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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杨文斌||怀念外婆

 乡土文学微刊 2021-10-06

怀念外婆

文/杨文斌

外婆去世已十六年了,过了知天命之年的我却时常在梦中看见她老人家依然笑口常开,辛勤劳作。

我出生在一个山大沟深却山清水秀的小镇,甘川公路蜿蜒穿行而过。儿时记忆中父亲在县城工作,母亲领着二哥在离家五公里的乡村教书,伴我生活的是外婆和大哥。在那闭塞、贫穷的年代,虽然在吃穿上我家基本不挨饿不挨冻,但每天的“食谱”是中午苞谷面馓饭,晚上酸菜洋芋面,偶然有客人或全家团聚时才尝点腊肉荤味。记得大概上小学二年级时有天中午放学回家,我端起苞谷面馓饭吃了几口,却见旁边有个碗上扣个碟子,我揭开一看是碗羊肉,怒火从心中燃起,对着她大声吼道:“外婆,你为什么不让吃羊肉?就知道天天让我吃苞谷面馓饭。”“这是邻居家老人有病,买只羊宰了端来碗让我吃,你二哥下午要回来,等晚上大家一起吃。”当时我们全家六口只有她老人家是农村户口。于是我撅着小嘴,流出委屈的泪水,对着外婆吼到:“老子是城镇户口有面本子,你却天天让我吃苞谷面,你把老子的好吃的藏到什么地方了?”外婆气的指了指我:“我的小老子你吃吧!”然后走出门外,我毫不客气地端起羊肉一扫而光。那顿美味佳肴很长时间我都难忘,此时想来年幼无知的我却在外婆的心灵中永远烙上了她不是城镇户口的痕迹。

其实外婆并不是我真正的外婆,她是我母亲的养母。母亲兄妹八个,排行老五,自幼家贫,与养父家是亲戚,养母未生育,家中殷实,据母亲说她三岁就过继到养母家。母亲上学、工作、结婚、生育,养父养母操碎了心。虽然我的亲外婆家与我家仅一街之隔,但在我的印象中母亲的养父养母就是我的亲外爷外婆,在我两三岁有朦胧记忆时,外爷常抱我在门外晒太阳,之后的影响是亲戚们哭哭泣泣为他送终。外婆不识字,但记忆力却神奇的好,在八十多岁高龄时看电视剧对故事情节仍然过目不望。幼时尤其是盛夏时节,吃过晚饭,坐在门外纳凉,她老人家便娓娓诉说往事。我影响最深刻的是她说解放后翻身的农奴当家做主人,年轻的她不甘做命运的奴隶,想逃脱包办婚姻的藩篱,她积极参加妇女扫盲班,但我从未曾谋面的精明的老太太(外爷的母亲)担心她学到文化后,参加革命工作弃外爷而去,百般阻挠她参加。比她笨的学友却参加了革命工作,吃上了商品粮,并且做了官。每当说到这些时她对未能改变命运长吁短谈,后来我发现女儿上学前班时,她拿着女儿的课本却识得几个字,这也算是收获吧。

我上初中后转到县城读书,母亲也调到县城教书,全家人总算团聚了,外婆却不愿离开老屋,继续在小镇耕耘着她的三分地。我参加工作后,家中的生活逐渐好转起来,并且在县城建了房,外婆也六十多岁了,我们硬行把接她到县城居住。但春暖花开时她就坐不住了,着急地要回她的老屋,要给她的三分土地播下希望的种子。“你能收下多少粮食?现在不缺那点粮食,你在这里把家门看好就行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你们不要忘本,六零年野菜都吃光了,还饿死了那么多人,现在种点就能收点,地荒了人们指着鼻梁骨骂呢!”倔强、固执的她不顾大家的劝阻,返回老屋播她的希冀去了。炎炎夏日,她才回到县城和大家小聚。金秋时节,她又去采摘希望的果实。待到雪花飞舞时,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县城,包里装满了核桃、柿饼、苹果、梨、花椒以及此生难忘的苞谷面,全家人围坐在火炉边,分享着她收获的果实,诉说着家中趣事,欢乐笑语萦绕在屋中。

在女儿美美两岁多的时候,我终于要圆梦寐以求的夙愿―――上大学,并且是去远隔三千里的东北。欣喜之余我布满愁云,女儿正在患病,我走后妻子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女儿,怎么能忙地过来。外婆宽慰我:“你放心去吧,白天我把美美送到你父母处,大家照看,晚上送到你们这里,我陪她们母女睡。”我鼻子一酸,不知说什么好。她老人家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按理应该是颐养天年之时,但是她却还要为我分忧,中年时要照顾我,老年时又要照料我女儿。热泪盈眶的我踏上了求学之路,这一去就是两年。假期我回家后外婆才歇上段日子,但我不在的日子里,不知她老人家是如何的辛勤、劳累啊!据妻子说女儿睡着后,她老人家帮妻子擀面、做饭等等。记得有次我和妻子吵起架来,互不相让,外婆便语重心长的开导我,“你妻子就是那毛病,脾气差,性子急,但心肠好,你应该谦让点,夫妻之间一个脾气大点,一个脾气小点,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一席话说得我沉思良久,知妻莫如夫,但处理夫妻关系上我还不如大字不识的她老人家。一九九九年的夏天我所在单位因机构改革被撤掉了,我也被分流到离家一百多公里的他乡去工作、生活。工作的繁忙,生活的紧张,我不能常回家看外婆,只能在电话中问候近况,道声平安,祝福健康。但从电话中的片言只语中得悉她老人家继续着她的四部曲: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倔强、勤劳的外婆,你就不能歇歇!

外婆去世那年的腊月二十八日我才从繁琐的工作中解脱出来,踏上与亲人共渡春节的返乡之路。外婆患疾已几个月了,虽相隔一百多公里,可我却未能去看望,仅仅给她捎了些补品,从母亲的电话中得知她身体稍好时,非要从县城回小镇的老屋养病、过春节,父母拗不过只好送她到老屋。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生我育我的小镇,老街还是那样坑坑洼洼,乡亲们还是那样纯纯朴朴。迈进老屋,放下手中行囊,我连忙走进她的寝室,还未看见她,就听她说:“你来了,饿了没饿?你先吃点馍馍,然后让你妈做饭。”我的外婆,此时你不安心养病,还在为我操心。我望着她清瘦的脸庞,摸着她骨廋如柴的手臂说道:“外婆!你安心养病吧,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明天我们一起上县城过春节。”她缓缓地说,“我不行了,我知道熬不过去了,我已经活了八十一岁了也知足了,你们都大了,美美也大了。”此时我不知说什么好,两行热泪却潸潸而下。听母亲说外婆在冬天回到县城后,身体虚弱,食欲差,不想吃饭,领到医院检查只说是消化不好,吃药打吊针也不见效果,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我默默地把买的补品给她冲了一杯,可是她只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说你歇去吧,坐车坐乏了。晚上去兰州出差的妻子也赶回来了,陪着她老人家说着话,她顿时神清气爽。夜深了,虽然我睡在生我育我的老屋,却难以入眠,心中唯有默默祈祷她老人家平平安安辞旧迎新。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日因为是小月也就是大年三十,清晨,天空中飘着雪花,扬扬洒洒。吃过早点,母亲对我说,“一大家子在这住都住不下,县城里就剩下你二哥、弟弟们,美美也在县城,你们还是回县城吧。”结果她老人家听到了,说道:“你们俩口子回县城去,这老屋子又小又黑,有你妈、你爸、你大哥们照顾我就行了。”望着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外婆,我觉得说什么也难已表达,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她还在为我们着想。望了她最后一眼,我们离开了她,谁料这一别竟是天地之隔,她永远离我们而去!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兄弟三家人吃了一顿有滋无味的团圆饭,看着无滋有味的春节联欢晚会,并不时地向大哥打电话询问外婆的病况。

新年的钟声还未敲响时,辞旧迎新的鞭炮还未点燃时,我们再向大哥打电话时,大哥沉重地告诉我们她老人家刚刚驾鹤仙游了!我欲哭无泪,苍天啊!你让她老人家过了新年再去天堂,为什么不让她过个完整的新年?

此时我唯有祈求外婆的在天之灵:您安息吧!辛苦、勤劳了一辈子,该歇歇了,愿您老人家在天堂享享清福吧!

写于2019年7月13日

作者简介

杨文斌,男,笔名寒冰剑影,60后,甘肃陇南人,诗文爱好者,诗文散见于某些报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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