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桑梓“三井头”——那不凡的井、不凡的故事与不凡的诗人

 乡风儒语 2021-10-08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古稀愈近乡情浓,只缘桑梓地不凡。”笔者自挂鞭归来,即陶醉于古往今来的乡事之中,深恋着那乡味浓浓的水土,那水土的历史文化,总想以自己的一支拙笔去精心的掘耕,去尽情地咏唱。于是乎,几年来已写下不少拙文。桑梓重要地标名片之一的三井头自然是必写而缺写不得的。在我自己的三分地上——公号《乡风儒语》,我曾与忘年交葛正浩先生一同发了《桑梓泰兴十景考连载》,这“十景考”中的十景之三便是“三井头”和另一个“三”之说——“三妃墩”。
泰兴的古井有很多,只是有的已被岁月湮没了,比如泰兴东邑古延令东沙村的八角井、东邑南边仙井汪的龙井;有的则是挖掘不久,只是遗存的一些井砖等物,如前几年于宣堡挖掘到的宋五井和新近在省泰中旧址挖掘到的一口千年以上的古井。虽然这些井历史都很悠久,都具有其独特的历史文化价值,但毕竟都不像三井头井那样自古至今还完好无损,还一直供人们煮茶饮炊,洗衣浆衫,因此也就不像三井头那样妇孺皆知,令人难忘。
三井头位于泰兴城鼓楼西街的一巷口,井身其实只有一柱,只是圆周要比一般的井大好几倍,上面鼎立着三个井口,可同时供三人用吊桶取水,故称三井头。此井位于之处,本叫忠爱铺,就因这一井三眼,而改叫了三井头。三井口的井很古老,斑驳陆离的井台和井沿上留下的道道绳印见证了它的历史。没有人知道这井始建于何年,民间有两种传说:一说是宋时抗金名将岳飞部属在此屯兵共掘有十三口水井,这是其中的一口;一说是当地一张姓大户所掘。
不过,此井的重建年代还是可以考证的。清光绪《泰兴县志》载,此井是明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由'僧宗囗募浚’,“三易寒暑,易砖为石,而役始竣”,还说原井旁曾立有石碑一块,碑的正面上刻“古水井”三字,下刻《重修三井碑记》,碑的背面刻有施主姓名及钱粮数目。志书上又载此碑“已圮废”。根据上述志书引文,我们可以基本确认,这口古井应是明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泰兴的一个和尚通过化缘来重新修建的;原有的井不够深,故向深处挖,原来的井淤泥多,渗水受阻,所以要清淤疏通。再一个是重修此井共用了三年时间,并把砖砌的井栏井圈换成石头的,这工程才得以竣工。井重修后并在旁立了碑,但遗憾的是此碑“已圮废”。圮(音pǐ),倒塌的意思。就是说,这个石碑到修光绪泰兴县志时已经倒塌了,具体内容也就无从查考了。即使以重修之年来推算,这位早过了耄耋又耄耋之龄的三井老人最起码也已经有四百多岁了,历经四百余年的风雨,四百余年的沧桑,井里的水依然甘甜澄碧,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三井口曾流传过许多美丽动人的故事和传说,常常被三井巷里的老人们说起的是元初驸马季三嗒子(亦说季三鞑子)的事。季三嗒子是出身于泰兴的才子,为元初状元。身为泰兴人,他为泰兴的父老乡亲做过很多有益的事。当年他得罪权贵被贬泰兴后,据说就住在三井老巷里。在他被贬的那些日子里,他每天他都会带着夫人在三井口梳妆打扮。三井口三座井台里最矮的那墩,盛传就是季三嗒子的公主夫人常坐的地方。不苟言笑的公主夫人,每每到此,脸上都会泛起红晕,笑靥如花。如今,岁月的洗礼早已抹去了昔日高贵公主遗留的痕迹,却抹不去三井口的老人们对季三嗒子的怀念。

另一个关于三井头的传说颇为神话。相传,明朝末年间,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泰兴当时属扬州府,百姓饱受战火摧残,又逢连年大旱,农作物颗粒无收,庆云禅寺宗惠禅师心急如焚,决心救一城百姓,在走遍全城一无所获的时候,他决定请求龙王发慈悲赏百姓一眼泉水。龙王应允了,但要求有人用生命交换。宗惠禅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回到人间后,禅师拿起身边的竹向地上一插,大喝一声“开“,只听见“轰隆”一声,那地方塌陷下去十几米,一股清泉激涌而出,水花四溅。很快消息传遍全城,前来取水的人,络绎不绝,人们相互争抢,一片混乱。禅师喝住人群,指挥大家在泉眼处砌了一口大井,并留三个井口呈品字形分布,方便取水。大家喝着甘甜的泉水,都来拜谢禅师,只见禅师盘坐在一个角落处,他已经圆寂了。百姓哭泣着把禅师的遗体送回庆云禅寺,只见宗惠禅师的遗体化作七色彩虹直冲云霄,似火的骄阳顿时暗了下来,转眼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倾盆大雨把泰兴干旱了几年的大地浇了个透。老百姓欢呼雀跃,叩拜天地,把宗惠禅师圆寂的那个地方叫做“三井头”。

一井三口,一井三月是三井头独特的景致,据说古诗里的“一月照千井,井井有明月”的诗句写的就是这里的风景。净空皓月的夜晚,从井口往里看,倒映在井底的三个井口里都清晰地映挂着一轮明月,这景叫“一水三月”,它是老泰兴著名的十景之一。井里幽幽静水深流了数百年,甚或千年,依然清冽淡雅。井口里的月,是数百年前、千年前的月,静静地映照在青苔满壁的井里,依然皎洁庄穆。远看,似一幅描笔精工的水墨画,美得能让所有伫足井边的人流连。

古老的三井头的不同寻常,不仅使这里流传着不同寻常的故事,自然也使这里出了不同寻常的人。远的不说,清末和现代史上就有两位。一位是吴存义(1802—1868)字和甫,道光十八年进士,清朝清官,他是民国时曾任金陵女子大学校长,解放后曾任江苏省副省长的吴贻芳的曾祖父。吴存义的为人、为官事迹,笔者曾有专文介绍,这里就不再详叙。另一位,叫刘延陵(1894年—1988年),原名延福,小名福官,字苏观 ,笔名言林等 ,之所以叫延陵,是因为家乡泰兴的古名有延令、延陵、济川之称,叫刘延陵,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永远留念故乡延陵,永远记住自己是延陵人。他是中国第一代的白话诗人,也是第一个介绍法国象征派的新诗及其理论至中国的拓荒者。他是1894年2月在泰兴鼓楼西街三井头旁的一个小院中出生的,并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1911年,17岁的刘延陵考入通州师范学校,毕业时,受到学校创办人前清状元张謇赏识,保送他到复旦大学并资助他到毕业。从复旦毕业后,刘延陵从事教职。1921年,他与朱自清、叶圣陶等任教于上海吴淞的中国公学。工作之余,他们常常写诗作文,成为文学研究会的会员。当时的中国,随着白话文运动,新刊物纷纷出现,《新青年杂志》是其中之一。时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的陈独秀编辑该杂志的同时,经常在刊物上鼓吹新思想。受新思想影响,许多文学青年纷纷为各地杂志写文章,刘延陵、朱自清、叶圣陶也不例外。

1921年下半年的一天下午,刘延陵与朱自清、叶圣陶在校外散步闲谈,他们想编印一种专载新诗的月刊。于是,三人就跟当时上海中华书局编辑部商谈,由他们编辑,中华书局印行,编者不受酬报,也不负经济责任。双方一拍即合。经过长时间筹备,《诗》月刊终于在1922年1月1日创刊,编者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俞平伯。刘延陵在《诗》月刊不但发表诗篇,还译介西洋新诗和写了一些有关诗的理论文章。
1922年,刘延陵与朱自清、俞平伯一起转到杭州一师教书。第二年,叶圣陶也到了杭州一师教书。刘延陵、朱自清、俞平伯、叶圣陶在教书的同时积极编《诗》月刊杂志。当时,《诗》月刊的作者除了四位编者,还有刘复、胡适、周作人、汪静之、徐玉诺、冯文炳等人。主编《诗》月刊不久,刘延陵与郑振铎、郭绍虞、周作人、朱自清、叶圣陶、俞平伯、徐玉诺等合出了一本诗集《雪朝》,诗集收入刘延陵的十三首诗,他的代表作《水手》便是其一。

《水手》

月在天上,

船在海上,

他两只手捧住面孔,

躲在摆舵的黑暗地方。

他怕见月儿眨眼

海儿微笑

引他看水天接处的故乡。

但他却终归想到

石榴花开得鲜明的井旁,

那人儿正架竹子,

晒她的青布衣裳。

这首诗写出了他的乡愁,写出了他对三井头、对母亲的无限思念,诗中将故乡、将故乡的老井和井旁晾衣的母亲放在一起写,可谓意味深长,让人读来泪沾衣裳!
1937年8月,抗日战争爆发后,暨南大学毁于炮火,教职员纷纷逃散。刘延陵本想去后方支援抗战,但是没有如愿。恰好这时,星(新加坡)马(马来亚,今扩大版图改称马来西亚)报社号召华侨支援抗战,并从祖国聘请编辑人员加强抗日宣传。刘延陵在复旦校友邵力子的介绍下,于1937年渡海到马来亚,先后在吉隆坡《中国报》和槟城《光华日报》任编辑两年。
1939年,刘延陵移居新加坡后,在《星洲日报》电讯组任编辑。新加坡沦陷后,刘延陵一度在狮城摆书摊维持生活。移居新加坡后,刘延陵只在1939年经过上海的日军占领区,往江苏北部故乡泰兴省亲一次。此后,就不曾离开过新加坡。刘延陵的女儿刘伍芳曾在《我的父亲刘延陵》一文中写道:“我父亲晚年很少参与社交活动,将绝大部分时间花在他心爱的书本上,直到1988年10月十18日谢世。”
刘延陵虽客居海外直至去世,但他的《水手》永远是他不灭的乡魂,也是所有泰兴的游子们的乡魂,因为诗里有故乡、有三井头、有母亲!所以,每当风尘仆仆回家,放下行装后总要问一句:三井头还在吗?泰兴走出的当代名人企业家、“新东方”创始人之一,也是影片《中国合伙人》原型之一的徐小平就创作了同样蕴含了浓浓乡愁的一首歌《三井巷》。
有介于民心民情,泰兴市政府经慎重研究,决定将这口体现地方历史文化的古水井予以保存,并于2000年10月进行了再修缮。现在的三井头,已成了繁华闹市中的一个亮点白天,居民汲水洗菜淘米,晚上,捣衣声声。游子回乡,兴致所至,掬水畅饮。那回家的感觉、那乡味的甜蜜是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的!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