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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小革 几天前，从平叔闲谭读了那篇《420厂过年年代的居住回忆》，以往因居住窘迫引出的点点滴滴尴尬事，一件件从记忆深处冒出，真是说都说不完。今天就只说说我的人生前几十年洗澡的故事吧。 洗澡，原本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最普通的小事。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觉得奇怪，洗澡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哪里想得到，在几十年前，洗一次澡对于我们普通人家，还真是日常生活中不小的麻烦呢！ 我读小学时住在二姨家，是成都工学院的职工宿舍，条件在当年算相当不错的了，已经有了抽水马桶。但一个马桶三家人共用，十几个人早上都要方便，可想有多紧张，只好先在自家痰盂先解决，再待机处理。 哦哟，跑题了，还是说洗澡吧。职工宿舍每家还有一个单独的厨房，大概就两三平米，有一个小灶台，一个倒水坑。余下的空间，勉强能安放一个较大的木盆。我家洗澡大都安排在星期天，二姨先放一些冷水在木盆里，再用大锑锅烧一锅烫水，兑进澡盆，用手试到温度合适了，就叫一个娃娃进去洗澡。一个洗完，二姨倒掉脏水，重新备一盆干净的水，再叫第二个娃娃去洗。现在想起，二姨自己两个女儿，加我们姊妹俩，四个娃娃一个一个洗下来，可能累得腰都直不起了吧？因为厨房太窄，换洗衣服都要放在厨房门外一张独凳子上，不然就被打湿了。 上初中后我转学到了妈妈工作的县城，在学校住宿，有公用澡堂。虽然是自己提水去澡堂冲洗澡，但已经比在成都家中方便了许多。 没料到后来当知青下乡，洗澡条件陡然逆转。那是一间具有猪圈加茅房加澡堂的多功能屋子。四壁透风，纯天然泥巴地面，水积在上面就是泥浆。屋里一半挖成一两米深的大糞坑，另一半用原木棒围成猪圈，猪圈里铺了石板，向糞坑略为倾斜，便于将猪糞扫入糞坑。糞坑上架两条木板，就是方便之处，大便时必须万分小心高空降落的排泄物溅起糞汁污染屁股。那时，我是多么怀念小时候用过的抽水马桶啊！ 哎呀，又跑题了！还是回到洗澡。 在糞坑的另一边铺上一块石板，也稍稍倾斜，便于洗澡水流入糞坑，这就是我们的澡堂了。圈中的猪儿在旁边或摇头晃脑，或呼呼大睡，在这样的澡堂洗澡，有多臭，有多脏，冬天有多冷，现在想起都要打抖抖。 四年后，我终于幸运地离开农村到了位于乐山的二机部一家科研单位工作，周末要回乐山城里的大姨家住。那是有一个约十平方米小天井的二层楼小院，挤了六七家人，一家人只有一间房，而且至少住两代人。六七家共用一个不足两平米的茅坑，煮饭的炉子就安在天井边房檐下。各家用水要去街头公共自来水龙头挑回来倒进一个瓦缸里，洗澡当然舍不得多用水。娃娃们都是把木盆放在天井里洗澡，一盆水要洗几个娃娃。男人们夏天穿条短裤，也在天井里洗澡，顾不上回避邻居。女人们没有办法，只能在连人都转不开的房间里安上木盆洗澡。 不过，我平时住在单位新建的单身楼，条件就好得很。每层楼有公用卫生间，里面是厕所，外面是洗脸间，洗澡的问题就在洗脸间解决。从楼下的开水房提回热水，搬一把椅子进洗脸间放衣物，再把洗脸间的大门掩上就可以洗了。对了，门只能掩上，不能关死，因为别人还要进来洗澡、洗衣物或经过洗脸间去上厕所。洗脸间内没有任何隔断，所以无论谁洗澡都赤条条地暴露在别人的视线范围内。寒冬季节，在这样开放的“澡堂”内洗澡，也常常冻得上牙打下牙。虽然这样的澡堂并非完美，与农村相比，我感觉已经是天堂了。 可惜的是成家后，搬到了职工宿舍楼，洗澡条件又回落。因为当时三线建设的口号是“艰苦奋斗，为国争光！”“先生产，后生活”。厂房建造保证质量第一，但职工宿舍楼却是干打垒的土坯房。每家人一间屋，约十一、二平米的卧室的外面是两三平米的厨房，而共用水池在外走廊上。整栋楼没有厕所，几栋楼共用一个旱厕。洗澡问题只能在自家的小厨房里安上一个大白铁皮盆来解决。要洗澡就必须关上通向卧室的门和通向外面走廊的门才放得下澡盆。而家里其他人要么就呆在卧室里不出来，要么就得呆在走廊上不进家。 后来，搬到了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属楼。厨房与卧室分开了，在厨房洗澡总算可以不再影响家里其他人的活动。而且一层楼四家人有一个共用厕所，虽然只有一格，但不怕臭味的邻居有时还是把它作为澡堂来使用。后来，单位修了公共澡堂，可以去洗澡，但我轻易不敢去，因为那简直就是一场紧张的战斗。 再后来女儿降生，冬天怕她因洗澡而冻感冒，我终于不可逃避地加入了挤公共澡堂的队伍。 公共澡堂只有周六下班后才开放。一到下班时间，我立即带上提前准备好的洗澡用品，骑车冲到半山坡的托儿所接上女儿，然后又骑车冲下山。澡堂门口早就挤满了人，以带孩子的母亲为主。澡堂门一打开，大家蜂拥而入，挤进去后以赛跑的速度冲进洗澡间，将毛巾搭在一个水龙头上，那么，这个位置算你占领了。然后又冲进换衣间抢占一个衣柜格，这时往往已经没有空格了，只能把衣物放在外面的木凳上。为了冲进澡堂时利索些，我总是把女儿留在澡堂外面，占好水龙头放好衣物后，才返回门口将女儿接进去。占到了水龙头并不等于能独家享用，只不过是自己最早占上的，比去挤别人占的水龙头有主权，万一别人占的水龙头不愿让你洗，给你脸色看，那就很尴尬。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单位搬迁到成都，我终于退出了挤澡堂的战斗行列。这时已经改革开放十多年了，国家重视提高知识分子待遇，住房标准有了改善。单位在成都新修的住房有了卫生间，虽然卫生间很窄小，洗脸池，抽水马桶，洗衣机挤成一堆后，剩下的空间刚刚够一个人冲澡。不过，我们已经十分知足了，从没想到过还会有更好的洗澡条件。 时光匆匆，又不觉之间过去了几十年，这期间大多数人住房条件越来越好，我家也不例外，有了属于自己产权的住房。家里还有了过去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卫生间。宽大的卫生间里安装有大浴缸，热水器随时可以供应热水。再加上暖气系统，即使是天寒地冻，洗澡时再也不怕会冻着孩子。女儿每天给小外孙洗澡，是很轻松的事了。 洗澡虽是小事，但也折射出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住房条件和整个生活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高。我常想，今天的日子，真应该珍惜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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