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小区是拆迁安置的小区。 新型冠状肺炎肆虐,防疫期间在家里几天也不出一次门,出门也就是在小区里买一点菜,并不走远。小区买生活用品非常方便,鱼、虾、蟹、扇贝、海螺等样样俱全,海虹更是经常吃,当地称“马牙子”,这是物美价廉的海味。已经是三月十五号了。今天,阳光明媚,一扫前几天阴霾的天气,厚重的冬衣已经穿不住了。宽敞的客厅前落地大窗,阳光直射进来,屋里暖烘烘的。去深圳带孙女已经五年了,本来春节回青过年,过完年就该回深圳的,订好的机票已经退了,疫情打乱了原本规律的生活。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整天看手机,除了吃就是睡。午睡后,这么好的阳光,决定出去走走。 出小区东门沿大道向北,远处,红白相间涂色的塔吊连成一片,那是前湾港联合码头,昔日漫步的海边,全是码头和一些办公楼。我走的这条大道双向八车道,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远不是我从前上班的那条仅能跑开一辆汽车的土山路了,码头前的路上拉集装箱的大型卡车排成长龙。距离码头也就大约二百米多,就是我曾经居住了十八年的小山村,村子早就没有了一点痕迹,没有了往日的宁静,看到的是高高垒起的集装箱,周边都是港口和一些与海运有关的公司。我们村之所以叫她“小山村”,是她太小了,只有一百零五户,坐落山脚下,周围都是山,只有东面是海,也就是前湾。 我是一九九二年四月,由菏泽调回青岛开发区的 ,在外地的青岛人想调到市区是非常困难的,好在开发区需要大量人才,托亲告友终于回到了梦牵魂绕的青岛。从开发区回市区隔着胶州湾,过海要坐轮渡,回家一趟需要两个多小时,但回家的路不再遥远。青岛经济技术开发区是一九八五年开始建立,当时规划十五平方公里,范围并不大,企业也不多,大多是一些合资企业,规模都很小。我调来的这个公司是与一家香港人合资的,据说香港老板没投什么资金,也不管理公司,只是提供了几台压铸机,生产压铸锌合金,主要产品是衣服、箱包的拉链。香港老板不是傻瓜,他不会白白为你提供机械,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操作,我并不甚了解。这个公司由于经营不善,每次发工资都是靠银行借贷,我已经感觉这样的公司不可能撑下去。果然到第二年,公司就发不下工资,职工都各寻出路去了。 这样的小公司是不可能解决职工住房的,从外地回来,只能租住,我强烈感觉,必须要有自己的住房,哪怕是一间草屋,只要它能遮风挡雨。多方打探终于在一处当时稍微偏僻,离海不远的小山村,买下了我的“乡村别墅”。这个村叫“西山村”,村民淳朴友善,很快就熟悉了周边邻居,但当时村民靠种地,收入微薄,生活清苦。村里没有集体企业和副业,也就没有什么收入,当时连自来水也没通,刚来的几年还要到井里挑水吃。村子前边有条常年水流不断地小河,大约有五六米宽,河水是从山上汇集而下,水很浅,最深也不过膝盖,雨季和大暴雨,河面加宽,水流湍急。由于河水没有什么污染,小孩子直接淘水喝,紧挨着小河旁是一个大口机井,水位很高,井水离井口不到两米,井水甘冽,村民都是在这里挑水吃。由于我打水技术不佳,打水时把新买的挑水铁桶掉到井里,再也没能捞上来。 买下的这是一个闲置的典型农家小院,四间正房,两间南屋,南屋一间做厨房,另一间是门洞,一个院子,房子比较新,高大宽敞,在村里算是中上等。这个小院距离我上班的公司骑自行车大约需要四十分钟,我四月份调来开发区,十月份就买下来这处房子,当月就办好过户手续,现在回想,这事办得迅速漂亮!当时来开发区的不少外地人,买了这样的农家小院,按国家政策,城市人是不能买农村宅基地的,是过不了户的。但当时改革开放如火如荼,邓小平南巡讲话更激起人们改革热情,一切都在变,执行政策的人大约也有点茫然,顺利过户。能顺利过户是抓住时机,这是至关重要的,多年后拆迁时卖主反悔,状告我买卖合同无效,官司打了三年多,最终我赢得官司,这都是后话。 我把“乡村别墅”一番装扮,粉刷了墙壁,地面铺了瓷砖,换了铝合金门窗,安装了一个玻璃淋浴室,那时电力不足,村里变压器功率小,我买来一个家用稳压器,周边灯光昏暗,而我的屋子灯光明亮。我的床头摆放着唐诗、宋词、四大名著和《史记》等历史书籍,每天必定要读一会书,才能入睡。我其实安家在青岛,妻子在青岛上班,当时交通不便,不能天天回青岛,我自己住在这个别墅。山村的夜晚非常宁静,有时读《聊斋》,聊斋里的书生夜读,会有狐仙或女鬼来为书生研墨,与书生嬉戏,看来我造化太浅,更没有艳福,从来没有狐仙伴我夜读,连个鬼也没有。 我更喜欢我的小院,养了很多盆花,从山上挖来一颗枸杞和一颗金银花,种在墙边,金银花爬满了墙头,盛开的季节,整个胡同都是金银花的香味。其实我最钟情的还是那颗桂花,桂花开放的时候,放在屋子里,满屋子香气扑鼻。我把桂花比如美女,她陪伴我寂寞的夜晚,凝望着千姿百态的仙女,她正在翩翩起舞,好像呼之欲出,盛装款款向你走来,她其实比狐仙更绰约,令人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院子除了养花,还每年种丝瓜,丝瓜不生虫,非常好管理,每年至少结近百斤,《本草纲目》:“丝瓜,唐宋以前无闻,今南北皆有之,以为常蔬。”宋朝有赞扬丝瓜的诗:“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还种过葫芦、佛手瓜,我至今还保留用葫芦做的瓢,而佛手瓜分蘖多,瓜蔓遮住整个院子,整整收获三百多斤,佛手瓜蘸酱生吃,凉拌,炒着吃都好吃,吃不了到处送人。 后来,村委会改成了居委会,我的城市户口也迁到村里。开发区高速发展,整个黄岛区今非昔比,前湾港发展飞快,好像是前湾港六期工程,已经建设到村前的海边了,村子拆迁就在眼前了,2010年我终于搬离了居住十八年的“别墅”。按拆迁政策,一个宅基地四间房,可以置换两套八十平米楼房,我又从村民手里买了四十平米面积,这样应得新房二百平方米。不少人说买农家院,真有眼光,全然看不见其中风险。其实,这哪是什么眼光,用《寒窑赋》里的话说:“此乃时也、运也、命也。”由于有官司,村里不让我抓阄分房,只得把简陋的家具找地方存放,三年官司胜诉后,才搬进安置的新房。 新房宽敞明亮,全部添置了红木家俱,淘汰了老家俱,生活上了一个档次,但我仍时时想起山村景象,想起潺潺小河水,还有那袅袅炊烟! 哦,我的小山村! 2020.3.15初草 2021.10.8完稿于青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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