人的审美才能发表——将诗人和文艺创作者等同,用酬劳来刺激创作,用审美底线来进行要求,实际上作品就难免进入装的境界。

你要拿文字换钱,自然就要对得起观众老爷不是?

不过到了如今,文字换不了几个钱,而很多人钱来得非常快,于是又有了用钱换文字发表,用人情(其实背后也是利益交换)换诗词获奖,所以我们看到如今诗坛的光怪陆离。

审美没有了底线,编审不再从文字质量本身把关,发表得奖成为用钱换名声的途径,垃圾诗作就此起彼伏,给广大老百姓以诗坛彻底腐朽的观感。

真正潜心写好诗的,大多不赚钱。没有钱,就无法曝光。不曝光,就没有流量。没有流量,就是藉藉无名的文字工作者。藉藉无名,也就无法获取收益,无法在良好的生活状态下,继续精益求精的诗歌创作。

而用钱和人情经营关系的,作品拉胯,却依旧可以发表,博取名声,回头再以名声换钱,自然对认真创作毫无耐心和追求。

恶性循环,愈演愈烈。这就和前两年演艺圈老戏骨和小鲜肉的待遇相似,只不过演艺圈对年轻人影响非常大,于是出现了国家层面的调控管理。

诗词这个玩意,本身务虚,你说国家重视吧,也只是重视诗词作为传统艺术带来的民族凝聚情感。对于所谓技巧的变化、情感的高下,才没有人来管你,除非是过于腐败引发众怒。

于是诗坛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怪异特群魔乱舞,屎尿屁瓦釜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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