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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货员，真的是一个不需要技术和能力，什么人都能做的职业吗？   同种身份，两种待遇 2020年7月11日，以高端著称的北京SKP商场以一个并不正面的形象上了热搜，起因是微博vlog博主 @曹导 发布了一则外卖骑手体验视频。在这则vlog中，身穿外卖服的曹导在去SKP商场取餐途中，被门口的安保人员拦了下来，并告诉她：“穿外卖骑手工作服就不能进商场，脱掉才能进入。”  来源：vlog截图 让人们愤怒的点在于：一个服装整洁、神志清楚的人，仅仅是因为穿了外卖员的工作服，就不被允许进入SKP商场，这合理吗？那假如，穿着外卖服的人是SKP商场的董事长吉小安，他会被拦下来吗？ 问题显然不是出在工作服，而是这件工作服背后被人为赋予的阶级含义：商场方认为，外卖骑手是低人一等，不配跟富人们一起进入SKP的。而名人的价值，当然不会因为一件外卖服就被否认。 然而，令人觉得嘲讽的是，就在这样明目张胆的歧视事件发生前几个月，正值国内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外卖骑手却得到了许多媒体的正面报道。比如今年3月，身为一名外卖骑手的高治晓就作为唯一的华人面孔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封面。而近一百年以来，《时代周刊》封面只出现过37位中国人，在高治晓之前登上《时代周刊》的华人，是百度CEO李彦宏。  在稳定的社会中，钱往往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让我们误以做事的是钱，而不是人。然而当凶猛的疫情使得社会暂时崩溃，特殊时期里很多事情无法用钱去处理的时候，人们才幡然醒悟：社会之所以能够正常运转，靠的是人和人之间的连结，这也正是外卖骑手在疫情期间被人歌颂的原因。因为假如没有外卖骑手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像绳子一样连结起你我，给奋战前线的医护人员送餐，给隔离在家的人们送餐，你可能就得怀着恐慌的情绪，自己出门采购物资了。 而这一幕，与《死亡搁浅》里人人隔绝孤立，靠着送货员连结起全美国的情形，又是何其相似。    “末日”下的孤单世界 《死亡搁浅》是由小岛秀夫工作室(Kojima Productions)开发的动作游戏，游戏的背景则设定在一个人类关系分崩离析的高科技社会，此时，人类正面临着第六次生物大灭绝的威胁。由于某种原因，人死后无法正常往生，尸体如果没有及时火化，就会成为一种既非生也非死的搁浅物——BT(Beached Things)，滞留人间。当BT与人接触后，就会触发虚空噬灭(Void Out)，造成“核弹”级别的爆炸，摧毁周边的一切生物和建筑，也导致更多的人转化成BT。而在人口稠密的地区，这种尸变和爆炸，则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伴随这种现象产生的还有一种名为“开罗尔物质(Chiralium)”的东西，当开罗尔物质飘散到空中，就会阻碍通信，并导致时间雨(雪)的产生。被时间雨(雪)淋到的东西会加速老化，哪怕是一名妙龄女子，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一名古稀老妪。    于是为了生存下去，人类不再聚集，而是零零散散地分布躲藏在地球的不同角落和地底建筑，人类社会原本的稳定结构也因为“死亡搁浅”现象而彻底崩塌。 但第六次生物大灭绝并不会因为人类的躲避而暂停，继续等下去，世界灭亡是迟早的事情。于是幸存的人类开始研究“开罗尔物质”，再次建立了开罗尔网络，希望能以此连结起全人类的智慧，群策群力来避免第六次生物大灭绝的发生。 而故事的主角山姆·波特·布里吉斯(Sam Porter Bridges)作为一名“遣返者”，由于拥有近乎于“不死”的能力，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名“美国末日”下的送货员，不仅要在处处危机的美利坚运送货物，还要将各个孤立的大小据点接入开罗尔网络，以此连结起整个美国。  于是，送“快递”构成了游戏的主要玩法，不少人戏谑地称《死亡搁浅》为快递模拟器，很多好玩的梗也是从这个核心点产生。比如游戏里的反派NPC米尔人因为穿着一身形似美团外卖的黄色衣服，被人P上了美团外卖的标志，而一旁的主角Sam则被打上了饿了么的标签——经典名画《外卖大作战》由此问世。 图片来源：BBS.A9VG.COM 送货，没那么简单 不过笑归笑，《死亡搁浅》的玩法的确是备受争议的，毕竟一个以“送货为主，基建为辅”的玩法，凭什么支撑起近60个小时的游戏时间？ 这种疑问可能来源于对于送货员的偏见，因为人们往往想当然地认为送货不就是卖体力的“跑腿儿”吗？有什么难的？其实却不然。 今年1月，《中国青年报》采访了一位在快递行业扎根9年的快递员康智，他曾经荣获“全国邮政技术能手”、北京市邮政行业职业技能大赛第一名等荣誉，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快递状元哥”。 在采访中，康智表示： “送快递除了考验体力，更考验脑力，是一项技术活儿。派送路线随时在变，设计出配送耗时最短、效率最高的闭环路线至关重要。比如说，如果有生鲜类、贵重物品等，就要往前排。或者有客户要求几点之前送的、道段内有学校商场等固定时间段会堵车的、哪里有快递柜哪里需要送货上门、哪些可以放快递柜哪些不可以放，等等，都需要我们在每天一早就设计好路线，否则必定会造成快件积压。” 而另一个快递小哥曹小军也表示，只要是在他片区内的住户，他都认得。什么时间要午睡不能敲门，家里没人转寄到哪等情况，一清二楚。 “这些全靠死记硬背是肯定不行的，既要认真又要上心，注意每一处细节，与客户互相理解、做好沟通。” 怎么样，看了这些来源于真实采访的信息摘录，有没有觉得和游戏里的玩法很相似？ 通常来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但考虑到地形和天气影响，以及路上的BT和米尔人等危险障碍，很多时候，Sam往往并不能直接按照直线送货，而是要根据自己的需求提前规划好送货路线。喜欢搞事的玩家可以专挑米尔人和BT多的区域走，而与世无争只想看风景的玩家则可以避开危险区域行进。而随之，你要携带的道具也会有所变化。 再比如说，尽管大部分游戏里的主角都跟哆啦A梦一样，拥有一个万物皆可装的四次元口袋，还不占地方。但在《死亡搁浅》中，主角Sam背的每一件东西，却都会以实体的形式，真实地反映出来—— 还要考虑平衡性，否则送货中途很有可能因为无法维持平衡而频频摔倒，不仅受伤，还损坏货物。而且万一你送的东西是易碎品或者炸弹，Oops，那可就更糟糕了； 好在随着游戏进程发展，玩家可以借助各类载具和基建以及更加丰富的地图功能，帮助自己更便捷地送货…… 在《死亡搁浅》中，这样“拟真”的送货体验实在太多了，三言两语难以尽述，更多的还是需要玩家自行去游戏中体验送货的魅力。同时在这个体验的过程中，你也会惊讶地发现，即使是在游戏中这样一个高度科技发达的世界，送货跑图依然不是一件从点到点的简单事情。尽管谁都能跑腿儿，但不是谁都能把这个腿儿跑好。 在现实中，有的送货员就能成为“快递状元哥”，可有的送货员却让人闹心不已。我们作为收件人，自然喜欢的是前者。 而在游戏中，我们作为“快递小哥”，如果做得还不错，就会得到来自NPC和玩家的嘉奖，成就感十足，也更有动力把货送快送好。因为我们在别人的笑容和赞扬中，深深感觉到“送货”这件事，不仅仅是让物品发生位移，更是把一份珍贵的承诺交到别人手上，用心连结起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绳”式游戏的魅力 在游戏刚开始的地方，小岛秀夫就向我们展示了一段自作家安部公房的短篇小说《绳》的话： “绳子和棍子是人类最古老的两种工具，棍子阻止坏东西靠近，而绳子则是让好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每个都是人类最早的对朋友的设想。人类所在的地方就可以发现绳子和棍子。” 狭义上看，绳子和棍子只是两种简单纯粹的工具，但广义上看，它们又早已延伸到生活方方面面，可以说所有我们所经历的、所使用的东西，都可以使用绳子和棍子来区分——像是以打打杀杀为主的游戏，就可以归类到棍式游戏中，而《死亡搁浅》这样一款以连结为主的作品，就是非常典型的“绳”式游戏。 这不仅是因为Sam作为送货员串联起了整个美国，也不光是剧情里多处体现的Love&Peace才能拯救世界，又或者小岛秀夫一个人也做不出来《死亡搁浅》，要连结起包括弩哥(Norman Reedus)、麦叔(Mads Mikkelsen)在内，无数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游戏里能够体现“绳”的部分太多了，但要说到最让作品焕发持续生命力的“绳子”，让玩家在打完主线和支线后依然有动力继续玩下去的动因，其实还是玩家与玩家之间这一股绳。 《死亡搁浅》有一个介乎单机和网游之间的一个匹配机制：虽然你完全可以独立通关游戏，但其他玩家修建的建筑、道具、遗落的货物也会按照一定的算法规律出现在你的地图上，供你使用。 这意味着，当你走到沟壑边上，正为没有带梯子而焦头烂额时，假如其他玩家恰好在这里留了一把梯子而且出现在你的地图，你就可以借用别人的梯子轻松越过障碍，解你燃眉之急。而假如你正在战斗中，血袋不够用了，也有可能出现其他玩家给你递血袋，雪中送炭。 而且，正如绳子有两端连结着双方，《死亡搁浅》中的帮助并不是单向的。你做的基建，你放在共享储物柜里的道具，也同样有可能出现在别人的地图中，帮助到其他玩家。 那么，如何答谢别人的帮助，或者知道自己帮助了别人呢？这就要谈到游戏的点赞机制了。 你觉得某个玩家修的建筑有用，你就可以对其点赞，而你对这个玩家的点赞越多，你也越有可能再次遇到他修的建筑。反之，别人也能对你留下的道具点赞。所谓“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有时候你留下一个0赞建筑，过一段时间再去看，可能就已经收到成百上千个玩家为你点赞了。尽管在游戏中，得到的赞并不会转化成直接的道具给我们受益，但很奇怪的是，包括我在内的玩家们却依然乐此不彼地沉浸在互助的快感中，即使你我从未谋面。 为什么玩家愿意不求回报地把自己的东西共享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游戏中是这样解释这种现象的：一种叫做“喜悦素"的荷尔蒙能够缓解开尔物质污染造成的影响，并恢复感染者的身体和精神敏锐度。不同于催产素，喜悦素无法从外部摄取，只能在受到外部刺激的时候，从体内分泌。据说，当人们达成目标体味成功、收到赞扬或感谢，或得到他人任何形式的点赞时，便会分泌这种荷尔蒙产生一种愉悦感。 所以在《死亡搁浅》中，正是这种名为“喜悦素”的东西刺激着Sam们作出了这样的举动：送好货→得到鼓励→更有动力把货送好→得到更多的认可。 但其实，这套正向循环也在现实生活中促进着人们构建起连结。正如前文提到的快递小哥曹小军，他也有类似的经历：因为用心对待顾客，送好每一份快递，所以顾客也对他投桃报李。有一次，曹小军在送快递时，就有一位阿姨给她送饺子吃： “肯定还没吃饭吧？你们天天都没时间吃饭，今天我特意给你包了饺子，专门等着你呢！快吃吧！” 曹小军说他那个时候真的非常感动，这是自己付出得到的回报，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当然，除了互帮互助和点赞，玩家之间的互动还有很多别的渠道，不一而足。比如你可能会在路上捡到别人遗失的货物，你可以选择帮助别人送货，又比如有时候你不想送货了，你也可以委托其他玩家帮忙。最好笑的是，你还可以对玩家小便后长出的蘑菇点赞，夸奖别人“尿得好”。 在这种互助和互动中，人们之间是没有身份高低的，你要是偷懒不想送了，甚至可能遇到现实生活中的某个名人，比如周杰伦继续帮你送货，而不像现实那样：你明明想送货，却被自视甚高的“上等人”拒之门外。 还有一些时候，一个货物被送到NPC手中，可能还需要像接力棒一样经过若干玩家之手，才能到达最终目的地——这则是“绳”的另一种形式了，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两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然而当人和人不断连结起来，结成一根长“绳”，这种力量却能延伸到地图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尽管《死亡搁浅》是一个结合了单机和联机特性的游戏，但与那些同样能够联机，而且提倡真善美的游戏（比如《动物森友会》、《Kind Words》）不同，由于完全剔除了玩家之间负面的交流方式，在《死亡搁浅》的游戏过程中，你既不会因为独自作战而觉得孤独，也不会因为频繁的社交而疲惫，更不会因为负能量的互动而心灰意冷。每个人都是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后又不留姓名消失在各自的江湖中。在这里，你只会在互助互动的快乐中，分泌源源不断的“喜悦素”，促使你持续玩下去。 互助、感恩、尊重，这些在现实中很难得到的美好连结，我们却能在游戏中轻易得到，我们那颗被现实世界所伤害的心，却在游戏中得到治愈。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千多年前，唐朝诗人曹松就写过“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句，然而在2020年的今天，却依然有许多精英阶层以为自己生来就是金字塔尖的那块砖石，笃定地认为他所享有的一切，是用金钱换来的，而不是他人付出劳动产生的。这样的想法横行，于是人和人的连结被替换成为人和物的连结，人因此被物化：你外卖骑手的价值，就是不如SKP商场的顾客。 可是别忘了，即使你点了再昂贵的外卖，外卖也不会自己长腿跑到你面前来。在这条外卖的连结里，你可以追溯到外卖员、餐厅工作人员、食材配送员、种植人员，甚至更长远的点。我们每一个人的衣食住行，不是用金钱就能简单换来的，而是要经过环环相扣的连结，经过每个人的付出，才能最终来到我们手中。 在这些连结中，你很重要，我很重要，没有任何人是可以被轻视的。 只可惜，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在人们的脑海里，国内疫情才得到控制没多久，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事情便再次发生，就如摩西分红海一样，人和人之间又开始泾渭分明，不再连结。 所以，要让我们在享受科技便捷和社会稳定的同时，保持对人的尊重，保持对连结的珍视，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比起《死亡搁浅》的送货玩法，我们更应该关注它在“连结”这个话题上带来的启示：科技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时常让我们迷失在灯红酒绿里，让我们误会自己拥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而忽略了人和人之间的连结，以为没有某些人来连结，社会也能正常运转。 可是，连结断掉的社会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死亡搁浅》已经告诉我们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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