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 甲 山 故 事(廿十) 孙万林/著 1 第二十回 穷小子无活路身陷魔窟 弱丫头遭侮辱命断苇塘 书接上回。 令义顺手从客厅墙上摘下两根马鞭子,跑出门,对几个兄弟喊道:“你们不能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跑。门口外拴马桩子上拴着两匹马,你们骑上马逃吧。出了村,直奔东北方,不拐弯,六十里外,就是老营盘绺子的山寨。那里山寨首领冯铿冯锵都是我的盟伯。到了那里,一提我爹的名号,递上马鞭子,他们就会收留你们的。这两根鞭子就是我盟伯送给我爹的。”令义边说,边把两根马鞭子递给老大和老三。 老大赵中仁、老三钱华礼、老四孙英智三人,跑出周府大门一看,果然有两匹好马拴在石头拴马桩子上。 中仁、华礼各自解开一根马缰绳,翻身上了马背。华礼伸出一只手拉老四孙英智上马。 可巧,四个抓丁的黑狗子押着壮丁到了附近,发现有壮丁上马,知道是有壮丁要逃跑。其中一个黑狗子为了镇住逃丁,朝天放了一枪。 “砰”,老三骑的那匹马惊了。只见受惊的马前蹄腾空,马身子立了起来。刚骑在马背上的老四孙英智,一个趔趄,从马屁股上摔了下来。黑狗子们逮住了孙英智。 令义高喊:“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老大赵中仁、老三钱华礼,扬鞭催马冲出村,直奔东北方而去。 黑狗子抓住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老四孙英智,扭到区公所,关进了专门为劳工预备的大筒子屋里。圈劳工的屋子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糜黍秸。有十多个劳工像一群猪似的东倒西歪地窝在糜黍秸堆里。 抓丁的黑狗子向吴廉报告了壮丁骑马逃跑的事情。吴廉带着一群黑狗子直奔赵中仁家而去。 老二周令义、老五李杰信送走老大赵中仁、老三钱华礼两兄弟后,到了老大赵中仁家。 赵中仁家住河南岸的一个破旧的土院里。全家六口人,中仁奶奶,年近八十,双目失明。中仁爹、妈、都是接近五十岁的年纪,老两口身体都不好。中仁有个十五岁的妹妹,名叫苦荞。还有一个哥哥,从前年起,就到坝后给财主放马去了。 赵家很穷,差不多就吊锅当钟打了。好年天收的时候,能吃饱肚子。遇到荒年,半年野菜半年粮。穷人更盼望翻身,中仁爹做梦都想着能在儿子这辈子日子好起来。他横下心来,就是吃糠咽菜,也要供孩子念书。他把老大送到学堂读了一年书。可惜老大脑子笨,一年下来,百家姓都背不下来。中仁爹一看,老大不是念书的材料,就让老大去给财主家放羊去了。你别看老大念书不好,放羊倒是一把好手。一群羊在老大手里,养得滚瓜溜圆。等到老大十七岁那年,财主家把老大派到坝后放马去了。听说这孩子放马也是好手,马群经管得挺好,财主也挺满意。到了中仁十二岁那年,中仁爹把中仁送进了村里的学堂,希望在中仁身上实现改变命运的梦想。中仁这孩子没辜负爹的期望,学习刻苦勤奋,成绩名列前茅。家里交不起“束脩”。中仁起早贪黑上山挖药,每逢大烟收获季节,就去大烟地“咖嚓烟嘎巴”▲,卖掉药材和“烟嘎巴”换钱交“束脩”。赵家人就是这样艰难度日。没想到日本鬼子抓劳工,雪上加霜,彻底打碎了赵家人的翻身梦。 周令义等人到了赵中仁家,告诉赵中仁家里人,“中仁和华礼两人骑着马跑了。等抓劳工的事情过去后,就会回来的”。大家都说“有我们在,有啥事尽管说。” 安慰完赵家人后,令义、杰信又到孙英智、钱华礼家安慰一番,各自回家不表。 周令义、李杰信离开赵中仁家不一会儿,吴廉就领着几个狗腿子到了赵中仁、钱华礼两家,不由分说,五花大绑,绑走了中仁爹和华礼爹。 赵中仁家里,中仁跑了,中仁爹被日本人抓进区公所关起来了,中仁哥哥在坝后放马,家里还剩三口人,日子没法过了。中仁妈、中仁妹妹哭得两眼通红。还是中仁奶奶经过风雨,老人家给儿媳妇出了一个主意。老人说:“中仁他娘啊,光哭有用吗?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主事的人了,想想法子吧。要么找个人去趟坝后,把老大找回来。要么求求人,把孩子他爹捞出来。这个家,咱们娘仨,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活不下去了啊。” 中仁娘哭着说:“娘啊,到坝后二百多里地,谁能替咱去跑这么远的路啊。求人,人穷智短,马瘦毛长的,去求谁啊?张不开嘴。” “你去求求吴府的老太太吧。咋说她也是咱赵家的人。就说是咱家穷,她家富,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桃不好,杏(姓)还好呢。她家再富她也姓赵。真格的▲她就不认咱这本家了?跑趟腿吧,为难着窄的时候,豁出这张脸,去找你这个叔伯大姐去,试试看,说不定会给个面子呐。”中仁奶奶对儿媳妇说。 中仁娘听了婆婆的话,领着女儿苦荞到了吴府门前。 吴府和周府的格局差不多。虽然门楼子不如周府阔气,可是院里的房子比周府多一栋正房。 吴仁的母亲赵氏和中仁爹是没出“五服”▲的本家,都是一个高祖的后人。论辈分,和中仁爹是平辈。 此时,吴任、吴义哥俩正在内房里陪老太太赵氏说话,商议吴府两个少爷读书的事情。 吴义是昨天从哈达街回到家里的。他随着黑田到哈达街后,就在哈达街的西郊住下了。日本人占领赤峰后,有了暂短的休整时间,黑田批准吴义回家看望父母。 吴义到家后,对哥哥吴仁说道:“以后,东北,乃至中国,乃至亚洲都会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你我也只有背靠日本人这棵大树好乘凉了。为了给儿孙们设计一个好的前程。我建议把两个侄儿送到日本人的学校里深造。” 自从日本人开始抓壮丁以来,俩甲山“共荣学校”的学生减少了许多。有的被抓了壮丁,有的辍学务农,有的已经毕业。 吴义多次建议吴仁把少爷吴世中和吴实良送到沈阳日语学校读书。此时,吴仁兄弟俩正在和吴家老太太商量这件事。 吴世中是吴府大少爷,是吴仁和大老婆冯氏所生。吴实良是吴府二少爷,是吴仁和小老婆所生。 吴义的家安在奉天城,他的老婆是坂野的妹妹,是他在日本读书时搞的。日军占领奉天时,吴义夫妇随日军到了奉天。如今,吴义的老婆在奉天的一所日本人开办的学校里教书。 吴府老太太同意吴义的打算,让吴义把俩孙子上学的事情安排好,嘱咐吴义道,“让你媳妇多多费心,关照好两个读书人的生活”。随即,吴府的两个少爷去了奉天。这些后话,下文将有详细交代。 这时,中仁娘俩随着吴府丫鬟进了客厅。丫鬟禀告老太太赵氏,说是有娘家人到府。 吴府老太太听说有娘家人来,到客厅和中仁娘见面。 中仁娘给大姐赵氏施礼请安,赵苦荞给大姑磕头。 落座后,中仁娘哭着说了中仁逃丁、中仁爹被抓进劳工队的事情,求大姐帮助说情,放出中仁爹。 吴府老太太赵氏说道:“按说,弟妹有求于我,我不能不管。可是日本人那里不好说话,你大外甥也是个豆饼样的官,脖子上架着日本人的刺刀。要是惹恼了日本人,他们可是啥事都能干得出来。我听你大外甥说过,不是能以粮抵丁吗?回家装几口袋小米交上去,不就结了吗?” “大姐啊,我家要是有余粮,就不来麻烦您了。家里翻个底朝天,全部小米都送到村公所,也不够数。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挖野菜吃都没有啊。” 老太太赵氏半天没言语。呆了一会儿,赵氏说:“没米可交,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赵氏看了看苦荞,问道:“苦荞,你多大啦?” “大姑,我今年十五。”苦荞答道。 “你过来,大姑看看。”苦荞走过去,靠近赵氏。赵氏拉过苦荞的手,说道:“这丫头挺俊,身板也不错。没想到整天吃糠咽菜的,能长出这么好的身板儿。就是手粗糙些。” 中仁娘说:“这孩子命苦啊。整天家里外头抓挠着干活计,可不就肉皮子粗呗。” 赵氏说:“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你乐意不?” “啥法子?” “我看这样吧。我的一个贴身丫鬟前几天出阁了。我身边正缺个人手。这些日子,我正琢磨着要找个丫鬟呐。你们回去核计核计,要是同意,就尽快让苦荞过来顶这个缺吧。一来呢,我指使着娘家人顺手,还不隔心。二来呢,这个孩子也可以在我这儿学习一些礼数针黹。苦荞过府伺候我,我也不能让她白干,我每年给你四斗米的工钱。按着规矩说,这工钱要到年底才可以结算。不过呢,看在咱们是亲戚的情分上,我可以现在就给你提前发工钱。你张一回嘴,我咋也不能不管。这些小米也算是为你家救急了。你可以用这些小米'以粮抵丁’。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咋样?”赵氏说。 “可是我家里只有两口袋小米了。这些小米,是我全家保命的口粮啊。都交了公,全家人还不都得饿死。再说了,所有小米,都送到村公所,也不够数。”中仁娘说。 “家里还有值钱的东西没有?再凑凑,换回人要紧啊。”赵氏说道。 “值钱的就剩一头驴了。每年种地、拉地、拉碾子拉磨都指着它呢。” “咋的,舍不得?那就没有法子了。那就只好让你家当家的去当劳工啦,这事儿我也管不了喽。” 中仁娘泪水直流,半晌没吱声。 “回去想想吧,是捞人要紧,还是那头驴要紧。”看样子赵氏要送客了。 中仁娘心里想,咋也不能眼看着孩子他爹到劳工队去送死,狠狠心对赵氏说:“好吧,明天就让苦荞过府来,换回四斗小米,再搭上我家那头驴,也送到区公所抵丁好了。” “好吧,我也不留你了。明天就让苦荞过来吧,我这儿正缺人使唤呢。”赵氏吩咐丫鬟送客。 中仁娘俩回家后,把家里仅有的两口袋小米和那头叫驴送到了区公所,换回了中仁爹。次日,中仁爹娘把苦荞送进了吴府,并从吴府拉回了小米。四斗小米可是赵家半年的口粮啊。 和中仁家相同,钱家也在为华礼爹被抓劳工的事着急。 华礼家住在中仁家东院,和中仁家是隔壁邻居。华礼家比中仁家还要穷,全家五口人。华礼爷爷年近八十,腰腿痛,离开拐棍挪不动窝。华礼爹妈都是五十岁左右,身体都不好。华礼有个弟弟叫华飞,今年十五岁 ,是个小猪倌。每年开春地里有了青草野菜后,给半拉村子的住户放猪,挣几斗米,补充一家人的口粮。华礼爹娘打算等到暑假时华礼从学堂毕业后,让华礼下庄稼地,再送华飞入学堂读书。 华礼娘刚才到了西院中仁家,打听到中仁娘找吴府老太太求情的事,回来后对公公说:“华礼娘去了吴府,见到吴府老太太,说是老太太答应她了,下午就送苦荞进吴府,给吴府当使唤丫头,能换回四斗小米,用粮抵丁。要不我一会儿也去见见吴府二太太,求个情。我听说,再过两天,劳工队就开拔了。孩子他爹那病病殃殃的体格,经不住折腾。”华礼娘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说去就快去吧。要是能把人捞出来,这一家人还有一条活路。要不然,全家人都得饿死。”华礼爷爷说。 华礼娘到了吴府,见到了吴仁的小老婆常氏。 吴仁的小老婆娘家姓常,常家是俩甲山附近一个村子里的富户。常家和钱家是老表亲,吴常氏是华礼爹的远房姨家妹妹。论辈分,华礼娘称呼吴常氏为表妹。 华礼娘见到吴常氏,说明来意。 吴常氏对华礼娘说道:“抓壮丁,是日本人派下来的公事。按道理说,我一个老娘们,不应该管老爷们的公事。不过呢,今天你张开嘴了,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咱们两家又沾亲带故的,是亲三分向,是火热于灰,我能不管吗。这样吧,你回家凑凑粮食。假如能交上粮食,我可以保证立马放人。要是没有粮食交,你说咋办?日本人,可是不讲人情的。” 华礼娘说:“家里的米,不够糊口的,交不出米。” 常氏说:“我也估计到了,你家没有余粮。我呐,今天就帮人帮到底了。我和老爷说说,这些米我家先给你垫上。你让你家二小子华飞到我家来扛活吧,按大半拉人算工钱,我每年给你量五斗小米。这是看在亲戚里道的面子上,要不谁家能用一个小嫩条子呢?要是你认为行,就让你家华飞来上工。说来也巧,我家原来的一个长工,昨天进了劳工队了。不然我家的长工也不会出来空缺。” 华礼娘千恩万谢,出了吴府。 书说简短。就这样,钱家的二小子华飞进了吴府。随即,吴仁放了华礼爹。 钱华飞进吴府当长工,和以前书中说到的郭寡妇的儿子凌海,住在一起。还有先后进入吴府的苦荞、凌花、凌叶也都住在他们附近。五个年龄相仿的苦孩子,成了同命相怜的好朋友。华飞为吴府放牛,凌海为吴府打水、劈柴、扫院子,脏活累活他全包。苦荞在屋当使唤丫头,伺候吴府老太爷和老太太赵氏。凌花、凌叶在屋里屋外,干琐碎家务。五个孩子天天是两眼一睁,忙到止灯。 苦些、累些、忙些,他们都能咬着牙挺。穷人,命该如此,也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可是,老天爷真的不睁眼,就是这样的苦日子,也难以过下去,厄运接二连三向他们袭来。 赵苦荞进入吴府没几天,凌花就发现苦荞经常擦眼抹泪,有时夜半三更的还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凌花问苦荞:“为啥总是哭?” 苦荞对凌花说:“表面上看,他们冯家人都是人模人样的,其实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接着苦荞说出了她的苦楚、难处。 赵苦荞进入吴府后,开始是伺候吴府老太爷、老太太。赵氏老太太最近得了一种病,她说自己“胸口痛”。整日喝苦药汤子,不但不见好,病情且越来越加重。天天趴在炕头哼哼唧唧。吴老太爷这个骚老头子,七十多岁,身体挺硬朗,就是脑子有问题。人世间,好多事他都记不得了,但是,男女之间那点事,他却没忘记。按着现在医学术语说,这叫健忘症。最近几天,骚老头子总是对苦荞动手动脚、嘻皮笑脸的。有时,凑近苦荞身边,抓住苦荞的手不放,总要和苦荞贴脸。苦荞躲来躲去的,碍于面子,也不敢声张。 光是老头子骚也倒罢了。屋里有老太太赵氏看着,躲着些呗。但是,还有一个色鬼老三吴廉也打上了苦荞的主意。吴廉总是找借口到老太太房中来。有一次,老太太打发苦荞到吴廉屋里送一样东西。吴廉趁着屋里没人,把苦荞拉过来就亲嘴。苦荞奋力挣脱,才免于受到侮辱。这些苦楚,苦荞没有诉说的地方。有多少眼泪也只好流进自己的心里。 凌花劝说道:“姐姐,你要多加小心。不能想不开。多少年的大道熬成河。太阳不会总是在一家的门口转的。” 凌花这样劝说苦荞,没成想,接下来,她的遭遇比苦荞还要惨。 和苦荞说过上面这些话后没几天,吴府老太太指使凌花到青龙潭洗衣服。 凌花找到妹妹凌叶,说道:“老太太指使我去青龙潭洗衣服。我想把咱们的脏衣服也一块儿洗洗。天就要黑了,我抓紧时间去了。你随后到,带着咱们的衣服,去青龙潭找我,不要磨蹭昂。” 凌花端着一个洗衣盆,拿着捶衣棒,背着一篓子脏衣服到了黑龙潭边。 再过两天就是清明了,正是万物复苏、“春潭水暖”时节。 凌花挽起衣袖开始搓洗衣服。他边洗衣服,边想着苦荞受到吴家父子侮辱的遭遇,心中充满了对吴家人的愤恨。 突然,感觉到有一只粗大的黑手、像是老虎钳子一般、抓住了自己的胳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散发着浓浓酒气的男人抱住了。那个人抱住凌花跑到附近一片枯黄的芦苇塘子,把一块衣物塞进了凌花的嘴里…… 此时,凌花的妹妹凌叶到了青龙潭附近,看到潭边只有一堆没洗完的衣服,不见姐姐的影子。她隐约听到附近的芦苇塘子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响动。靠近一看,一个大高挑鬼子的身体正在疯狂扭动着…… 凌叶吓得后退了几步,放开脚丫子跑上了附近一个不高的山坡。他知道哥哥凌海在山坡上放牛。 凌海听凌叶说了她见到的情景,估计到是凌花遇到了不测。 凌海抄起平时总是扛在肩上的一把铁锨,跑到芦苇塘边。 凌海放牛时,总是带着一把铁锨。有时在山上遇到一些甘草、远志等草药时,就顺便挖出来,拿回去,换几个零花钱。 此时,凌海看到一个衣衫不整、醉眼朦胧的高个儿鬼子兵,正在趔趔趄趄地走在回村的路上。 凌海追上鬼子,抡起手中的一把铁锨,铆足劲儿,照着鬼子的后脑勺子拍了下去。鬼子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栽倒了。凌海手中的铁锨一下又一下拍在鬼子的脑袋瓜子上,直到铁锨把儿断成两截。 凌海打死鬼子后,到了妹妹凌花身边。他看到凌花的脖子上有一条裤腰带紧紧的勒着。摸摸妹妹的鼻子,一丝气息没有了。 凌海为凌花整理好衣服,背起凌花的遗体,领着凌叶向附近的一个土坎走去。他把妹妹凌花放置在一个土坎下。挖了一些黄土,掩埋了凌花的遗体。呜呼哀哉!可怜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这样凋零了。 天渐渐黑下来。凌海、凌花哥俩悄悄回到母亲的屋里,把凌花死去的经过告诉了母亲。娘仨在漆黑的夜幕下,走出村,向着更黑的远方逃去。 夜深了,躺在床上养病的小鬼子“磨盘”一觉醒来,用日本话喊“麻秸杆子”的名字,没人应声。 “磨盘”连忙爬下床,到处寻找“麻秸杆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有“麻秸杆子”的影子,他感到不对劲儿。 “磨盘”心里想,是不是出啥事了? 原来,最近几天,两个鬼子天天到青龙潭钓鱼。这两个小鬼子,和好多日本人一样,爱吃鱼。日军进驻紫宁县城后,吃的都是牛羊猪鸡鸭,根本见不到鱼肉。时间长了,“馋虫”就上来了。他俩就整天捉摸,到哪里弄些鱼吃呢?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要找鱼,就要到水里去找。他俩到了青龙潭。他们判断,深不见底的青龙潭,水里准有鱼。钓钓试试看呗。于是,他们做了钓竿鱼钩,搬着板凳,坐在青龙潭边的柳树棵子中钓鱼。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里的鱼太多了,也太傻了,鲤鱼、草鱼、鲫鱼、狗鱼,下钩就有,半天就收获一大筐。这下可乐坏了两个小鬼子。从此,两个小鬼子,馋了就到青龙潭钓鱼,改善生活。 有一天,天气很热。钓够了鱼的“磨盘”,跳进潭里洗了一个凉水澡。青龙潭水特别凉,“磨盘”感冒了,发起了高烧。也是“麻秸杆子”的死期到了。假如磨盘不感冒,能和“麻秸杆子”一起钓鱼,“麻秸杆子”也死不了。 “磨盘”找不到“麻秸杆子”,感到事情不妙,立即要求伪军到处找人。吴廉带领一群保安队员四处寻找。在青龙潭附近找到了“麻秸杆子”的尸首,还在附近发现了一把断了把的铁锨。事情很好判断,“麻秸杆子”是有人用铁锨拍死的。 保安队员们挨家挨户搜查,发现郭家一家人不见了踪影。吴府人指认拍死鬼子的铁锨是郭凌海的。事情清楚了,结论是,“麻秸杆子”是郭凌海用铁锨拍死的。 吴廉带领保安队在附近几个村子寻找了几天,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真可叹,小小凌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遭到如此厄运,苦孩子生不逢时,命苦啊!更可怜,郭寡妇拖儿带女讨饭求生,这一家人可咋活啊。真的是: 日寇侵入热河边,乌云滚滚黑了天。 鬼子进村没好事,又是杀人又强奸。 丧尽天良孽做尽,闯入羊群狼一般。 坏事做尽总有报,今天不报有明天。 小小凌海动了怒,拍了鬼子一铁锨。 善恶要报今日报,麻秸杆子命玩完。 一个鬼子丧了命,鬼子反扑要空前。 压迫越深反的重,唤起民众万万千。 说到此处算一段,先生嘴里又发干。 悲歌一曲送诸位,歇歇喘喘抽袋烟。 若知郭寡妇一家命运如何,下面会有交代。 注释: ▲咖嚓烟嘎巴 —— 咖嚓,用手指甲把黏在物体上的东西除掉。烟嘎巴,罂粟果被划破皮后流淌出来的汁液,凝固后形成的物质。 ▲真格的 —— 真,这里读zhèng。真格的,方言,意思是真的,实在的。 ▲五服 —— “五服”制度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服丧制度。血缘关系亲疏不同的亲属间,服丧服制不同,据此把亲属分为五等。后来,五服也泛指五辈人,“五服之内为亲”,从高祖到自己是五代,就称为五服。五服之后则弱化了亲缘关系,也可以通婚。 孙万林,笔名山叟,网名幽谷听风。内蒙古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祖籍山东莱州,生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翁牛特旗解放营乡西山村。曾在部队班排连营团各岗位上工作过。转业后,在赤峰市国土局、赤峰市建设委员会任纪检书记、调研员、党组成员等职,已退休。先后有100多万字文学作品在国内各种报刊、杂志、出版社发表。其中,1988年,军事学术论文《实行“两个结合”建设具有中国特色国防后备力量》,在“全军国防后备力量建设学术研讨会”上,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和军事科学院评为优秀论文,并被军事科学院《论国防后备力量建设》论文集收录刊发。农村题材30万字长篇小说《山水依依》于2009年底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并在《内蒙古晨报》连载。《俩甲山故事》是他的第二部长篇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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