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阿云原创】身上衣裳口中食

（庆盛高铁站 登车一刻）

一

广州庆盛高铁站，安检。因为包包有一瓶精华素，我被告知需要到安检台取出来人工查看。到安检台，前面是一位民工，他的拉杠箱和麻袋都被打开了。安检桌上放着一把中型铁锤，锤头很干净，而锤柄有不少污迹。

肯定是经常使用，而且已经趁手。

（民工兄弟的铁锤）

我正乱想着，却听民工说：“怎么你这里就不能带上车呢？”

他声音不大，带一种挣扎的意味。

女安检员一边登记着他的身份证，一边说：“铁锤是不能带上去车的。”

民工有点不服气，嗫嚅着：“怎么深圳来就行？我昨天在深圳来，就给上车啊。你这里怎么就不能带上车呢？”

女安检员抬头，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铁锤就是不能带上车的，所有有危险性的物品都不能带。”

她还是平和的，就像“本店承诺不打骂顾客”的那种。

民工没再说话了，慢慢收拾他的行李。

我似乎看到他的力量被抽走了一些。

是的，像一个词，“委顿”。

在收拾包包的当儿，我将那把铁锤拍了下来。

（回来查了淘宝。发现一般铁锤售价在十元至三十元左右。仔细对照一下，我拍到的跟一款“某新”牌三十多元的相似度较高。）

我放慢脚步进站，两次回头看那个民工。

黑，瘦，年龄不算大，但脸像被腌过一样，周围的空气似乎把他压缩了。

唉，他被欺负了。

被什么欺负了呢？

懒政。

二

大约二十年前，我们湛江开了第一间超市，人头涌动啊。超市设置了寄存柜，大家乖乖花一元购买钥匙，把包寄存，进去购物，出来取包换钥匙，拿回一元。

没多久，超市就提供一种袋子，顾客把包包放进去，保安咔嚓锁好，带进去，买完出来，咔嚓打开。

人包可以不分离了，超市在提供服务。

后来，科技发展，识别技术更高了，包贴人身，自由自在。

科技始终是可以为人类服务的。

前提是，要有服务意识。

三

像高铁这种公共服务，每年的运载量是多少？“东方财富网”显示2019年国家铁路旅客发送量是35.7亿人次。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2019年全国农民工总量2.9亿。这2.9亿里面，乘坐火车（高铁）的不在少数，他们往往带着生活的全部家当，其中包括谋生工具，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线上奔忙。

网上已经太多记录民工们艰辛生活的图片文字。很多时候，生活，像一座山一样压着他们。有些时候，光是活着，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嗯，所以，“最美XXX”“感动XXX”，我看了是很膈应的 。

如何尽可能地善待社会底层，应该是政府施政、部门策划时多点儿考量的。在公共服务方面，能不能多一点善意，多一点服务的意识？

铁锤固然带有一定危险性，但正如刀枪，既可以是凶器，也更是执法者的工具一样。

显而易见地，铁锤对于民工兄弟来说，不但是工具，而且是基本的重要的谋生工具。

我听到女安检员的答复是：“你不能带上车，可以叫人来取走，或者快递走”。听起来滴水不漏，其实不过是为难人。

对于一个赶着上车的民工来说，叫人来取或者快递，时间不允许，快递的话，经济成本需要考虑，叫人来取其实含着更大的经济成本和人情成本，这还是“默认”他在这个城市真的有一个可以来取的“人”的条件。

但是他愁苦的脸，缓慢的动作告诉我们，这两个“方案”，于他都是摆设。他只能自叹倒霉，忍痛舍弃他的铁锤。

四

懒政的一个特点是：粗暴。

一刀切，最省事。将行政成本尽可能地转嫁给被行政人。铁锤不许带上去，堵嘴的办法，就是提供其他“解决方案”，成本也全部由被行政人承担。

而这种“解决方案”，不要说一个农民工，就算是小康人家中产人家，只要物品金额不太离谱，在赶时间的前提，都只能忍痛舍弃了 。

它除了一推了事，其实还有很大空间可以施展的。

例如，参照超市的二十年前的做法：特制一种袋子，把人家的谋生工具装进去，用自己的系统锁住，到了目的地再用自己的系统打开。

即使要收成本费，只要合理，也是可以的。

《卖炭翁》里写到：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一车炭，是老翁一年半载的吃穿用度；三十元的铁锤，对于民工兄弟，也许就是一天半天的收入了。

尽可能地不断人口粮，不夺人衣衫，是一个文明社会的基本底线。

当然，我只是说不具有易燃性易爆性毒性腐蚀性等等性质的“谋生工具”或者“相对安全用品”。

诸君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