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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科学家

 灿然心动 2021-11-03

小科学家

 

小时候,我非常喜欢喜欢自然课。
  那个时候,教自然课的刘校长说:“自然课,在国外叫科学课。自然是有趣的,也是有意义的。”
  有一天,刘校长给我们出了这样一道题:磁铁两端磁性最强,中间磁性最弱。现在假如有两根铁棒,一根是磁铁,还有一根不是磁铁。不用其他的工具,你怎么判断出哪一根是磁铁?
  当时,同学们都没想出来答案是什么。我第一个举手,说出了我的答案。握住其中一根铁棒的一端,用另一端接触另一根铁棒的中间。如果很容易吸起来,说明拿在手上的一根是磁铁。如果很难吸起来,说明拿在手上的这根不是磁铁。
  我刚说完,刘校长很高兴地夸奖道:“到底是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
  刘校长也经常鼓励我说:“一定要学好自然,说不定不久的将来你也能成为科学家。”

那个时候,三叔带了一个年轻漂亮的阿姨回老家了。听大人说,那是他的女朋友,我应该叫姑姑,以后要叫三婶。
  姑姑梳着短发,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也许这样的装扮在我们农村比较少见吧,大家都很好奇。
  姑姑说她姓陶,老家是陶家坎子的。三叔是医生,她本来是三叔的徒弟。在和三叔学医的时候,他们产生了感情。
  姑姑待人很热情。有一次,她问我:“灿,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说:“当科学家吧!”
  姑姑一听,竟然笑起来了。
  我们的班主任王老师教我们语文和思品。思品课上讲到做人要正直。课本上讲的是包拯的故事。侄儿犯罪了,照样斩首。舅舅犯罪了,照样重打五十大板。我们那个时候都觉得,要以包拯为榜样,做一个正直的好孩子。
  不久,学校要准备“普九”验收。王老师把我们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叫过来,布置了一个任务。原来,我们班有个叫张忠的同学辍学了。学校害怕检查时,没有他的作业,到时候穿帮了。王老师安排王慧补语文,张进补数学,徐涛补思品和劳技,我补自然。
  紧接着,刘校长又从街上找了个叫张宝的小青年到我们班。刘校长还特别嘱咐:“如果检查组的人到了,点名的时候,点到张忠,张宝就喊到。这个检查很重要,关乎学校的切身利益,大家千万不能乱说话。”
  刘校长走后,王老师也嘱咐大家,“普九”验收是大事,千万不能乱说话。老师教我们怎么说,我们就得怎么说。


  下午放学回家,我问姑姑:“我有个问题没弄明白。老师一方面教育我们要正直,另外一方面又教我们弄虚作假,还让我给别的同学补作业。这不是很奇怪吗?”
  姑姑说:“你还说想当科学家,不能光研究自然科学,也要研究社会科学。人类的世界很复杂,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叫自然科学,什么叫社会科学。但是,也不想去问,我觉得问下去也问不出答案。
  姑姑又接着说:“你怎么不换个角度去思考问题呢?你这么喜欢自然课,你把作业再做一遍,不是加深了印象吗?这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几天后,姑姑和三叔一起上班去了。想想姑姑说的话,似乎也对。我就不想其他的事情,课余时间就认真地补自然作业。
  过了一段时间,我把那本自然作业交给刘校长。他却说:“作业自己留着吧,不用再补了!”
  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你们明明说作业很重要,怎么现在又不看了呢?若干年后我仿佛知道了答案,也许是因为检查早就结束了吧。


  又过了很长时间,姑姑又来我们家了。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原来,三叔刚刚当了卫生院的院长,工作太忙,就没有回来。
  有一天放学回家后,我看到姑姑正在看一本医书。我从后面捂住了她的眼睛。
  姑姑说:“你太淘气了,我知道是你。”
  我说:“你不是不上学了吗?怎么也看书呢?”
  姑姑说:“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们马上也要考试啊!你还想当科学家呢,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晚上,妈妈和姑姑对表,发现时间不准了。妈妈骂道:“一定是你这个坏蛋干的,你没事表干什么?
  其实,当时数学作业上有个题,问分针转一圈,时针走多少个小格。我想,光靠推理、计算,太难,不如直接拨手表看得明显。
  姑姑说:“喜欢动手是好事,不过你这个行为确实不对。”


  那个时候,学校要建篮球场。我们都要参加劳动,先去河里捡石头,然后用锤子或斧头砸。
  有一次,我不小心掉进了河里。等我起来的时候,衣服都湿了。回到家,我就感冒了。
  姑姑是医生,我有个大伯也是赤脚医生。妈妈把大伯找来,姑姑和大伯一起给我治疗。
  我那个时候胆小,做皮试都觉得疼。姑姑笑着说:“就你这样怎么能当科学家呢?”
  大伯也说:“你要真能当科学家,我们家族就有光了。不过你姑姑说得没错,打针都怕疼,还能做什么呢?”
  其实比起打针,还有让我更难忍受的事情。我们班主任王老师竟然说我劳动任务没完成,还罚我扫了一个周的教室。
  想到这里,我又大哭了一场。姑姑安慰说:“你是个男孩,怎么连这么点挫折都受不了呢?你以后当科学家,遇到的挫折会更多、更大,能忍受吗?”
  几天后,姑姑又走了。后来她和三叔又回来过几次,具体是多少次,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姑姑送来的一本书。原来是讲小发明和小制作的,看了那本书,我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不知道的东西。姑姑在信中说,让我好好学习,立志做大事。
  可惜,从此我就再也没见到她了。后来才知道,她和三叔分手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也没人告诉我。


  有一次下课,我的同学徐涛看我愁眉苦脸,对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你的姑姑吧!你别想她了,看看这道数学题目吧!”
  徐涛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以前我的爸爸和他的爸爸都在村小教书,那个时候我们就认识。后来我们转到中心小学,我们的关系依然很好。我的烦恼对别人不讲,但我对他都会讲。
  原来这是一道判断题,说面积一样的两个三角形一定能拼成一个平行四边形。当时,同学们都说对,我们老师也说对。
  徐涛找我借了小刀。他在纸上画了两个三角形,底都是一厘米,高都是二厘米。一个是直角三角形,一个是等腰三角形。他把两个三角形裁下来,反问我:“你看这两个三角形能拼成平行四边形吗?”
  我恍然大悟。
  徐涛说:“你说你想当科学家,不肯动手动脑怎么行呢?我也想当科学家,咱们如果能合作,将来说不定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那个时候,同样天真的我也斩钉截铁地说:“好,我终于找到自己人了!”

可惜的是,我高中读的是文科。大学又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学四年都没学过数学和自然科学了。小时候和我关系很好的那个姑姑,还有我的同学徐涛,都失去联系近二十年了。
  大学毕业后,我才真正感受到生活的压力很大。我们小时候慷慨激昂地说了很多理想,如今看来是那样幼稚。
  我想既然就业压力大,不如去考研吧!
  我那个时候刚刚做了阑尾炎手术,从武汉买了参考书回家复习。
  爸爸在中学教书,让我去那里做临时工。
  那个时候中学有个陶老师,因为重病,没有教书,管图书室,同时搞复印。


  当时,中学新进了一批图书,我和陶老师就负责在电脑上登记。工作累了的时候,我们也会闲聊。
  陶老师也搞复印。他边操作,边对我说:“你看清楚,荣大一体机复印很简单,先按制版,再按印刷,最后按份数,就这三步。”
  我当时也没想过要搞复印工作,也没特别在意。
  我那个时候还让陶老师帮忙打印了一些备考资料。他对我说:“你现在还年轻,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不行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活到五十岁。”


  正当我安心备考的时候,却总感觉身体不舒服。后来去医院查了才知道,是先天性肾积水。我想,我也够倒霉了,去年做手术,今年又做手术。
  这次手术后,我的身体极度虚弱。这时,考研已经不现实了。那么多书要看,题目要做,我根本支撑不了。
  我和陶老师QQ聊天,我说我看来得被迫放弃考研了。
  陶老师说:“等教师招考通过后,你就安心工作。你勤学好问,为什么不把工作和生活也当做是读研呢?我们这个社会,尤其是教育领域,也有很多东西需要研究啊!”
  陶老师这番话顿时点醒梦中人,我仿佛又看到了光明。


  几个月后,费了很大的周折,我进了中心小学。这里我曾经上过学,如今面貌却改变了。教学楼前的花坛里有两株雪松,小时候看很不起眼,如今却有两三层楼那么高了。
  那个时候,我有个姓徐的表伯也在那里教书。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要教什么学科。我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于是问表伯:“我现在要不要借几本语文书看看呢?”
  表伯说:“你真糊涂,校长给你说了你一定教语文吗?”
  我就继续等待,不再提借语文书的事情。
  过了一段时间,校长说让我教科学(以前叫自然)。我知道,学校是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进行了照顾。语文工作量太大,科学工作量相对较小。


  有一天,我和表伯谈起了科学。我总感觉科学是副课,没有语文、数学那么受人重视。
  表伯批评说:“你这种看法就不对,科学是中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的基础,怎么能说不重要呢?国家马上在小学一年级都要开科学课,你还看不到形势吗?说不定未来的小科学家就要靠你来培养。”
  我们继续在操场散步。表伯指着那两株雪松,问我:“灿,你马上要教科学,表伯考你一个问题。你知道里面这棵雪松为什么比外面这棵高大一些吗?”
  我说:“是不是太阳先从那边出来呢?”
  表伯笑着说:“表伯说个原因,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学校原来有个姓周的老教师,他退休前非常懒,晚上睡醒了不愿意去厕所。他在寝室里放了一个尿桶,早晨起床后就把尿倒在里面的花坛里,因为里面的花坛离他的寝室近。”


  我们学校有个姓陈的副校长,他的妻子张老师在幼儿园教书。那个时候,幼儿园和小学还没有分开。他的妻子兼职搞复印,后来出去学习几个月,学校又安排我接手复印工作。
  纸质试卷怎么复印,我之前听陶老师说过,只有三步。可是电子版的试卷,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设置。我设置的格式,打印出来,有时候右边有几列不能出来,有时候左右不对称,右边距比左边距宽很多。
  终于有一天,中学的荣大一体机坏了,修机器的师傅还没来。他们的文印员到我们学校来复印。
  我看到是一个年轻的老师,就问:“之前不是陶老师管复印吗?怎么换人了呢?”
  那个老师说:“陶老师重病,不能工作了,现在要休息。目前这项工作由我接替。”
  他们的试卷版式是调好了的,不是现场调的,我还是不知道怎么设置。


  我加了那个老师的QQ,他走后,我就在QQ上问他。
  那个老师告诉我,纸张要设置成JISB4,横向,分栏设置成两栏,上下左右的页边距都是2厘米。
  我按他说的去尝试,结果发现右边还是比左边宽很多。我于是继续向他请教。
  他有些不耐烦了,骂道:“你这个家伙蠢得像猪一样!”
  我顿时气哭了。
  我想到了陶老师,再向陶老师请教。
  陶老师说:“他还给你说掉了关键的一步,分栏后中间标尺要拉到38厘米左右的位置。”
  我说:“谢谢提醒。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陶老师说:“这个你要看开一点,猫怎么能教老虎上树呢?”
  从此以后,我就真正掌握了荣大一体机的操作技巧,不管是纸质的还是电子版的。
  有一天,我们学校有几个语文老师对我说:“灿哥,我们的试卷后面没有印作文格,你能帮忙设计作文格打印出来吗?”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标准的试卷作文格,每个方格的边长是8毫米,每两行方格中间的横格高2毫米。小考作文字数一般要求在400字以上。
  我尝试了几次,结果都失败了。因为荣大一体机可打印区域是有限的,表格和文字不一样,框架是固定的,大了很难缩小。文字第一行排不下,自动到第二行,表格却不是这样。
  我想既然做不出来,不如暂时放弃,等哪天有了灵感重新再来。


  有一次,下课后我遇到了陈校长。我问他:“上节课不是你的课吗?你怎么没去上课呢?”
  陈校长苦笑着说:“你表伯先进去,他说我上课铃声响很久都没去,不准我进去。所以这节课,他抢着上了。”
  由于是雨后初晴,篮球场上有很多积水。陈校长不小心踩到水滩了,他大骂道:“恼人的芭蕉扇”这是他的口头禅,是说篮球场没做好,他像孙悟空一样很生气。
  我说:“这个篮球场是我们小时候搞劳动时建的,有些年月了。”
  陈校长说:“这就叫劳民伤财。钱花了,力出了,但没有效果。篮球场怎么能建得四周一般平呢?这大的面积,里面抬高20厘米,怎么会显形呢?那样水不就排出去了吗?”
  我听到这里,灵机一动,对陈校长说:“不陪老人家聊了,我去搞我的实验了。”

听了陈校长的话,我明白了。有的时候变化是必需的,而这些变化用肉眼是不容易看出来的。既然如此,作文格方格8毫米改成7.5毫米,横格2毫米改成1毫米,怎么不行呢?7.5毫米和8毫米相比,只少了半毫米,这个差别是不明显的,不会影响学生写字。
  我按我的想法重新设计,这次终于成功了。
  语文老师非常感谢我,说我帮了他们大忙。
  我说:“我要把制作方法写出来,发到市里的教育刊物上。”

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人来学校找我,没想到是小学的同学徐涛。
  他告诉我,他只上了大专。后来一直在外面打工,居无定所。现在也想参加教师招考,准备最近就报名,之前就错过好几次机会了。
  表伯对我说:“你们既是同学,又是老表。你要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做事有些优柔寡断,错过了好几次机会。”
  我说:“这话还是表伯说好。表伯是他叔叔,德高望重啊!”
  表伯劝徐涛随时关注报名信息,不能再漫不经心了。徐涛年纪也不小了,将来如果超过年龄限制,想报考就更难了。
  徐涛临走时送给了我一本《素书》,还告诉我,不光要研究知识,还要研究人性。他也感慨,小时候和我一样想当科学家,如今看来是那样可笑。
  《素书》我以前听说过。张良曾经在桥上遇到一个老人,老人故意把鞋子扔到桥下,让张良捡起来给他穿上。这个老人后人称之为黄石公,黄石公给了张良一本书,就是《素书》。张良去世后,把书带进了墓里。很多年后,有个盗墓人让这本书重见天日。


  几天后,徐涛在QQ中告诉我,由于停电不能上网,他又错过教师招考报名了。明年他的年龄就超了,他不想这些事情了,还是回去打工算了。我看到这样的消息,感觉很不是滋味。
  我把这事和表伯说了,表伯也感到很遗憾。
  再后来,表伯也真的退休了。


  过了好几个月,我写的那篇作文格的制作方法真的在市里的教育刊物上发表了。大家都为我庆祝。我想,我的荣大一体机的操作是陶老师指导过的,他应该算是我的师傅吧!
  我准备通过QQ联系陶老师,却发现号码早已注销了。
  我又打电话,他妻子接电话了:“小伙子,谢谢你还记得我们老陶。他前几天肝癌又发作了,已经去世了。他的坟墓就在陶家坎子附近的山上,正对着一座桥。你如果来我们这里,路过那座桥就能看到。”
  听到这里,我早已泪眼朦胧。
  我突然又想到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姑姑,现在应该叫陶姨吧!他们老家在同一个地方,又是同姓,难道他们是同宗吗?这是巧合吗?想到这里,我沉默了。

作者简介:李灿,男,生于1987年8月,湖北竹山人,祖籍湖北英山。竹山县作家协会会员,现为竹山县竹坪乡中心小学科学教师、文印员。文字偶见于《演讲与口才》《大家教育周刊》等刊物和网站。个人传记收入《十堰文学人物谱》。

注:发表于《交通文化》第5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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